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黑手
松井义雄越来越难以驾驭，所以老狐狸才觉得压力山大。目前的焦点暂时集中到苏军情报上，沈春丽整理一下思路，轻轻笑着道： “如此重要一份苏军情报，卖主身份肯定不一般，通常情况下，沃勒尔的嫌疑最大。因为英法美目前对苏联不感兴趣，尤其对苏联远东更不感兴趣，他们不会在此投放力量当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而只有德国对苏联有兴趣，并且也有能力获取情报。那么，沃勒尔明明知道将军对这份情报志在必得，为什么不直接跟您商谈？哪怕他开出天价，您也出得起。” “我经常说春丽小姐的洞察力相当不俗，”佐佐木石根对鸠山寿行先说一句，好像提醒他重视沈春丽，“春丽，你疑惑的地方恰恰是问题所在。关东军想现在挑战苏联，能够获得好处的是谁？德国人！种种迹象表明，那份情报显示，关东军现在实力远远不是苏军对手！” 分析的无疑相当有道理，沈春丽只有点头的份。 “所以，关东军在上海的眼线听说有这样一份情报，立刻下手阻止。”鸠山寿行接口道，“由此逆推，在满洲对别列佐夫斯基行动失败，必定有人作梗！尤其是别列佐夫斯基的死，太蹊跷，横野一郎不可能闯那么大的祸，渡边贤二有重大嫌疑！” 目标已经集中到渡边贤二身上，黄宝说得没错！沈春丽瞄了一眼佐佐木，发现他仍然在沉思，立刻判断出老狐狸认可鸠山的看法。日寇内部倾轧，对中国人来说无疑是好事，但沈春丽明白，不能参与其中，否则容易变成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因此她略带惭愧地道： “鸠山先生的分析，我仍然无法全面认同。别列佐夫斯基之死，确实是意外，并且我有非常大的责任。” “春丽，”沉思中的佐佐木突然振作起来，像过去一样简单但思路清晰地命令道，“大战在即，你立刻想办法，在我与沃勒尔去满洲之前，不惜代价拿到那份苏军情报。另外，安排鸠山君与西洋商人见面，尽快达成实质性共识。” 仍然没有司马俊的消息，也没有提及郑元龙，又不敢试探。 失望之极的沈春丽点点头，悄悄退了出来。种种迹象表明，日寇即将在东北地区对苏军开战！ 这是一份重大情报！可是如何通知党组织，让伟大的苏维埃及时准备呢？沈春丽机械性地应付着眼前，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传递情报！ 为了完成佐佐木交代的任务，也为了寻找机会送出日寇即将进攻苏联远东的情报，第二天晚上沈春丽再次来到烟雨楼餐厅。没想到黄宝恰好在那里带着一群男女喝酒，依旧的双排扣条纹西装，一见面就呵呵大笑。指着沈春丽，轻佻地与大家打赌： “诸位，我反复思考过，大概需要再见五次才能与沈小姐建立真正的友谊！” 话说得非常暧昧，围观的人无不放肆大笑。当着众人的面，沈春丽不但无法翻脸，还不得不满面笑容地应付，心里却气恼得不行。等大家知趣地离开，沈春丽恨恨地对黄宝道： “如果你下次敢这样戏弄我，别说我扭断你脖子。” 黄宝无所谓地一笑，端着酒杯指指人群说：“在上海灯红酒绿的场合，男人与女人见面，肯定是为了各自利益，也许会以搏命结束，但是大家都以调情开始。我们如此频繁地在一起，没有私情谁会相信？小姐，我绝对不会为了戏弄你、占便宜而舍弃自己的脑袋。但你应该为了保命，要学会与男人应酬。” 沈春丽一下子语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黄宝来个轻伸猿臂，居然毫不客气地紧紧搂住她的腰枝，像花花公子一般冲周围来个响亮的口哨，人群中立刻想起刺耳的尖叫声。 众目睽睽之下，沈春丽没有办法挣扎，只得任由他轻薄。黄宝得意地望着大伙说：“你们玩吧，今晚我请客。沈小姐与我有机密事情要谈，至于什么事情大家还是别关心啦，呵呵。恕我失陪！” 两人来到楼上包厢，一关上门沈春丽就迅速摆脱纠缠，黄宝也恢复了严肃，打开电唱机后才轻声道：“你怎么今天才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他很着急会面，沈春丽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之中，不知道如何开口，踌躇一会儿才道： “我需要那份苏军情报，代价多少都可以，请你马上帮忙安排。 ” “你的那位叫红树的朋友本来安然无恙，被我朋友送去乡下，可是她却不声不响地溜啦，也许她去找你们组织。” 黄宝走门口，警惕地听听走廊，回来拉着沈春丽跳舞。 沈春丽心里一热，掩饰不了内心的柔情，附耳轻轻地说： “只要平安就好，我相信她自有去处。谢谢，佐佐木要求马上弄到那份苏军情报，你能帮忙安排吗？另外，能否帮我再次发封电报，把苏军即将遭到进攻的消息送出去。我知道你不愿意帮助苏联，但这是我的信仰，此事对我极其重要。” “那份情报随时可以拿到，说实话我一直不太积极，让日本鬼子跟老毛子干吧，到时候中国的压力会减轻许多，既然对你那么重要，我马上安排，好处是四根金条，反正是小日本的钱。” 沈春丽听见老毛子一词，不自觉地皱皱眉头，黄宝停止舞步，扶着沈春丽肩头，好久才扑嗤一笑，满口东北话道： “你咋整的啊？标准东北傻大姐！一计不可二用，难道你连这也不懂？上次那封电报不但把你的同志吓得全消失啦，而且他们似乎已经派出人手，正四处调查我。搞不好我哪天会因此丧命！” 沈春丽大吃一惊！愕然望着黄宝，但黄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往长沙发上一躺，点根雪茄道： “上次我们遇刺，要么是你们的人，要么是日本人阻止我拿苏军那份情报。我前天收到消息，有人在法租界打听发电报的事儿。哎，毕竟是两个阵营啊，而且还曾经相互厮杀过，即使现在也没有停止窝里斗，我知道你们底细怎么得了？有人这么做也可以理解。 ” 黄宝一反常态，极其颓丧地道：“我设想过自己无数种死法，唯一没有想过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沈春丽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双手轻轻地但坚定地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受伤害。” 黄宝无所谓地一笑，挣脱双手抱着她厚颜无耻地道：“还以为你能亲我一下，原来仅仅给我个保证，不够意思！” 沈春丽狠狠地把他推在沙发上，好久以后道，“佐佐木石根要马上交易苏军情报。我也不瞒你，佐佐木石根透露，日本陆军与海军在战略决策上产生严重分歧，陆军主张北上，进攻苏联远东，海军主张南下，横扫东南亚，与英法为敌。由于德国希望日本在远东牵制苏联，现在日本陆军有人希望与德国结盟，而且现在陆军占上风。因此接触过情报的三个人都死了，上次你说此事透着邪，用咱们老家话说，没病不死人，现在我已经找到答案，关东军少壮派军官指示特工干的，佐佐木石根已经认定，渡边贤二有重大嫌疑，估计他的判断不会错。只要有可能，他们还会不惜代价阻止交易，你要格外小心。” 不经意间，沈春丽和盘托出日军未来的战略动向！这是极为重要的情报，几乎无法估量其价值。黄宝脸上的不正经一扫而光！沈春丽继续娓娓而谈：“但最终，还要看关东军这次对苏联进攻的结果。时间也就在今年夏天或者秋天，如果进攻苏联失败，北方的日军极有可能南下，顺铁路线直奔东南亚，配合海军作战。无论如何，日本这台战争机器已经开足马力，亚洲陷入全面战争不可避免。” “傻大姐，你认为老毛子不是小日本对手？” 又听到老毛子一词，这是东北人对俄罗斯人的蔑称，沈春丽觉得特别刺耳，但她没有反驳，继续分析道： “日本陆军野战师团战斗骨干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构成，基层军官必须是陆军士官学校考试合格毕业；特别是小鬼子十七个常备师团的基层军官很多都有士兵经历，试想，一个陆军中等学府毕业生，具备一定的学历和文化，会测绘会看图、会使用各类轻重兵器、会因地制宜利用地形，这是士官学校毕业生基本科目，加上具有实战经验和理论基础，所以日军的基层战术能力极强。” 黄宝见沈春丽吧嗒嘴，赶紧递上一杯水。沈春丽喝一口继续分析道：“日军更高级指挥人员，如联队长以上则大都毕业于陆军大学，陆军大学的新生必须是基层军官中优秀的佼佼者，经过层层考试和选拔，因此陆大的新生一般都在军队基层服役，都具备实战经验。可以这么讲，日本军队已经非常接近于现代陆军体系了；你们的蒋总统曾经说过，中日之间的战争就是学生和老师的战争，这话不无道理。 也正是这些现代的陆军军官选拔体系和培养机制培训出来的基层战斗指战人员，构建起了凶狠强悍的日本陆军。日本士兵普遍都有文化，有些学历还很高。日本士兵成为一名合格士兵前，须经过长时间的军事训练，单兵战术动作娴熟到家，每个士兵都需要进行大强度的实弹射击和演习。 目前日本陆军代表了亚洲最强的陆军，在单兵作战能力和战术素养上虽然和欧美军队有差距，但应该远远超过苏联军队。但在装备方面尤其重武器方面，日军落后很多，另外，日军尤其陆军还不具备现代作战理念，所以如果苏联有所准备，日军不是对手。” “你希望日本与英美为敌？”黄宝听完沈春丽的详细分析，淡淡地道，“行啊，你我就别打内战啦。既然你提供给我如此重要的情报，我也投桃报李，帮你提醒苏联人。” 沈春丽心中一喜：“你有联系渠道？” 黄宝大笑：“直接通知苏联领事馆不就结啦！况且上海滩有苏联特工不算，还不知道有多少为苏联卖命的韩国人、中国人、甚至还有日本人德国人。我再笨也能把消息透露出去，只不过如此一来，你的上司不可能知道你的工作成果，不会给你记功。” 得知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把情报送出去，沈春丽不由得脸色一红，自己想象得太复杂。但话说回来，这样的办法也只有他黄宝可以用，沈春丽却不可以尝试。 “我为理想而战！不是为了立功！” 黄宝点点头，沈春丽突然发现，她跟黄宝在一起，总会莫名其妙地紧张，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似乎特别害怕沉默，害怕两个人相互打量，因此她再次笑着说： “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另外，你熟悉郭清吗？听说是汪精卫的人，刚刚调到研究所，接管外围情报工作。我怀疑此人目前正率领大批人马，追查一个叫孙惠中的国府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