第041章 暗涌
未时三刻,朗朗晴空突然大变,乌云堆砌、电闪雷鸣间一场瓢泼大雨骤降幽州。【】 袁宅外,红墙绿柳风光依旧。 袁宅内,奇花异草节节斩落,俨然一片萧条恐慌之态,下人们只得顶着倾盆大雨手忙脚乱地收拾、补救。 比起这些,他们更加担心被老太爷押至东院祠堂的少主。 老太爷回宅的时候,脸色相当不好,怕是不会轻饶了擅自解除婚约的少主。 果然,东院袁家祠堂里,袁老爷子正大发雷霆,抡着梨花木拐杖气急败坏地往全身湿透了的袁邑身上打。 而被打的袁邑紧抿着苍白薄唇,颧骨处浮现着两抹异红,他笔直跪在祠堂中央,眸中冷傲尽显,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那乌黑长发就那么湿漉漉地耷拉在肩头,渗出的雨水和着胸口因为没有及时进行处理而不断溢流的鲜血悄悄染红了地面。 “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袁屈叹了口气,终是不忍心看他继续受罚,衣袖一挥间,轻松擒住了袁老爷子的梨花木拐杖,其不卑不亢的态度宣示了其身份的特殊。 “老太爷,事已至此,您再怎么责罚少主也都无济于事。婚既退了,就退了罢,关键是要拿回聘礼——金丝楠乌木刀。” 当说到金丝楠乌木刀的时候,他的眸子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精光。 而这袁屈的身份也确实特殊,他乃袁稹的堂兄弟,是袁稹夫妇的得力助手。 所以自二人离世后,他便一直帮衬着袁老爷子打理着袁家家业。 十余年来可谓尽心尽力,将袁家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得袁老爷子的信任。 袁老爷子抽回拐杖,愤然掷地,覆在胸口的花白胡须随着急促地呼吸上下起伏,“袁家理亏在先,有何颜面要回聘礼!而且这臭小子整日不学无术,袁家家业若是交到他手里迟早要被祸害光,索性就此送予阿言倒还痛快些!” 听到老太爷竟有意将袁家家业拱手让人,一向镇定自若的袁屈再也按耐不住了,一把扶住袁老爷子的手臂,着急道:“老太爷,此事万万不可,袁家家业岂能交到外人手里?袁屈绝不能辜负兄长和嫂嫂的临终嘱托,誓死守住袁家家业!” “阿言不是外人,她是我儿袁稹认定的孙媳妇!”袁老爷子激动偏头,双手杵着拐杖使劲跺地,浑浊的眼珠里满是厉色。 这让袁屈着实一愣,他从未想到袁老爷子会这般认死理! 心念电转,他果断选择以退为进,“阿言姑娘是兄长选的袁家媳妇不错,可事到如今,退婚书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少主和阿言姑娘已成陌路。况且,阿言姑娘的态度您刚才也看见了,她现在可是恨毒了少主,又怎么还会回心转意?” 袁屈的话无疑句句戳中要害,可对于只认死理的袁老爷子来说那就是一堆可有可无的废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十六年前就定下来的婚事岂容他二人说退就退!” 袁老爷子说着,蓦地拨开衣冠楚楚的袁屈,布满皱纹的脸上刻满了霸道,“邑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把阿言带回袁家,让她心甘情愿嫁到我们袁家。如果你做不到,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孙子!” “老太爷!” “爷爷!”袁邑心神一震,眸中的冷傲全然破碎。 这样的局面是他二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袁老爷子横眉怒对,语气依然强硬,“别喊我,你若真认我这个爷爷就去把给我阿言找回来!” “她有什么好,我不去。”袁邑倔强撇开脸,垂在两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袁老爷子一听这话,怒气更甚,指向袁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好好好,既如此,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说罢,举起拐杖照着他的脑袋便狠心砸了下去。 “老太爷~”袁屈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已顾不得太多,手臂环住袁老爷子就往一旁推,嘴里还不停喊道:“老太爷您也糊涂了吗?少主若死了,谁来继承袁家家业啊~” 看着怒不可遏的爷爷和死命护他的堂叔,袁邑却凄然大笑,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仿佛要滴出血泪来,叫人看得不由毛骨悚然。 两人的动作倏然停下,空荡的祠堂里突兀地响起低沉而又讽刺的笑声,“呵呵,生亦何苦死亦何哀,我倒希望自己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死了,既免受了红尘烦扰之苦,也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袁邑低喃,突然站起身来,无视两人又似惊恐又似担忧的目光,踉跄往门外走去,如同一抹游魂,置身于倾盆大雨之中,一身似血红衣诡异到了极点。 “邑儿啊~~”见此,袁老爷子不禁失声痛哭,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孙儿心里竟藏着这么多的凄苦。 “你快去,你快去啊~”袁老爷子老泪纵横,慌乱催促着袁屈去追。 袁屈心神领会,安顿好袁老爷子,随即追了出去。 屋外,天色阴沉得厉害,冰冷的大雨打在身上分外沉重,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植物的清香,其中隐约埋着一丝血腥味。 袁屈顺着这味道寻去,映入瞳孔的是一片斐然竹林,潮湿的地面上落着一抹突兀的殷红。 “少主!”袁屈心一颤,连忙抹去脸上的雨水,脚步一深一浅踏过泥泞扑向袁邑。 他扶起袁邑,鼻子不由一酸,只见他脸色煞白,双眼轻阖,意识显然已经涣散,“少主你挺住~” 说完,他一把将身形瘦弱的袁邑扛上背,不想耳边陡然传来一阵低吟,“我若死了不正好随了堂叔您的心愿么……” 袁屈脚步一滞,不可置信地偏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凶狠乍现,浓烈的杀意瞬间划过心尖。 难道整日沉迷声色的袁邑原来早就洞晓了他的狼子野心,察觉出了他平日饮食里的蹊跷? 还是他已经知道了当年兄嫂逝世的真相,所以才在他眼皮底下演了十二年的戏? 自知无法保全家业,这才一手策划了退婚之举,故意让李墨言带走了暗藏袁家雄厚财库的金丝楠乌木刀? 袁屈眸光一冷,低声唤了几声“少主?” 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袁邑的命别有用处。 确定袁邑是真的昏死过去后,袁屈忽然吹起了口哨。 口哨短暂急促,恰若一声锐利鹰叫。 音落之时,脚步赫然出现一抹黑影,张口便喊他“主人。” 袁屈颔首,扫过黑衣人溢满死寂的三角眼,冷声吩咐道:“去回禀孟辅座,金丝楠乌木刀在幽州出现,落在一个化名为莫言的女子手中。” “是,主人。” 黑影一闪,再度消失,袁屈面露凶光,嘴角尽现狠毒,“你既认死理,我便给你个死人!” 他不知道,伏在他肩头的袁邑此刻竟睁开了双眼,那冰冷的眼底蓦然略过一丝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