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有屁不放憋坏心脏
这是松井义雄一贯的方式,谁叫他丢面子,他就会叫谁加倍丢面子,廖云菲也罢,佐佐木石根也罢,无论是谁,挡他的道就不行! 其实今天廖云菲的运作已经很圆滑,暗中搬动宪兵队上层,宪兵队也不为己甚,悄悄示意玄叶健一出面,一切都为了保松井义雄没面子,结果他丝毫不买账。 不是不买宪兵队和玄叶健一的账,而是不能给廖云菲面子。 佐佐木石根视为左右手的鸠山寿行,会背叛天照大神的后裔——天皇绝无可能。在这一点上松井义雄毫不怀疑。他认为,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段文轩的价值并不大,抓到手也无非拿他当幌子,揪几根鸠山寿行的小辫子,给自己的仕途增加点筹码而已。 当玄叶健一和宪兵司令部参谋出现时,松井义雄觉得自己已经得到足够的尊重,所以,他恭恭敬敬接受了命令。既然宪兵队已经出面,再拿段文轩说事、借机打击鸠山寿行就不地道了、不识娶了、不知进退了。但他一直怀疑,今天廖云菲出来挡横,目的根本不是段文轩掌握的情报,而是为了跟他唱对台戏。 他想打击鸠山寿行,廖云菲想保鸠山寿行。 这对狗男女的风流韵事在上海日军上层并不是什么秘密,恰好沈春丽也在身边,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在心底腾腾燃烧,当然打死松井义雄他也不会承认。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应该给远在东北营口的鸠山寿行发个严重警告:自己的地盘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而鸠山寿行若没有佐佐木石根罩着,算个逑! 人所共知,这个王八蛋属叫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某种意义上说,他今天痛击段文轩与上次在佐佐木石根的小楼里作践吉永贞子一样,都是为了给看不顺眼的人难堪,并非为了炫耀自己的雄风。懦弱的张志平因此差点失控自杀,那么廖云菲在自己面前吃瘪,鸠山寿行又会如何哪? 大脑不发达、从小接受残酷粗暴的武士道熏陶,耍的刀枪、玩的是拼杀、向往的是战场,客观点讲松井义雄并非天生不屑于温柔,而是根本就不懂,根本就不知道。 他等于在狼群里长大,缺少人性教育。他认为,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敢于拥抱爱情的男人,看自己心爱的女人被羞辱,没有第二选择,直接拿刀!记住,拿刀而不是拿枪!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手刃对方! 他希望鸠山寿行不是张志平那样的孬种,以后直接挑战他。 另外,松井义雄今天如此歇斯底里,沈春丽在侧也有一定的原因。不能不承认,单纯站在男人的角度,廖云菲明艳不可方物,像盛开的樱花一般绚烂。而沈春丽,冷俏的外表下,好像掩藏着地火一般的热度,如雪中寒梅,力压群芳。 但在这两个女生心目中,他——向来自命不凡的松井义雄大佐,却远远不及小白脸、秧子货的鸠山寿行。这叫人如何忍受!可这份羡慕嫉妒恨得藏在心里,就像看见天皇并不是神,夜深人静不装瘪犊子时一样和女人敦伦,能说吗?永远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 有屁不放,憋坏心脏;没屁硬挤,锻炼身体!不把心中积存已久的怒火发泄出来,以后还怎么打天下? 所以,,松井义雄突然大爆发! 所以,段文轩稀里糊涂做了鸠山寿行的替身,挨了一顿暴打。 所以,渡边贤二、沈春丽和廖云菲都觉得今天的事全无来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战争这所地狱已经成功地把松井义雄加工成魔鬼与野兽的混合体,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是野兽何时是魔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人! 话说回来,松井义雄的脑袋到底有多硬?难道比花岗岩还牛逼?虽然赶不上也差不多,试想在长春东亚饭店,行刺的黄宝情急之下,使出十二分力气拿手雷砸在他后脑上,也不过带给他脑震荡而已。 换成别人,当场就得死翘翘。 看着委顿在地,像瘟鸡一样浑身瘫软地段文轩,发泄过后倍感轻松,也倍感得意的松井义雄呵呵一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再潇洒地抹一把隐隐作痛的额头,颇有哲理地道: “段先生,请记住,杀人很简单,不需要那么多花样。” 绝非炫耀说便宜话,杀人的游戏他从小就玩,十几岁已经开始实习,二十几岁成为老手,如今已经找不到新鲜感刺激感啦。说完,在廖云菲愤怒的目光中,瞟了瞟沈春丽昂首阔步离去。站在门口的渡边贤二不知道自己该祝贺还是该诅咒,尴尬地冲沈春丽和廖云菲咧咧嘴,苦笑着摇摇头,紧跟在松井义雄后面下楼。 短暂的情绪波动后,无计可施的廖云菲突然自嘲地一笑: “松井君确实有种。” 末了再次拿鞋尖儿捅捅段文轩脑袋,见还是昏迷不醒。想起自己的初衷不由得感觉刚才的愤怒没道理,抓段文轩,无非是帮鸠山寿行摆脱责任,既然如此,松井义雄杀了他岂不更好? 如今的结果相当不坏,段文轩虽然没死,但遭遇此番劫难,以后绝不可能跟松井义雄混,也就是说,他必须得依靠特高课活着,或者依靠佐佐木石根庇护活着,否则只要松井义雄高兴,随时会取他狗命。也就是说,以后段文轩必须收敛锋芒,和张志平一样,老老实实当汉jian换取口粮,要不然后果严重。 松井义雄的泄愤之举,跟特高课的严刑拷打有异曲同工之妙,等于帮她收服了桀骜难驯的段文轩,省时省力白落了好处,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想到这,她顿时眉开眼笑,走到沈春丽身边道: “段文轩这个杂碎,应该不会再嚣张啦。哈哈。走吧。” 又冲门口的手下嚷一句: “混蛋,还不赶紧送医院去!” 众多特高课便衣一通忙乱,清场的清场,抬人的抬人,等场面清静下来。廖云菲才悄悄对沈春丽道: “沈小姐,你不觉得松井君今天的表现有些特别吗?” 从始至终沈春丽一直是个旁观者,小鬼子用俘虏练习刺杀、军官们在会议室拍桌子发狠、佐佐木石根躲在阴暗角落里密谋争权夺利,各种各样的场面她见过不止一次,没什么好看的。听见廖云菲别有心思的疑问才意识到,这个女特务与她有同样的感觉:
松井义雄反常! 不顾身份跟段文轩比试身手,对松井义雄来说不奇怪。众目睽睽之下悍然扫廖云菲面子,对松井义雄来说也不奇怪。用一种充满野蛮、血腥、残忍的方式,赢得较量,对松井义雄来说更不奇怪。 怪就怪在所有这些不该在此时此地发生! 如果在关东军地盘,松井义雄这么干一点不奇怪,不这么干才奇怪。但他来上海后一直不得志,在与佐佐木石根的斗法中接连败北,明明日渐消沉像得了瘟病的公鸡,怎么突然间振翅打鸣啦? 联想起临来的路上,松井义雄在军车中大马金刀的坐姿,还有踌躇满志的计划,计划完成第一个行动、第二个行动、第三个行动..... 沈春丽登时心里雪亮,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这头野兽突然大发神威也是有原因的。根据他的种种反常表现推断,一定是他又发现了机会,一个能令他扬眉吐气、声威大振的机会。 廖云菲颇有深意地盯着沈春丽,低声道: “据说,渡边君奉命,这几天一直在法租界秘密守着一处偏僻的宅院,消息封锁的相当严,七十六号和吉永贞子的人都被瞒着,动用的都是渡边君从关东军带来的嫡系,松井君是不是等着钓大鱼?” 显然,松井义雄麾下已经被特高课渗透,否则廖云菲怎么会知道这样封锁严密的消息?各个情报机关之间互相提防互相渗透属正常,特高课现在也仅仅是嗅到了味道,并没有发现核心秘密,看起来松井义雄和渡边贤二的布置相当诡秘,保密工作也到家。 否则,以廖云菲的手段,她会不知道 这个女特务远比表现出来的聪明!提出的问题不但尖锐,往往还带有启发性,而且点到为止,总给对方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也就是说廖云菲绝不卖弄聪明,相反却喜欢把自己的思想藏在暗处,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稍微露点苗头。与鸠山寿行相比,她倒更像佐佐木石根。 看上去嘻嘻哈哈不正经,但对事情的判断相当准确,只不过表达时总是轻描淡写,或许与她做过卧底有关?沈春丽懒得理这些,闻听之下她已经基本确定,松井义雄还有大行动,看起来在佐佐木石根回来之前,这头野兽不会闲着,而且也摆明了想得瑟得瑟露一手。问题是,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廖云菲吊嘴角,满脸天真搞怪,依旧一副调皮卖萌的样子。沈春丽心里一动,脑海中立刻出现松井义雄信誓旦旦的影子,大鱼是肯定的,要不然松井义雄不至于如此张狂,廖云菲也不至于如此感兴趣,目前双方都感兴趣的大鱼是谁? “难道是孙惠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