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燎昆仑
林寻只觉得那白莲的银光耀眼,而后死死的盯着敞开的大门,果然,一白衣男子飘然而至,他此刻的身法已略显滞涩,脸色也是及其苍白,但是他身旁的白珑,手下的数百名白莲教精英,都不是如今大殿上的人所能敌的。 明教众人围作一团,个个脸上惧惊,今日真是在劫难逃? 不过,很快他们就释然了,只因他们此时心境已非常人所比,毕竟在场众人都多次在生死线上挣扎。如今,更有甚者倒还兴起欣慰之情,毕竟能死在同林高手手中,倒也好过死在大炮小卒手上。 缪祁公眼中慌乱也一闪而逝,忙稳住众人,只身上前道:“哼,老夫就知道你们不到目的不罢休,偷偷摸摸的真是丢了你们祖师爷的脸。也不知你们在哪个山头藏着,又偷偷呆了多久,仅凭这份不要脸的功夫,我们明教就大大的不如,嘿嘿,诸位真是厉害,厉害!”他翘起血红的大拇指,故意强笑出声来。 白珑不仅地位与古童相当,就连语气也与他一模一样,冷冷道:“哦,你又知道了?” 缪祁公道:“你们若是那时就已经下山,恐怕早已断送在那路官兵手中了,此时你们毫发无损,想必是躲在我昆仑山某个山头坐山观虎斗罢。”他越说越急,暗中运气,已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后,又忽的大笑出声,道:“不过嘛,这两只虎谁赢谁负,都不会放过你们白莲教。” 华光面无表情,自顾自地道:“想当年明教何其风光,不料今日要断送在尔等手中。” 缪祁公实在瞧不管他那一脸冷色,登时怒火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浑血,厉声喝道:“你…”他一语暴吼就要上前,忽见应老鬼纵身赶至,抓住他的肩头,定住身形后,轻轻摇了摇头。只见他迎上华光无邪的双目,忽的发笑道:“好呀,今日明教是亡在我等手中,不过你们白莲教恐怕也不要想下山去了。” 白珑望上一眼大殿之上的残兵败将,上前一步,扬起下巴,将拂尘在身前一扫,冷笑道:“就凭你们?” 应老鬼摇头道:“我们自是奈何不得你们,但是诸位想必在暗中也看清了局势,山下上万大军,河上船只也尽数被毁,诸位可还有把握全身而退?朝廷与贵教的关系不见得比明教好吧?” 他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似比天下最厉害的凶器还锋利,直直的插入了白莲教众多好手心中。此时炮火连天,朝廷战船尽毁,山下的逃兵无路可逃,迟早要往山上聚来,就算那些逃兵心智尽失,但数量之多怕也是能淹死这大殿上的所有人。 华光道:“你说的确实不假,不过…”话音未了,他点足轻上,飘到应老鬼等人身前,指尖盛开起一朵白莲!他此时乃重伤之躯,本不愿亲自出手,不过刚刚应老鬼的一席话后,身后响起一阵嘈杂,显然是本门精英被其妖言撼动了,这实令他懊恼不已,是以出手相袭。 忽然,一道灰影闪过,林寻此时也不知何来的勇气,竟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道:“住手!” 华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好似犹豫着什么,心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与古童关系非比寻常,此次大举进犯明教实则为了请得师傅出山,没想到啊…自己百般算计,却仍未能得偿所愿,莫非真是天意?此时计划未成,还万万不是与古童撕破脸面的时候!”他念及于此,竟然把手垂了下来,拂袖道:“你我两教本是同根生,此刻若是斗个两败俱伤,正好合了朝廷的心意。” 林寻看得分明,这个如天仙一般的人物的眼中,居然掺杂了世俗的东西,有困惑,有狡黠,更有贪婪。 缪祁公与应老鬼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为之一振,应老鬼绕开林寻上前一步,问道:“此话怎讲?” 华光别过手去,道:“我的意思?难道你会不知道?” 应老鬼低下脑袋,道:“是的,我知道。”一旁的缪祁公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因为你们,我教昆仑奴死伤惨重,那些狗兵岂会有可乘之机?此时就想着化干戈为玉帛?嘿嘿,怕是天下没有这等便宜的事吧!” 华光怔了怔,轻轻抬起眼皮,扫过缪祁公一行人,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继续这场无谓的争斗?” 他的语气总是冷得出奇,缪祁公听在耳里,只觉得大不舒服,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应老鬼抢先道:“既然无谓,何必再争。” 华光点了点头,语气稍缓:“明教几个长老中属你眼光最亮了。” 林寻见他似乎并没有争斗之意,这才又退到了一侧,与沈梦溪并肩站着。稍一站稳,便觉得胸腔内砰砰直跳,其实他此时仍是惊魂未定。若是华光那一掌不曾收住,恐怕自己 沈梦溪小声道:“你…你为何要帮他们?”他的目光在林寻身上游离,轻轻摇头,徐徐道:“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与两年前大不一样了…我觉得你行事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林寻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谁?” 沈梦溪叹了一口气,见并未有人朝这边瞧过来,这才一字一顿道:“古童。” 林寻心中一凛,仿佛大梦初醒,就连自己也不得不赞同他的推断,道:“也许吧!”不过转而又自言自语道:“我与他不同。” 二人一时索默无语,忽听华光冷冷道:“只不过,现如今,我还是有一事不明!” 只见他踱着步子在大殿之上转了一圈,仿佛将众人视作板上鱼rou,刀下牛羊,到底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那金光夺目的金座上,缓缓道:“贵教的教主如今在何处?” 这句话话音刚落,大殿上便起了喧哗,这问题哪里只是他一人想要问的,这问题早就萦绕在众人心中:教主,哪个无所不能的山中老人哪儿去了? 林寻也望着那空荡荡的金座,死死盯着那棵盘踞在金座后的扶桑古树,心中泛起一丝异觉,心道:“没错,这棵树绝对是太岁头上的扶桑树,只不过那时众人却是从偏道出来的,是以没有直通到这大殿上来。”那日地宫之中的事情仍旧困扰在他心头,不禁忖道:“难道是因为那太岁出了问题,这棵扶桑...莫非教主与这棵树,与那团太岁有着什么隐晦的秘密?” 他思索片刻,不禁心灰意冷下来:霍山无故失踪,那钥匙怕也是无迹可寻了吧! 应老鬼轻咳一声,道:“教主他老人家突然神游,自从昨日夜里你们攻上山门时起,他老人家便不见了踪影。” 华光心中一怔,自己此时已然另有打算,道:“想当年我教伽傩祖师与摩尼教祖师爷同出一脉,无论今时白莲教与明教有何纠葛,也绝然不能眼看着昆仑山断送在朝廷手中。否则它日黄泉之下,我等也无脸面见伽傩祖师,更无脸面见摩尼祖师爷。” 华光瞥了一眼白珑,道:“你意下如何?” 白珑如何能猜到华光心思,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点头道:“甚好。” 此时大殿之上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只是两方人马分坐一边,脸熟的还时常打个招呼,其实个个都握紧兵器,不敢放下戒备。即使如此,两方人马也得了些歇息的时间。应老鬼此时隐隐指挥全局,忙下令叫人去将后山的昆仑奴全部带了出来,此时将他们一一拴在大殿门外仅存的三根石柱上,竟然将他们当作抵御明兵的第一道屏障。
然后,又叫人浇了火油在门柱上,重伤者纷纷退到内屋,一时之间,都照着他的意思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此时被拴在外面的昆仑奴似乎也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听着山腰的脚步声渐近,山下的火炮声渐响,他们忽的撕开嗓子吼叫起来。 但是,任他们痛叫悲鸣,大殿之内的人眼中全无怜悯之意。 忽然,整个大殿开始颤动起来,火烛晃闪不定,那供奉在四周的神像也开始摇摇晃晃的,门外传来了更为刺耳的声音。刀剑的交鸣声,临死的痛呼声,此时混杂在一起传了进来,就连这些不知见过多少世面的高手都不禁打起寒颤来。 这些昆仑奴各个身怀异能,比起寻常士兵来厉害的多,但是当上千披坚持锐的明兵冲上山来,他们寥寥数百人又如何能抵御得了。林寻心底泛起了一丝怜悯,萌生出想要上前阻止的念头,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虽身为长老,但此时此刻又有谁会听自己的话呢?所谓道德,只是制约百姓的枷锁,在这里,凭得就是弱rou强食的规矩。 因为这个规矩,白莲教才会大肆围攻明教;正因为这个规矩,朝廷才会乘虚而入,欲一箭双雕;正因为这个规矩,看似水火不容的两大教派,才会联手共御强敌。 林寻心中一寒,林家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叔父为了在四大家族的逐角中保得周全,也会向死敌屈服,妥协,甚至用下三滥的手段。 沈梦溪此时心道:“万万没想到,原来中土竟然是这般模样!”他第一次到昆仑山的时候,会觉得这里仅仅是匪窟,但此时看来,这完全就是圣经中的地狱,这里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恶魔岛中肆虐而出的魔鬼! “难道这就是令祖父抛弃一切,自己千辛万苦回来拯救的中土?” 他苦笑一声,与林寻对望一眼,二人眼中满是苍夷。 门外的屠杀还在继续... 那些明兵刚刚劫后重生,此时又见到广场上密布的昆仑奴,这些昆仑奴个个残肢短腿的,裸露的背上,肋下伤痕累累。但是他们凶恶的眼神,嘴里发出的嘶吼却已足以让明兵们顿生怯意。 所幸这些昆仑奴被锁在石柱下面,他们的活动受到限制,而且人数不多。西北联营人多势众,普智跳起身来,两掌击毙两个张牙舞爪的昆仑奴后,落到地面,闭目合十,口中低低诵念佛咒。 陆凌风双剑在手,舞如满月,救下两三名被昆仑奴抓住的士兵后,又点足而上,顺势劈向石柱子下的一人。 过了不久,门外厮杀声渐淡,想来是那些昆仑奴已经被屠宰殆尽了吧。华光斩钉截铁地一挥手,道:“放火!”几人跳到门口,将那火绳点燃,急忙退了回来。 “呀”的一声,伴随着两个明兵齐肩挤进来,被那焦油淋在身上后,便是一声惨叫,那火苗一瞬便窜上了二人身上。随着二人扑动,那火苗又窜上门板,窗帘,明王殿的大门顺势化成了一道火障,将想要冲进来的明兵隔在门外。 此时已是残阳天,那顺着门柱窜起的火光,在斜阳余晖下,竟如同一条浴火重生的玉龙,闪闪发亮。众人看在眼里,不禁为之目眩,整个明王殿浅浅落入那腥红色的帷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