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吃霄夜（幻境 天罡VS扶追）
入夜，天地昏黑，天罡处理完了当天的事宜，孤家一人走在茹余堂的路上。 今夜，是与扶追约好的第七日的最后时限，如果今天扶追仍没有回来，就永远见不到了。那时而懵懂时而精明的模样，便永远也见不到了。 已有价值衡量体系告诉天罡这也许是件好事，至少她在人间是自由而鲜活的。而留在他身边，只有活死路一条。 当然他也知道这也是件坏事，扶追迟迟不归不外说明青罗过于强大，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而对于重新拥有了大帝之心的青罗，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可是茹余堂居然亮着灯！ 天罡立刻去看，步履有些踉跄犹不自觉。 桔色灯晕下，一袭纤细的身影在忙碌，灯光把她的侧面镀了一层金色，越发显得轮廓精巧清秀。 显然她不精于下厨，手脚笨拙胡乱忙着，但完全看不出她在搞什么东西。 天罡皱着眉，想着今天的晚饭算是没指望了。想开口阻止，嘴上却像上了锁，开不了口，一径看着她终于忙完一个段落，就站在那里咬指甲，心急火燎看着锅，又看看火，嘴唇抿着，腮帮子鼓得老高，好像恨不能用嘴吹一样。 “你不会弄，就不能等我回来吗？”天罡终于忍不住了，真是受不了她那瞎忙还死扛的样子！ 扶追被吓了一跳，猛扭头看见他，好像很生气，径直过来推他：“你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快出去！出去！” 天罡的眉结越发打不开了，他发现自己跟她真的是不对盘。有什么事你倒是好好说呀！要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 低头看看她，整个人都在拱，前腿蹬，后腿弓，手肘齐上，如临大敌的样子。又觉得好笑，越发不肯动弹。 “你在弄什么？我来看看！”佯作要上前一探的样子 “不行！”扶追顶不住了，惊慌中抬起头来，精巧清秀的脸上有了几缕烟火气息，似焦似苦又忽乎不定，却让天罡的心顿时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时他才发现，又见到她，他的心，原来是欣喜的。 但他不善处理这种感受，又见她真的不愿他在这里，只好转身出去，一个人在客厅坐立不安。 茹余堂，他只来过两次。一次是与那伽新婚，一次是派扶追下界，但那伽擅长厨艺，虽然贵为天后，洗手做羹汤却不在话下，总能气定神闲漂亮干净的弄上丰盛的菜色，不咸不淡不凉不热。 就像她那个人，做什么事情都能不偏不倚恰到好处，从不让他为她的事费神分心。一起生活的五年中，他几乎从不曾在合寝以外的时间见过她，好像她另有一个世界，只是与他有重合部分而已。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才发觉，他从来都不是她的生活重心。 扶追终于完成了她的晚膳作品，热腾腾端上来放在桌子上。 天罡感觉又不好了，其实他很想和她好好相处渐入佳境，可眼前的事总是打岔。比如，眼前的晚膳，你让我怎么下口？ “你要不要把饼做得这样大这样厚？”他沉声睇着她，又看向所谓的‘晚餐’，只能勉为其难的称之为饼吧，直径得有一尺，厚半尺，表面倒是花花绿绿挺好看，可是他要怎么吃呢？能不能熟啊？ 还只有一张‘饼’，菜色汤品统统免了，你要噎死我么？ “你个老古怪，要不要这么土！这是饼么？这是蛋糕！我仿着人间的样子做的！今天你过生日！” “你再说一遍！”天罡已咬牙切齿了。 扶追识趣的噤声，并不答言，心里也懊悔，怎么蠢到当着他的面叫外号，找死不是！慌得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忙着拿蜡烛，手却抖抖的，总也拿不出来。 “我让你再说一遍！”天罡一把按下她的手，语气森森的，险些让扶追哭了起来，立刻俯身跪倒。 “陛下息怒，臣妾无意冲撞圣驾，启请宽恕。” 天罡见她这样，知道她错解了自己，又觉得她真是笨！就一把拉起她坐在自己腿上，指着那‘饼’，缓慢但清晰的说：“这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扶追在他怀里僵直的，忽又觉得委屈忍不住，抽泣哽咽着说：“我仿做的蛋糕。今天你过生日。” 天罡的心蓦地升上一股热，痛了心，痛了眼，痛了四肢百骸。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强迫她看向自己，又问：“蛋糕和生日是什么？” “都是凡人的风俗，用来祝贺一个人的生辰。”她垂下眼，不想他看见她眼底的卑微。 “喔，人间的玩意儿。”他放开了她的下颌，又看向蛋糕：“今天不是我的生辰。” 扶追大冏，急着挣扎：“怎么会？历书上明明这样说？” “你能不能多用点心学习篆书历法，无霜月和无霭月分不清楚！”天罡双臂锁紧，不让她挣脱。 “呃。”扶追冏大了，天体金篆果然麻烦，所有的笔划都似长了手脚，扭来扭去，绕来绕去，傻傻分不清楚。害她忙了半天，却弄了这么个笑话。于是扶扶额：“对不起，误了陛下的晚膳。” “没关系。今晚可以吃点别的。”天罡又扳过她的下颌，俯下头，几乎吻到她了，却又在唠叨：“你说，吃点什么好呢？我还真挺饿的！” 扶追傻了！我看出来了，你确实饿了！从你的眼神就看出来了！ 可是你不会想吃我吧？ 虽然扶追从入宫的那一天就做了心理准备，后来又经过浅念的点拨，她就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他要自己，就给他，无论他为什么要她，都给他。可是真感觉到他想要自己的一刻，犹是胆颤心惊，没办法那么气定神闲。 “要么，我去给你煮面？”他的气息直逼心门，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不用，不是有这个么？”天罡的脸移开，看着‘蛋糕’：“这个，怎么个吃法？” 扶追‘吱溜’从他的禁锢中跑掉，故作轻松的拿来刀，切下一块放在盘子里给他，又切了一块给自己。把他的递给他：“直接咬就行。” 天罡几乎是瞪了她一眼：“直接咬？” 观之不雅。扶追准确的找到了他的潜台词。于是用刀给他切成更小的块，递龙箸给他：“这样就雅了。” 天罡又看看她，没言语，接过了龙箸，算是接受了。 扶追则坐在另一侧，端着盘子直接咬。看得天罡直皱眉，但终于忍住没发言。 扶追看着他吃个蛋糕都一丝不苟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想给他拍张照片。 天罡立刻警铃大作，一把抓住手机，瞪着她：“你又弄什么！” “拍照片给你！”扶追趁机把手机夺回来，找出照片给他看：“你看这是人间的照片，我也可以给你拍一张。” 天罡本意是拒绝的，但又很好奇所谓的照片，就任由扶追给他翻着她在人间拍的东西，一张一张的看下去，天罡突然说：“元泱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扶追心里一沉，知道又触到他的痛处了，就答应了一声，翻到最后一张：“这就是现世的元泱，肚子怀的正是千机。” 天罡接过手机，仔细看着屏幕，看着元泱站在阳光深处的样子，眼神依旧清澈如水，只是神情凄惶，好像生怕谁抢了她的幸福。 天罡很长时间只有沉默发呆。 扶追看着心疼，也不顾及什么，反正她已对他表过心迹。上前抱住他，让他的头贴在她的胸口：“她在人间过得很好，青罗给她安排好了一切，明天就会主动上殿来。” 天罡紧紧咬着嘴唇，眼中闪着灼痛，看得出他在痛苦，却又只是沉默，沉默得令扶追揪心。 “你不再吃些了么？”扶追有些后悔给他看了元泱现世的照片，哪怕他再鄙视她的作品，也好过此时的沉默：“你方才还喊饿的呢！” “此时不饿了。”他终于开了口，头却埋在她胸口，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好像重新有了力量：“一会儿吃霄夜。” 话音未落，人已离开。刚才还充盈的怀一下子就冷了。 扶追一缩脖子，吃霄夜，哪里有霄夜？不会还让她再做顿霄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