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真相（三）
《沙海奇缘》主要说的是唐朝在丝绸之路上发生的故事。 男主角跟着大伯一起从繁华的洛阳赶到荒凉的西域去，在漫漫黄沙之中，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兄弟和生死相许的爱人。 卢音演的女三号，是一个痴心爱慕男二号的西域舞女。但是根据电视剧的黄金法则，男二号一定是痴痴爱着女一，不仅一直默默守护她，还要为她守身如玉。 反正就是对女主像三月的春风，对其他的异性一律都是寒冷的严冬。 因为一腔爱意得不到回应，卢音演的角色在十几集的时候就成功黑化了，开始专注于拆散男主女主男二号这个铁三角组织。 这样的女三号当然也没什么好下场，最终在一场沙漠上风暴里，男主一行三人逃出生天，女三号却被流沙给埋住了，算是呼应了“恶有恶报”和“真善美”的主题。 ———— 这部电视剧的投资在当年也不算少，采用的是全实景拍摄，劳师动众地把整个剧组拉到了真正的沙漠里去拍。 拍摄分成AB两组进行，卢音在的是A组，安宁则在B组。 这两组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取景，按照正常的流程，霍子秋是见不到安宁的。 但是事有凑巧，有一天A组的取景地点刮起了大风，当天的拍摄不得不转移到B组附近去。 霍子秋和卢音坐一辆车，在沙漠里颠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目的地。 B组主要拍摄的是主角之外的戏份，条件比起A组来还要差得多。 霍子秋他们下车的时候，B组正在拍一场驼队在沙漠里行进的戏，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原因，本来很驯服的骆驼突然趴下来不肯走了。 导演拿着扩音器声嘶力竭地喊：“怎么回事？骆驼怎么回事！” 由于拍的是远景，骆驼队离摄影机的距离很远，导演的嘶吼才飘出几米远就散了，骆驼还是一副老爷样子跪坐在沙地上。 A组有好奇的人跑过去问怎么回事，B组就有人叹气说：“一个远景。拍了一个小时了，各种不顺利。” “这场景很重要吗？” 那人指着领头的那只跪坐着的骆驼旁边的小黑点说：“喏，这场戏主要就是拍她，一个驼队的领队。虽然是个出场一集就死了的小配角。但是后来机缘巧合救了男主，是个推动情节的关键人物。” 霍子秋也顺着这人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 “怎么回事，今天是撞邪了。”导演嘶吼了半天，把扩音器往旁边一扔。沉着脸抱怨个不停：“昨天对讲机坏了，今天骆驼也罢工，这还拍什么拍啊。” 远处那个小黑点越来越大，那个演“关键人物”的演员正从沙丘上面往下跑过来。 她越跑越近，霍子秋渐渐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一个身上裹着麻布，头上包着头巾，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虽然是满面尘土，蓬头垢面的样子，但是那一双有神的凤眼仍然闪着灵动的光芒，霍子秋愣了几秒。立刻认出了来人。 ——安宁。 安宁完全没有往旁边看，她径直跑到导演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导演，不行，这骆驼拉不起来。” 导演沉着脸：“拉不起来就不拉了？啊？你跑过来干什么，是不是不想拍了？” 安宁赶紧咧出一个笑容来，弯腰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导演，我是想，您看这个场景能不能换个方式拍？” “换个方式？” “是啊。这场戏主要是表现小戎这个角色和骆驼之间的默契，不如现在换成近景，改成小戎和单匹骆驼之间的互动，这样就算骆驼拉不起来也不妨碍什么。” 安宁说得小心翼翼。脸上的笑容里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可是随着导演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的声音也就越说越小。 导演似笑非笑地说：“你是导演吗？怎么拍戏我用你来教吗？” “不是，我是看一直拖着拍不完，所以……” “好好演你的戏去，别乱想这些不该想的事情。”导演挥挥手让她回去：“是不是这沙漠上的太阳太大，你受不了了？” 安宁闭了嘴。微微低着头，但是脸上的笑容还是挂着，谦卑有礼的样子。 导演又指着旁边在休息的演员：“你看看，这里哪个人不是在风吹日晒，因为你这场戏耽搁了，人家也没说半句话。怎么到了你这，才拍了一个小时就受不了了啊？！” 安宁只是微笑，一句也不反驳。 旁边有人小声说：“这小姑娘也是倒霉，导演正在火头上，她还一个劲地往上撞，正好被逮着了吧，不骂她骂谁啊……” 霍子秋在旁边看得皱起了眉头，两年不见，安宁变了好多。 原来当群演的时候，她是演技最好，最有实力的那个，有时候存在感甚至和正是演员一样强烈。那个时候的安宁，有点冷漠，也很坦荡，不轻易地对别人表示友善，甚至很少开口说话。 更加不会像现在一样，即使被无缘无故扣上“不敬业”的帽子，即使被骂得狗血喷头，也能坚挺地挂着平和而谦卑的笑容。 霍子秋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开口叫她，袖管却被人拽住了。 是卢音。 她怯怯地说：“我找你好久了，你在这干什么，那边要开拍了。” 卢音拉着霍子秋往外走，而他却回头看着安宁所在的地方。 导演好像已经骂得差不多了，终于挥挥手叫她回去接着拍。 安宁的嘴角又拉高了一点，好像很感激很满足似的，大幅度地对导演鞠了个躬，转身飞快地又往沙丘上跑，渐渐又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围在导演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纷纷散开，没有人有心思去关心刚刚被骂了一顿的女孩。 只有霍子秋，他的目光片刻没有离开过安宁。 所以才看到她在转身之后，飞快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下眼角。 卢音在后面推他：“你看什么，我们快走吧。” 霍子秋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脑子里却全是安宁转过身抹眼角的动作。 ———— 这天之后，霍子秋就经常会找各种借口往B组跑，但是安宁的戏份不多，他跑三次只有一次能看到安宁。 霍子秋发现，除了出场一集就挂掉的“小戎”之外，安宁还串演了好几个不同的小角色，都是一闪而过的那种无名角色。 这本来是群众演员的活，但是因为当时预计错误，招的群演太少，而且其中真正有点演技的也没几个，所以就由不出名的小演员顶上。 霍子秋常常要在好几个穿的差不多的人中间搜寻一番，才能辨认出哪个是安宁。 等到安宁拍戏的时候，他就想办法凑到监视器前去看。 片场的工作人员很多，安宁又是不怎么关注陌生人的性格，所以根本没有发现霍子秋的存在。 而对于霍子秋来说，他也不想跑过去不尴不尬地对安宁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两年前和你一起当群演的王秋啊……对，我现在和你混得一样惨，你在跑龙套，我在给别人当助理呢……” 他就这么在A组和B组之间来回跑，直到有一天，卢音在下戏休息的时候突然问他：“你是不是喜欢B组那个小演员？” “哪个小演员？” 卢音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就是那天从沙丘上跑下来，眼睛很好看的那个小姑娘。” 霍子秋往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你观察得还真仔细，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他这么一说，卢音有点失神，眼神飘开：“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我只是，关心你。” 她眼神重新挪回来，非常专注地看着霍子秋：“子秋，咱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不就该相互关心吗？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卢音还画着戏妆，是很飞扬跋扈的妆容，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却让霍子秋有点发毛。 她平时的眼神都很木，没什么感情在里面。这时候的眼神，却好像盛夏天里的古井水一样，凉飕飕的。 霍子秋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自己点点头，卢音下一秒就有可能变身成为贞子。 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很平淡地说了句：“喜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他扫了眼卢音：“我只知道，我不想给她带去什么困扰和不安，每个人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卢音看了他半天，忽然一笑：“真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 卢音在《沙海奇缘》剧组呆了两个半月，其中有一个月是霍子秋给她当助理，等到黎姐一回来，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剧组把霍子秋给换下来了。 而自从和卢音有过那段相当诡异的对话之后，霍子秋就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除非是必要的工作交流，否则不轻易开口。 卢音也恢复了原来木然的状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