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前朝余孽
那夷女轻叹一声，续道：“这个人确实不是西财神。” 林寻道：“当然，我亲眼看见严樊死在了昆仑山地宫中。” 听到这里，那夷女身形为之一颤，连连退后两步，嘴上自语道：“老老城主？他…他不是失踪了么？”她垂下眉来，“原来…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昆仑山…” 听她断断续续的说罢，林寻沉默片刻，紧皱的眉目忽的松开，叹道：“我知道了。” 沈梦溪忙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林寻道：“你不是说过，西城潜龙…实际上就是沈家的宝藏？” 沈梦溪顿了顿，道：“不错。” 那夷女手扶石壁，这才站稳了身子，轻声道：“你已猜对了一半。” 林寻心道：“这些女人便是麻烦，明明知道一切，即便是当下四处无人，却还是不肯自己来说，一会儿阴险狡诈，一会儿又是。”念及于此，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朝沈梦溪道：“看来是有人盯上了西城潜龙的宝藏，准备在你身上打主意了。” 沈梦溪轻轻地瞥了一眼边上的夷女，低声道：“我这次回到中土极为隐秘，又怎么会有人得知呢？” 林寻笑道：“不错，中原是很少有人会知道，但是这幕后者也不一定就是中原人士。” 沈梦溪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莫非？” “不错，”林寻道：“你身在西洋彼岸，自古以来，中土与西洋外交往来并不密切，能最快知道你离开大不列颠的。”他停了停，忽然竖起三个指头，接道：“我想了想，除了严家，大概只会有三个地方。” 沈梦溪奇道：“不知是哪三个地方？” 林寻扳下两个指头，道：“第一个当然就是你最熟悉的地方，大不列颠了。” 沈梦溪摇头罢手，毫不犹豫地道：“不会。” 林寻知道他说这话自然有他的理由，当下也不多问，径自道：“那好，第二个是西域诸国。” 沈梦溪不语，只因他根本就不清楚这些地方，也不知该说什么，林寻瞧在眼里，道：“依我来看，也不会是这些小国小邦，它们素来不敢染指中原。况且这西城潜龙位于敦煌，这些年被回迄所占，回迄在关外地位崇高，那些小邦国怕是有贼心也没贼胆。” 他说得有理有据，那夷女脸色微微一变，白里透红，红中带青。 沈梦溪道：“不错。” 林寻道：“第三个便是前朝蒙古人。” 林寻悄悄抬起眼皮，瞥上一眼，只见那夷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心中又多了份自信，接着道：“蒙古人被驱逐出关后，元朝却并没有因此灭亡，大部分逃离北上，国号北元，至今仍与大明对峙。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卷土重回中原，他们足迹遍布中亚，与西方诸国关系密切，我料想他们不知从何得到了西城潜龙的秘密，又不知如何怂恿严樊触发了西城潜龙，目的就是让你回到中原。 总而言之，他们就是在打着那些财宝的主意。” 沈梦溪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 “也不尽然，”林寻道：“如果真的是他们，那他们若想得到宝藏，便一定知道你不能死，迟早会来找你的。” 沈梦溪长叹一声，苦笑道：“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两人正垂头丧气，不知何时，尚在一旁低泣的夷女忽而击起掌来，笑道：“精彩，实在是精彩。” 林寻抬起头来，望着嗤笑的她，吃惊道：“你…你笑什么？”眼前这夷女一会忧，一会喜，着实让人心生疑惑。 那夷女道：“你又猜对了。” 林寻道：“无论我们说什么，你都会说对，其实你在心底在笑我们，是么？” 那夷女嘿嘿一笑，答非所问：“你们饿了么？”她盈盈走上前来，步履是那么婀娜，当真就像普通的关外小女子。 她盘坐在地，她柳线般的柔躯挡在灯火下，半边身子发着光。 林寻的确有些饿了，便道：“这里有吃的么？” 那夷女婉然一笑，道：“等你们要饿死的那一刻，我就告诉你们。”她语气温和，却让林寻犹如跌落冰窟，差点跳了起来，骇然道：“什么，你…你当真要困死我们？” 那夷女只笑不语，林寻怒道：“我们没东西吃，难道你也不吃么？” 那夷女点了点头，一刹间，整个神庙石窟里变得格外的安静，安静的可怕。 默然半晌，沈梦溪忽然开口道：“林寻，我们死不了。” 林寻咦的一声，只听沈梦溪冷笑道：“我听人说过，饿死是很痛苦的。她不过是想让我们饿得发疯，她想让我们毫无抵抗，然后再叫我们乖乖说出西城潜龙的秘密，对么？” 那夷女脸颊上的泪珠还未干，她轻轻擦拭着，哭笑着：“你又猜对了。” 沈梦溪一句话说完后便不再看她，眼神落在林寻的两手之上，那绞作一团的湿衣服。 林寻将衣服拧成一截，抬起头来，道：“你一个人怎么拦得住我们？” 话音刚落，只见那夷女身子一斜，萧管里弹出一道软剑，剑锋一抖，直刺林寻胸口。 林寻用手中的衣服去挡，那夷女冷哼一声，心道：“看来你也不是真聪明，用布衣来挡我软剑，不把你刺几个窟窿才怪。”她右手出剑，左手却是牢牢抓住玉笛，一心提防着还未出手的沈梦溪。 只听“嘶”的一声，林寻手中的布衣被那剑锋绞作一团，只见银光渐渐逼近，他却是不躲不闪。 那夷女看在眼里，心中暗叫不好：“若说林寻武功不济，起先用布挡剑是闹笑话，她还能信，但此时见他仍旧不躲不闪，那定是有什么阴谋。她心念至此，手肘急忙一缩，软剑一偏，直直向沈梦溪去了。 未曾想，沈梦溪也是不躲，反而迎上剑刃，那夷女心中一怔，暗道：“当下还不知他二人谁是上面要找的人，绝然不能伤他们性命！”她犹豫不绝，剑锋也跟着乱指，她心中又道：“眼下虽不能伤他们，但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困境。”那剑刺偏之后，她右手急欲收回，左手轻轻按在玉笛的机关上，笛口也伸出一把软剑来。 只不过，就这一瞬间，林寻手中一团烂衣服已经套在了她手上，直直一扭，便跌倒在地。她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来，只见自己斜撇着手，腕上的衣服硬邦邦的，原来林寻从进门开始便着手怎么对付她了。这打湿的布衣拧作一团，当真比铁还要硬。 林寻扣上一个死结，又扯下半截布来，在她脚上也缠了一圈，双手一拍，暗中松了一口气。 那夷女此时手脚被缚，动弹不得，又气又急，骂道：“你们真卑鄙。” 林寻见她倒打一耙，心中冷笑，不禁皱眉反问：“你说我们卑鄙？” 那夷女自知理亏，忙别过脸去，冷哼一声，道：“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是无用，我绝不会透露出半点…”她话音未落，忽的双眼怒睁，失声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林寻下意识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沈梦溪不知从哪儿寻了一枚尖薄石块，一把扯过壁上的火把，走到那石门口，只见在那火光的照耀下，门上竟泛起了幽蓝水光。他手起石落，每一次剧烈的碰撞，都令他的虎口渗出一条又一条血丝来，丝丝相缠，慢慢滴落到地上，溅开，化成一朵朵鲜艳吊诡的血花。 但是，他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狠，手中的石块换过六七次，他的手也已伤得不成模样了。 那夷女再也忍不住了，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沈梦溪冷笑道：“我不会被困在这里的，没有人能困住我。”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锐芒一闪，居然流露出兴奋之色。 他的右手血rou模糊，手中的石块，只听喀的一声，那石门终于被他凿开了一道裂缝。 沈梦溪却欢喜不起来，他顺着那道裂缝中瞧去，他清晰的看见了，正如那女子所说，那石头后面果真还有厚厚的一层精铁。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好像山崩地裂一般，那石门的四角突然各开启了一道暗门，一股洪水，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倒灌进来。 那夷女惊呼一声，面色惨变—她虽然喜怒无常，但这一次却变得和平时大不相同了。 她的身子半弓着，在地上扭动着。无论她如何挣扎，还是被倒灌进来的河水掩住了，只剩一头金发浮在水上，如同一朵绽放的金莲花，美丽得可怖。 她沉下去之前凄怨的眼神让林寻不禁头皮发麻，不敢再看第二眼。 就在这时，只听“哗哗”一阵落水声，沈梦溪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厉声道：“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你jiejie，你就告诉我，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出去！” 此话一出，那夷女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缓缓道：“你…” 倒灌进来的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腰部，此刻他除了想赶紧逃走之外，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喝道：“快说。” 那夷女冷笑着，似乎在讥讽着什么，她一双美目竟然浮出了让人心寒的死灰色。 林寻急道：“快点进去。” 三人蹒跚着进到里面去，那河水一直往里面灌着，任他们如何跑，怎么能跑得过汹涌而来的水流。 沈梦溪将那夷女托起，道：“跟着水流走，看这些水往哪里流。” 两人就这样往里面走，不知何时，身后的火把也被河水冲灭了，此时整个神庙里，只有沈梦溪手中还有着最后的光了，这一点火光，当真如同沧海之一粟，摇摇欲坠。 也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竟然走到了头，林寻向下一瞧，脸色不禁变得铁青，颤声道：“这些这些水根本就没有排出去。”沈梦溪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里的确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人能离开。 火光一晃，像是渐渐黯了。 林寻心头一跳，道：“不好！” 沈梦溪苦着脸，问道：“什么不好？难道还有比现在更不好的事么？” 林寻努着嘴，道：“看来我们还没有被饿死，还没有被淹死，已经要被闷死了。” 那石门已经被水流堵死，空气中的氧渐渐稀薄，连火光都快要灭了，他二人 沈梦溪长吁一口气，叹道：“林寻。”林寻望着他，昏暗的火光下，沈梦溪艰难的张嘴道：“也许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去砸那石门，还不至于到这地步。” 林寻正要说话，忽听沈梦溪背上的女子抢先一步，附耳道：“你错了，如果你不这样做，也许…你们就真的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林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夷女冷笑道：“你们两个这么聪明，难道这时被吓破了胆，被油蒙了心？” 她此时还能笑得如此自然，林寻不禁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脑海蓦地浮现出了一道倩影来，正是那个无比曼妙，有着倾国相貌的女子，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河水愈涨愈高，已经漫到了林寻的胸口，沈梦溪的肋下。 就在这时，沈梦溪忽然高叫一声：“林寻，你看。” 只见那最里面的石壁上，赫然多了一道暗门。 林寻心道：“也不知道这面石壁后面是什么东西。”他一手扣在那石壁的，冰冷的触感传遍了全身，他转念一想，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已不能令他的处境更坏了，与其困死在这里，何不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林寻的手还未压下去，只听沈梦溪又说道：“等一等。” 三人屏息而立，除了喧豗的流水声响外，隐隐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林寻与沈梦溪细细一听，不禁怔在原地，仍凭那河水漫过了双肩。他二人齐齐抬头，就连卷缩在沈梦溪怀里的夷女也虚弱的哼了一声，抬起眼皮，向上望去。 只因那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竟然是从上面传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