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连锅端

    利用半夜杀入大平光一家中的不明人物说事，帮鸠山寿行解套确实可行。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大平光一已经葬身火海，否则凭他的经验以及聪明，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掩盖过去。

    尤其若怀着报复鸠山寿行的念头，一口咬定自己的身份就因此泄密，到时候还真不好收场。

    现在大平光一找到了，怎么办？

    没等沈春丽想出办法，迫不急待的廖云菲一把推开车门问：

    “在哪？”

    司机回身一指瓦砾，机械性地回答：

    “从火堆里翻出来，已经烧烂了，只不过宪兵队里有人认出他的手表，估计应该是他。但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原来仅仅是一具尸体，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失望的廖云菲猛地瞪圆两只眼睛，恶狠狠地骂道：

    “混蛋，这样的消息也值当报告？”

    这当口小林正树踱了过来，作为暗杀高手，他对破案当然有一手，而且往往从自己行动的角度观察，相当有水准。一到现场就把周围环境看了个遍，此刻不声不响靠近车门，神情严肃地沈春丽道：

    “沈小姐，清理现场大概需要两三天，目前不可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不如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需要向鸠山大佐汇报。”

    也就是说，他刚才转悠一圈，已经有所察觉？或者，他也意识到此事对鸠山寿行不利？不管怎么样，现在的一切必须打着为鸠山寿行解套的幌子，否则自己危险。沈春丽看看廖云菲，等她做决定。

    相比于沈春丽，廖云菲与鸠山寿行搭档多年，跟暗杀小队相当熟悉，自然也了解小林正树的能耐，因此毫不犹豫点点头，但却凝神想了一会才下令道：

    “将军阁下家里由海军的吉永贞子小姐负责，里面人员众多，我担心泄密，这样吧，去我办公室，用我的无线电与鸠山君通话，可保万无一失。”

    这个狗偶特务，为了保鸠山寿行，可算豁上了。凡事未雨绸缪而且不惜代价！大平光一死啦，事关小鬼子国策的伪钞计划肯定受阻，他们岂能不查？为今之计事情扩散的范围越小越好，瞒着吉永贞子也就可以暂时蒙蔽一会儿松井义雄，等拿出对策再说。沈春丽当然巴不得，因此一直没做声。

    风尘仆仆赶到特高课业务部大楼，天已经蒙蒙亮。毕竟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廖云菲信心倍增，人也显得格外精神，对敬礼的卫兵看都不看一眼，毫不犹豫带着沈春丽和小林正树来到电讯室，下令时语言清晰、简洁、干脆：

    “接通鸠山寿行大佐，你们统统退出去。”

    黎明时分是人最困顿的时候，远在东北的鸠山寿行动作很慢，，无线电接通好久才传来他萎靡不振的声音：

    “云菲，这是军用保密电台，你怎么敢轻易启用？”

    话里话外多少带点不耐烦、也带点责备的意思。毕竟是后半夜，启用军用保密电台通话紧急呼叫，本身就意味着不一般，向来敏感的鸠山寿行怎么会如此懈怠？只有一种可能，廖云菲平时大概没少黏糊鸠山寿行，逮着通话机会就不管军用不军用、保密不保密。

    所以鸠山寿行见怪不怪，才那么波澜不惊！

    “鸠山君，紧急。大平光一和他的伪钞销售团队集体遭遇火灾，死伤惨烈，估计他本人已经死亡，到底是失火还是纵火目前尚没有定论。但听闻已经惊动了西方记者，伪钞计划事关国政，若大白于天下势必引来西方的谴责，大本营肯定吃不消。若深入调查，您上次回上海的行动就有导致泄密的危险，恐怕您得提前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应对上面的追究！此时此刻才显出廖云菲的职业素质，她根本没计较鸠山寿行的责备，嘴皮子干净利索，三言两语就把一件复杂异常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电台那头的鸠山寿行肯定大吃一惊，因为老半天没出声。

    没有真凭实据就悍然对大平光一动手，结果导致大平光一身份暴露，不必调查从哪里泄密，他的举动本身就大大不妥，那天晚上惊动了多少人？而且后来他虽然被大平光一的身份吓退，但竟不死心，安排自己的暗杀小队继续监视，暗杀小队与特高课长时间围绕大平光一做文章，怎么可能不引起外人注意？

    细究起来，罪过免不了。

    廖云菲也不等他的反应，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事发现场，小林君大致看了看，等会他会直接向您汇报。沈小姐现在也在，我刚刚与她商量过，您接触过大平光一不久，就有人夜半闯入1他家，而且还受了伤。我们没有追踪到这个半夜来客，但大平光一也没有声张。我和沈小姐马上开始调查，或许可以从中发现异常，洗清您的嫌疑。”

    依旧清晰明了，而且还忠心耿耿。

    电台那头的鸠山寿行终于道：

    “不必慌张，敢怀疑我背叛大日本帝国的人还没生出来，至多是个纪律处分，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松井君落井下石。你们调查一下那个半夜来客也好，希望能有所发现。此事足以震动大本营，若你与沈小姐联手破此案，就可以扬眉吐气啦。”

    站在一旁的沈春丽觉得，鸠山寿行有点外强中干，明明害怕却嘴硬，属鸭子的。至少他害怕处分，否则不会提及松井义雄的报复，也不会忽悠廖云菲抓住机会设法破案。看起来廖云菲极其了解他，或许将来可以利用廖云菲，探知鸠山寿行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眼下顾不上。

    廖云菲显然对来自鸠山寿行的迷魂汤没有免疫力，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已经忘记眼前的危机。喜上眉梢地道：

    “请鸠山君放心，我一定与沈小姐全力以赴。”

    两人军衔都是大佐，而且目前隶属不同的情报系统，根本不存在相互隶属的问题。但廖云菲的话，好像她自己规鸠山寿行领导似的。唉，这娘们已经被爱情弄得五迷三道的。

    而鸠山寿行好像也很自信自己的洗脑本领，毫不客气地又道：

    “上次你说象想抓捕孙惠宗，有进展吗？”

    廖云菲马上蔫巴啦，唧唧歪歪地嘟囔道：

    “目前没有，我拜托沈小姐去找渡边贤二大佐探听门路，但现在还没机会，等等吧。只要孙惠宗露头，特高课肯定第一个上门。”

    “哦，好的，”鸠山寿行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朗朗，显示他正进入状态，已经摆脱了困魔的羁绊，“孙惠宗太重要了，远远超过大平光一，不知云菲意识到没有？”

    言外之意，只要抓住孙惠宗，他导致大平光一身份泄露一事就不值得一提。典型的移花接木转移视线之计，但自己却躲远远的当缩头乌龟，指望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廖云菲出面。就担当而言，鸠山寿行比起佐佐木石根差远啦，沈春丽暗暗评价。

    这个一直与自己若即若离的男人，在危机关头却肯把前途命运交给自己左右，廖云菲顿时大喜过望，响亮地道：

    “鸠山君放心，我和沈小姐马上着手调查，很快会给您个交代。”

    目的已经达到，鸠山寿行马上换了话题：

    “云菲，请小林君通话。”

    站在旁边的小林正树闻听，恭恭敬敬上前，先对着桌子上的通话器立正、鞠躬，然后才抓起来响亮地喊一声：

    “报告大佐，我是小林正树。”

    好像鸠山寿行在眼前一样，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外人往往会笑话日本人的死板，但沈春丽却看到了好的一面，小鬼子们象蜜蜂一般纪律井然，工作起来有条不紊兢兢业业，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在几十年的时间内就称雄亚洲走向世界。

    从敌人身上，我们可以获得自己所短缺、而且也无法从朋友身上获得的宝贵经验。

    “小林君，辛苦了！”

    “大佐辛苦。”

    “小林君，请简要介绍一下大平光一出事的现场和你的判断。”

    “是，大佐。那是一栋四层小楼的私人会所，除了家具和床上用品没有太多可燃物，一个小时内就烧塌必然有助燃物。另外，外面负责警戒的宪兵队便衣告诉我，火势刚起就有西方记者前来，显然他们得到了M秘密消息。综合起来判断，十有八九是纵火。我们应该按照这个结论准备。”

    “哦，好的。小林君，上次进入大平光一家的半夜来客，你判断是什么人？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是，大佐。其人的身份现在还难以判断，但此人是个罕见的功夫高手，爬墙而入，受伤后竟然越窗投河而遁，从其行事看，像个黑道中人。但大平光一事后丝毫没有声张，显示他俩有秘密。或许，这是个值得追查的线索。”

    “沈小姐和廖小姐都不太擅长这些，你看怎么查？”

    “事后我进过现场，也发现了大平光一的保险箱有陷阱，地上有大量血迹，对方惶急之下跳河逃走，可见相当着急。他着急什么？无非是伤势。大平光一身手一般，而且也没用动枪，我怀疑对方正是因为开保险箱中招。我叫人化验过地上的血迹，得知血里含有蛇毒。如果我们广撒眼线，把附近所有的医院诊所都秘密调查一番，或许能有所收获。”

    这个杀手跟在沈春丽身边已经有段时间了，沈春丽却丝毫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简直叫人刮目相看。

    “报告大佐，樱花银行的秘密仓库被炸，假钞漫天飞，宪兵队要求我们全体出动，协助戒严！”

    屋外，廖云菲副官大声报告。果然不是失火，负责贩卖伪钞的人加上伪钞一锅端，百分之百是黄宝干的。问题是他干得太大了，能顺利脱身吗？

    沈春丽一下子把心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