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虎头蛇尾
几个黑龙会的混混压根不把她当回事,还嬉皮笑脸地戏弄。喧闹声惊动了佐佐木石根安排的监视特工,等他们冲进来时高桥洋子已经冷静下来。这个一身脾气、凡事不管不顾的小姐有个好处,绝对听郑元龙的话。她相信纸条中有秘密,可惜自己解读不了,于是豪横地吩咐服务生备车,宣布去取金条,带着黑龙会的人和监视的特工,整整三辆车风驰电掣直奔沈春丽家。 人若走背字儿,喝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活该三岛由纪夫倒霉,高桥洋子居然撞上了佐佐木石根,这一通闹下来还有好? 原来沈春丽中午时分才回家,佐佐木石根的安排远比她想象得隆重。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鸠山寿行早已恭候,专门请来海军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又重新带来两名警卫。而吉永贞子的两名女手下,和姜玉凤一起已经把楼上楼下收拾得焕然一新。 顺顺利利被抬进卧室,医生检查过后向鸠山寿行汇报,护士换药、吊水,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如此豪华的待遇显示佐佐木石根依旧重视她,简直令沈春丽怀疑自己的判断! 唯一遗憾的是没看见姜玉凤,或许护卫不允许她露面。忙乱一阵子,沈春丽打发走其他人,只留下鸠山寿行,先笑着请他转达对佐佐木石根的感激,然后又黯然要求厚赠横野一郎葬仪,简单介绍了与沃勒尔的交流,遇袭、突围、获救的整个过程。已经经过周密考虑,完全隐去了黄宝的出现。 抱膀子在窗前踱步的鸠山寿行永远是好听众,始终没有插话,直到沈春丽叙述完毕才淡淡地问: “沈小姐,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佐佐木石根与松井义雄内斗!差点被谋害、内心充满愤怒的沈春丽差点脱口而出!当然,果真如此她就不配叫沈春丽啦!这句话不过是内心的独白,今天早晨醒来后答案已经被她存在脑海中: “事发突然,眨眼之间我们遇袭、弃车、中枪,如果不是横野君舍命吸引对方,我活不到现在。<>也许我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地点?破坏了某些人的好事。不过对方太狠了,没打算留活口,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目前只能装糊涂,根本不提是两拨人马!沈春丽判断,如果是佐佐木石根设的局,那么包括鸠山寿行在内应该已经知道第一拨人的身份,但黄宝率领人马出现,属于意外,至少现在没人知道。如果是佐佐木石根设的局,他应该希望追踪袭击者,而不是弄清案子的缘由。鸠山寿行没有表态,回头问: “看清袭击者没有?” 沈春丽叹息一声,摇摇头,沉吟一会儿才道: “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几句俄语,也没听清。” 没有其他问题,两人各怀心事默默思考。傍晚时分,新来的护卫通报:佐佐木石根率领松井义雄、渡边贤二、吉永贞子、小泉次郎等要员亲自登门慰问!面子上的功夫做完,随从人员马上退场,沈春丽明白,接下来与一场审讯无疑。 吉永贞子和小泉次郎地位不够,干脆躲在走廊里。渡边贤二一声不吭,好像有些神不守舍。研究所刚来上海时佐佐木石根规定,为了蒙蔽舆论所有人员不许军装,但今天松井义雄穿着崭新的大佐制服,居然还挂着东洋刀,马靴铮亮,苍蝇落上去都得摔跟头。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没有和往常一样抢着发问。 鸠山寿行依旧抱膀子靠在窗前,佐佐木石根不失平和,简单道: “春丽,如果体力能支撑的话,说说案子。” 沈春丽生怕言多有失,暴露黄宝,只拿事发突然自己受伤为借口: “与沃勒尔先生告别后,回来路上突遭袭击,海江田太郎把汽车撞熄火。然后我们下车试图突围,结果,都中弹啦。时间太短,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思考。” 接下来奇怪地沉默了,没有人发问,松井义雄瞪了渡边贤二好几眼,经验老辣的渡边贤二才不得不插嘴: “谁先中枪?” “海江田太郎,当时我们想往巷子里撤,他的位置最方便,没想到巷子里也有埋伏,根本来不及抵抗。<>” “接下来哪?” “横野君,他拼了命,把枪扔给我,自己从副驾驶位置直接冲出去,想吸引枪手的注意力,结果没跑多远就中弹倒下。” “沈小姐最后一个出事,以你的经验应该能判断武器的类型。” “当时太慌啦,又困在车里,听不清。感觉长短枪都有。” 鸠山寿行上前一步解释道: “郭清通过巡捕房的内线打听,根据现场弹头判断,有德国的盒子炮,还有皇军的步枪。几具尸体上也没有证件,活着的都跑了。” “我坐在汽车后排,因为要点汽车慢了一下,紧随横野君跑出去,眼看他中弹也没法子救,只希望能冲进前面的小巷里。谁知超过横野君位置没多远也挨了一枪,勉强爬到巷子口就什么都不知道啦。刚才还跟鸠山君提起,迷迷糊糊好像听到几句俄语,也记不清。” 就此,大家再次陷入沉默!最终,松井义雄还是发话道: “沈小姐,会不会与段文轩有关?军统被杀了锐气以后报复。” 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段文轩刚刚束手就擒,军统现在甚至未必知道准确消息,知道消息了就该积极防御,清空所有可能暴露的据点。哪有时间报复?再说,报复也不是简单的事,需要组织人员、准备武器、设计伏击地点、安排撤退路线,岂是一半天可以完成的?再说,为一个区区沈春丽,暴露大量潜伏人员有什么好处?难道戴笠疯啦? 沈春丽摇摇头道: “应该不会。<>松井君,军统的反应不会那么快!” 善于倾听善于分析的佐佐木石根,毕竟与他人不同,但今天好像有点魂不守舍,不过张嘴提问是依旧敏锐: “春丽,说说袭击者的战术动作。” 老狐狸的观察角度就是特别,而且有效。在这一点上绝对不敢装糊涂,沈春丽久经训练,与对方交手后连战术动作都没看出来,谁会相信?她愈加小心,坦率地道: “不专业!这也是困扰我的地方,如果针对我,街道很窄,只需要两名过得去的枪手,一左一右突然夹击,我们根本没有还击和逃跑的机会。对方却来了足足有近十人,乱七八糟瞎打一气,毫无章法。” “哦——”佐佐木石根来了兴趣,俯身道,“说下去。听见他们喊什么了吗?” “这是第二个困惑我的地方,对方用汉语胡喊什么追击之类,特别像青红帮做派,与训练有素不搭界。” 一旁的松井义雄长长嘘口气,好像特别开心特别放松,居然大刺刺地对佐佐木石根道: “将军,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至少现在没发现可疑之处。等巡捕房的消息。渡边君、吉永少佐,跟我去提审段文轩!” 说完漫不经心举举手算敬礼,也不等佐佐木石根认可,冲沈春丽咧咧嘴冒一句好好休养,径直离去。门还没关上走廊里就传来他豪横的训斥声,要求新来的护卫保持警惕!听起来底气十足。 难道案子就这样结束啦?佐佐木石根对情报的去处不闻不问、松井义雄也不调查什么人发动袭击?研究所骨干人员在大街上遇袭,丢失了一份绝密情报,捎带着死了横野一郎和海江田太郎,损毁汽车一辆,这么大的事件就浮皮潦草结案?沈春丽原以为要一遍遍描述当时的过程,狠下了一番功夫准备,结果三言两语拉倒! 好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案子上。 到底肿么啦? 而且今天松井义雄打扮反常、迟迟不发言反常、临了突然发号施令更反常,在沈春丽的记忆中,即使佐佐木石根在东北最不得志的时候,松井义雄也绝不敢如此放肆,简直是造反的节奏。昨天晚上会议有海军高层参加,主要讨论段文轩的价值,并听取郑元龙的汇报,加上她提前离开,并没有发现异常。现在看来,事情有点不妙。 提审段文轩,多么重大发的事情?居然硬生生把佐佐木石根排除在外,而且公然发号施令,不但在炫耀自己的权力,好像还有示威的成分。最近怎么啦?难道研究所要变天? 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因难堪而变得凝重,鸠山寿行明显对松井义雄的举止不满,嘴角抿得紧紧的,并且急忙上前把佐佐木石根推到沈春丽床边。佐佐木石根脸上没有表情,直到松井义雄的靴子踩踏地板的声音渐渐远去。鸠山寿行到走廊里看看,回来时并没有关门,仅仅点点头,暗示外面没人。佐佐木石根还阳似的眼睛一亮:
“春丽,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重复询问,说明刚才的回答老狐狸根本不相信,继续装傻根本瞒不过,沈春丽也早已预料到,只要不牵扯黄宝就可以,不提出自己的看法、不发表自己尖锐的观点,不可能过关。搞不好还引起更大的怀疑。她笑了笑,直截了当道: “先生,您比我还清楚,案子就是由沃勒尔那份文件引起。” 佐佐木石根面无表情,但目光格外敏锐,简洁问: “原因?” 沈春丽毫不犹豫地分析道: “动机!除此之外我找不到被袭击的理由。仓促之间调集那么多人针对我,为什么?要么是海江田太郎泄露,要么是沃勒尔泄露,反正对方想要的就是那份情报。” 矛头已经指向松井义雄,海江田太郎过去是他的跟班。佐佐木石根并不插话,意识到停顿才催促: “说下去!这份情报我已经不需要啦!沃勒尔送空人情。” 简简单单一句不需要,干净彻底推翻了沈春丽原先的怀疑。起初她疑心佐佐木石根联合沃勒尔做局,拿她当诱饵。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种可能,问题还是出在沃勒尔身上。 道理明摆着,情报来自别列佐夫斯基,里面势必包含苏军的兵力部署,只要明白人拿过来两相对比,完全可以发现日军目前还没有战胜苏军的实力。正因为如此,希望日苏之间火拼的沃勒尔,迟迟不肯与佐佐木石根分享情报。 一直反对日军北上挑战苏军的佐佐木石根,极其迫切需要这份情报,借此打击少壮派的计划,他花了无数心血,甚至不惜自己在情报圈子中散布假消息、炮制假情报,希望逼迫沃勒尔让步,但始终没有得逞。如今关东军在蒙古边界已经准备好攻击苏军,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佐佐木石根即使拿到情报也晚三秋啦! 也就是说,这份情报已经失效,所以沃勒尔才假惺惺拿出来做人情。不过,这个老jian巨猾的家伙极有可能在送出情报之前,通知了松井义雄。永远不能低估特工的阴险,司马俊的教导。但沈春丽不敢确定,也不敢公然怀疑松井义雄: “先生,情报已经没有价值,为什么还有人要拼命争夺?” 彼此都绝顶聪明,每一次发问都问在点子上。佐佐木石根黯然一叹,继而苦笑道: “或许有人仍旧不希望我拿到这份情报,唉,我早已失去兴趣、春丽,情况有变化,大本营来电,命我近日启程,与沃勒尔和德军观察团一起回满洲,准备观摩关东军对苏之战。并暂时留在满洲,筹建犹太人定居点。研究所交由松井大佐负责!” 天!老狐狸被变相解职!从来没有过的事,沈春丽大为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顾礼仪直愣愣看着,马上就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以往每次遭受打击,佐佐木石根会消沉但咬牙切齿不服气、忍忍中带着绝地反击的凶狠、沉默中带着凌厉的腾腾杀机,但现在,出现在她眼中的老狐狸特别沮丧,脸色灰白,目光已没有往昔的斗志,偶尔一亮马上就变得暗淡。 对战败的日本军官来说,解职是莫大的耻辱,历史上曾有不少人干脆自尽。显然,这次对佐佐木石根的打击远比以往强烈。到底犯了什么错导致被解职?彻底掌控研究所的松井义雄,为了阻止别列佐夫斯基情报的扩散,别说调集人马杀沈春丽,即使杀佐佐木石根他也未必不敢。事情终于清楚啦。 可沈春丽已经对探讨遇袭事件失去兴趣,不停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的潜伏完全依赖佐佐木石根这条大船,现在这条大船即将沉没,她该何去何从?司马俊牺牲了,即使他最后有所布置,党组织与她重新建立联系渠道,也需要时间。 既然如此何苦给佐佐木石根陪葬?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跳出来,不如一走了之,去延安!穿上军装上战场!从此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