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杀机隐现
虽然还远远来不及考虑行动细节，但沈春丽决心已下。聪明如她，不可能不知道杀渡边贤二的后果，绝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是相当严重，严重到会危及她的生命。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定地给自己下达了命令。 成功说服沈春丽，分外得意的渡边贤二继续滔滔不绝，以一个战术行家的眼光分析小院地势的优劣。 有句古话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其实完全可以反过来，说者有意听者无心，沈春丽此刻哪有功夫关心那些？她一直默默扫视着周边的景致，有意无意寻找可以隐蔽的地方。大街上，昏黄的街灯把夜色衬托得更浓，偶尔一两个行人脚步匆匆，背影都透露着恐惧。而渡边贤二则把行人当成袭击者，时不时摆出握枪瞄准的姿势。 “沈小姐，要不要去小楼看看？”或许因为喝酒的缘故，渡边贤二越说越兴奋，脸色也变得绛红，距离沈春丽越来越近，好像沈春丽答应合作就意味着两人成为朋友。“三楼布置了机枪手，二楼由我和副官镇守，一楼有暗哨。一点不夸张，可以经得起上百人冲击，保证有来无回。呵呵。” 上小楼去看看当然巴不得，正好借机寻找破绽。但此刻现身，恐怕会给以后的行动留下嫌疑。沈春丽不得不摇摇头，莞尔一笑，再次探头看看周围，却想起另外的问题： “渡边君，果真孙惠宗出现在这里，果真有国民党的人冲击，果真你们大干一场，怎么撤退？” 这里靠近法租界的核心区，距离巡捕房也不远。小院虽然隐蔽，但周边人烟稠密。鸣枪动炮以后不迅速撤离，法国巡捕马上就到。到时候不但暴露了孙惠宗，搞不好还闹场国际纠纷！话说回来，渡边贤二是战术行家，岂能不准备退路？ 闻听之下他长叹一声，以酒盖脸套近乎道： “很遗憾，在长春时沈小姐没机会看见我指挥行动。不吹牛，论围剿抗联的战绩，关东军中我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可惜上面不记得。呵呵，这次请沈小姐观战如何？” 已经接近醉话啦，他们躲在这里，孙惠宗何时现身还未知，沈春丽怎么观战？总不能成天跟他们混一起吧，被松井义雄发现可不是玩的。沈春丽忍不住呵呵笑，感觉渡边贤二今天有点反常，他以前时不时跟松井义雄一起吸鸦片，些许黄酒还不是小菜一碟。或许因为可以投靠佐佐木石根，并且借助沈春丽永远摆脱东亚饭店刺杀案？ “渡边君，等我接到通知赶来观战，你们早进巡捕房了。” 渡边贤二一愣，神色马上严肃起来，满怀歉意地压低嗓音道： “沈小姐误会了，松井君昨天下令，这里要加强警戒。我估计孙惠宗露面也就三两天的事儿。通知鸠山君现在赶回来还来得及。” 沈春丽定定看他一眼，心里暗暗盘算，可以用鸠山寿行暂时拖延一下，正好护卫小林正树被松井义雄关了禁闭，或许一两天之内就可以找到机会下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用黄宝的正宗东北嗑讲：二心不定输个溜净！趁眼下渡边贤二在此蹲守，力量薄弱，完全可以联合黄宝使用奇兵突袭，计划缜密的话完全应该一击得中。更关键的是，小林正树的禁闭期不会太长，一旦放出来自己就失去自由行动能力。当务之急是先知会黄宝，两人得从从长计议。 杀渡边贤二，是下下策，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严重后果并非因为小鬼子会心疼死一个大佐，战争如火如荼，一个大佐的消失，对小鬼子来说不足为奇。单独就损失而言，甚至都不值得上层夹一下眼皮。真正可怕的是小鬼子的虚荣，但沈春丽深知，小鬼子死要面子。上海早已经被他们霸占，并且到处吹嘘人民安居乐业，西方也时刻关注。 在如此气氛下，一个堂堂的大佐、情报界干将、曾经的满洲国首都宪兵队长被暗杀，会是个什么景象？这里与长春不同，长春是小鬼子一手遮天，何止长春，整个东北都在小鬼子手掌心里攥着。黄宝一时冲动制造了东亚饭店刺杀案，虽然惊天动地，但只在小鬼子内部引起轰动，舆论完全没反应，可以说外界根本不知情。 但上海有闻名天下的法外之地——租界，西方的媒体无不盘桓其中，时时刻刻等着小鬼子出丑，只要糗事一发生，马上连篇累牍渲染，不扒拉下小鬼子内裤决不罢休。千万别以为西方恨小鬼子、仗义出手帮中国人，其实他们是眼馋小鬼子在中国取得的利益，想分一杯羹又分不到。这种缺德心态恰似流氓看见土匪正在制造强jian案，流氓不会去阻止土匪施暴，也不会可怜被蹂躏的妇女，更不会来场正义审判。 流氓仅仅会跺脚大叫“强jian啦，强jian啦！” 口中绘声绘色地描述案件的进展，眼角却盯着妇女的胴体，嘴边还流着哈喇子，肚子里的酸水破浪滔天！近代以来，西方列强在中国一直是这样的心态。或许，他们会碍于所谓的文明，不会悍然施暴，但平时揩油、猥亵、sao扰，是免不了的。 与日本，五十步笑百步罢啦。 然而，无论是中国落后的太久、被打得太狠、差距太大，尽管都明白西方是大街上卖狗卵子——横竖不是玩意。但骨子里仍旧向往、佩服、畏惧，自觉不自觉地视西方为救世主，一切都以西方的标准为标准，以获得西方的承认为骄傲。 以蒋介石为代表的民国政府，就是在这样的思路下建立、运作，并最终导致今天不堪的局面。原因无他，没有像共产党一样，看见中国人民真正的力量！也可以说，他们成天与西方搅和在一起，自己混了个劣等公民，却把亿万民众扔在水深火热之中，不闻不问。于是中国成了一盘散沙，民不知国、国不为民，任列强宰割。 令人惊讶的是，不止中国人，小鬼子也一样，自明治维新以来，小鬼子成功实现了现代化，成功脱亚入欧，然而如同他们的个头永远不能与西方人抗衡一样，他们骨子里还是不自信，以打败西方为至高无上的追求，以得到西方的称赞为荣，以被西方否定为耻。 虽然他们偶尔会犯浑，譬如在旅顺与俄罗斯老毛子大开杀戒，不惜让士兵以脑袋去耗费老毛子的子弹，以骇人听闻的代价取胜。张嘴西方闭嘴西方，一旦战胜西方就大吹特吹，恰恰证明他们自卑。眼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的南下战略，正是瞄准了西方的软肋，希望在此攫取更大的利益，并向西方示威。 由于深知小鬼子有这样的民族病——虚荣、外强中干、歇斯底里，沈春丽在下定决心除掉渡边贤二时，也怀着深深的顾虑。在租界暗杀一个小鬼子，后果远比在战场上杀掉一个将军严重。战场上两军对峙，死了也就死了。子弹不长眼活该将军倒霉，军方走程序念叨念叨、给点荣誉完事。 一旦她挽救黄宝的计划得以实现，渡边贤二被成功干掉。绝不仅仅是死人的问题，而是牵扯到小鬼子对上海的统治、牵扯到小鬼子的脸面、牵扯到殖民是否成功的问题。到时候上海舆论沸腾，世界各方关注，小鬼子的脸往哪搁？但租界是方外之地，压制舆论，沈春丽没那个能耐，即使小鬼子现在也无法完全做到。 也就是说，无论暗杀进行得怎样隐蔽，都避免不了引起一场舆论风暴，而舆论的沸沸扬扬会导致小鬼子歇斯底里，小鬼子歇斯底里就会强力反弹！投入全部的力量破案，沈春丽深深明白，不论她怎样精心布置，天下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很多成谜的案子不是天衣无缝，而是负责侦破的人错过了关键证据、失去了有效时间、误会了犯案动机，时间一长变成了无头案。 而现在，沈春丽决定找机会干掉渡边贤二！她几乎能够看见即将发生的一切：渡边贤二一死，整个上海舆论哗然，西方媒体开始造谣挖苦，小鬼子恼羞成怒。于是上海的军警宪特一齐出动！于是，危险无边的夜色，慢慢笼罩在头顶！ 既无法驱散也无法逃避。 即使强行镇定，沈春丽依旧无法摆脱脑海中凌乱的画面，可见此事非常严重。但她详细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见渡边贤二还等着回答，不由得自失地一笑，抿抿鬓角的乱发道： “放心，渡边君，我保证向鸠山君转告你的意思，至于他怎么决定，我就不好预测了。呵呵，还得麻烦你派人送我特高课。” 刹那间，渡边贤二带血丝的两眼略显暗淡，沈春丽见机极快，马上低声安慰道： “渡边君，你想想，这些事我能去吉永贞子处通话吗？放心，该跟廖云菲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我一字不漏。尤其我们俩的计划，暂时我连鸠山君都不会告诉，等有机会直接跟将军联系。” 沈春丽的本意，不过是借机拖延，防备渡边贤二着急了自己联系。不过，她的话很有效，渡边贤二听后咧咧嘴，冲院子里大喊一声： “麻生君，背车！” 麻生是他打的副官，看样子他准备亲自送沈春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