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石室重聚
卓曼莎收回了投在远处江面上的目光，转身看向步野，平静道：“没什么。” 在楼中灯笼的光芒下，卓曼莎的身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清晰，却更增了一种朦胧美。她的大氅早就在王府中丢掉了，现在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紫金丝束腰长裙，更加突出了她的身材。 不过，美则美矣，她那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神，还有无比平静的语调，都让她这个人显得相当冷。 步野并没有再追问，他又向卓曼莎的右肩受伤处瞄了一眼：“没问题吧？” 步野说出这种明显带着关心的话，主要还是出于心底的一丝内疚，因为如果不是他劫持了卓曼莎，那么卓曼莎肯定能更早地得到更好的救治。 卓曼莎却根本懒得回答这种问题，不再看步野，又望向了穿外。 步野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今天的事，实在抱歉。” 再然后，步野直接背倚着的墙往地上一坐，脑袋刚好处于窗沿之下。 他很清楚，楼下有少箭术高手，如果他敢背对着窗户还把脑袋露出来，绝对是找死…… 卓曼莎独自站在窗前，却是看着远处的江面，还有江面倒映着的月亮出起神来。 观潮阁下，东边的那些人几乎全能看到卓曼莎。平时，他们只能偷偷地谈论卓曼莎，很多人从来无缘看上一眼。而今，他们竟然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卓曼莎，这个超越了完美的女人，这是何等的幸运？虽然卓曼莎并没有向他们那边看，他们也已经知足了。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这便是每一个第一次见卓曼莎的人真实感受。 她就像是来自另一个更加高等的世界的人，无意间坠落在了他们这个凡尘里，她的相貌，衣着，身材，气质，让每一个男人自惭形秽！就算是萧宏，也根本配不上她。 此时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而唯一有机会问的人－－－－步野，这时候却在闭目养神。 步野其实并不喜欢和卓曼莎相处的感觉，哪怕他的心性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仍然觉得卓曼莎有些刺人。简单地说，如果给每一个人的外在打一个综合评分，60是及格，100是满分，低分的在高分的人身边肯定只能当陪衬，各种不自在。可问题是，就算步野自己是80分，卓曼莎却根本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她的分数并不是满分100，而是超满分，达到了200，甚至300！和她在一起，对任何凡人来说这种纯外在的比较都是不公平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卓曼莎戴着面纱倒是好事。如果她把面纱摘了，完全露出了完美相貌，那还让别人活不活了？ 此时此刻，步野还感觉不到癌细胞的警示，便说明白续暂时还没有打他的主意。坐在地上冷静了一会之后，他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脑海里。 界元旁边只剩下最后一团黑气了，明天清晨它就会如期消失，他也将暂时前往另一个世界。 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另一头又要开始，步野心下暗道，自己还真是个劳碌命。 不过，一想到能见到戚宴宾、杨明等同行，以及只要通过了红光的考验就可以得到丰厚的奖励，他便又充满了期待。 说到底，他最想要的还是红光的奖励。 上一次，他得到了红云和第三、第五星座，在其后的十八天里，这三样奖励实在是帮了他太大太大的忙！ 这一次，又能拿个第几，得几样奖励？ 还有那神秘的腹云，红光是不是该给出相关的完整的信息了？ …… 就在卓曼莎看着江景，步野坐地上思忖的时候，东平城内的王府中，一条条信息传入，一条条命令传出，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王爷，王妃还站在窗边，并无任何危险。”一位军官垂手恭敬道。 这样的信息，每隔十分钟便会传回来一次，一直没有变内容，终于是让萧宏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传令下去，让亲卫营继续埋伏在人群里，随时准备突袭。” “是。” “驻城兵调集的怎么样了？” “只在四个城门留了少许人，大多数都已经召集起来，汇合在东城门下。” “出发吧，把观潮阁围起来。” “可是王爷，不给那刺客留丝毫希望，王妃岂不……” 萧宏冷哼一声：“放心，刺客绝不会杀王妃。” “是。” 很快，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再一次安静下来。不过，里面依然有不少人，只不过都没有说话罢了。 萧宏斜靠在宝座上闭着眼睛，左手撑在扶手上，右手则轻揉着自己的眉心。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他的精力却比壮年人还要旺盛，近几年来，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超出了自己掌控的事。以前刺杀他的人多了去了，可没有一个能撑过半天的，绝大多数都是当场就被反杀了。哪像步野，不仅逃出了王城，还绑了卓曼莎…… 是这一切太巧了？还是那个刺客确实有两下子？ 肯定是前者！ 萧宏完全不承认是步野有两下子。 事实上从少年时期起，资质把萧国皇室子弟们远远甩在后面的萧宏便开始目空一切。而事实也证明，他的资质确实堪称冠绝他那一代人，后来哪怕他到了太歌，加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宗门七玄宗，也照样是他们那一脉的佼佼者。 只可惜，他在他们那一脉还不是最顶尖的，在他的上面，始终还有那么三四个人压他一头。由于内心高傲，又带了一身小王爷脾性，最初打算永远留在太歌的他终究不甘心再留在那里…… 回到萧国后，他虽然只是个王爷，但说句狂妄的话，当今萧帝的位置都是他让出去的。他要没去太歌，那位置一定是他的。 所以，他依然是萧国的第一人。 一个刺客，算什么东西？！ 可是…… 一想到卓曼莎就在步野手上，萧宏的左手便忍不住握紧，要不是那宝座的扶手包了一层金铂，恐怕都能被他抓碎了。 卓曼莎，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爱，和永远的痛。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倒宁愿他没见过卓曼莎。 在他年轻的时候，曾有恩于萧国西南的一个异族小国夜契丽。 时隔多年后，他身心俱疲，前往夜契丽散心。 然后他就见到了夜契丽国主的最小的女儿，当时还只有十六岁的卓曼莎。那个时候，卓曼莎还没有如今的风韵、气质，但那时候的她同样以她少女的美丽和朝气吸引着所有人。看到卓曼莎的第一眼，萧宏那颗疲惫的心竟是抽痛了一下。 他很清楚那些无情的同门长辈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害，但是，兴许是鬼迷了心窍，也兴许是他本来就那么贪婪、专横，从夜契丽回萧国的时候，他带上了那个第一次和他打招呼时叫他叔叔的少女。 从此以后，卓曼莎没回过一次夜契丽，也再没笑过。正是他一手造成了卓曼莎的转变，完全改变了她的一生。 在王府，卓曼莎从来都是那么清清冷冷的，而萧宏也从没有主动贴上去讨卓曼莎欢心。 一年到头，两个人往往几天也碰不了一次面，交流则更少。 两个人就那么“相敬如宾”地相处了一年又一年，谁也不了解谁。 可萧宏不在乎，只要卓曼莎还留在他身边，还是他的，就已经足够。 深吸了一口气后，萧宏终于是睁开眼来，并坐直了身体。 “之前牧原有人来，现在人呢？”萧宏问道。 “回王爷，来人正在驿馆休息。” “带来吧。” “是。” 一个小时后，牧原来使又退了下去，而萧宏脸上却是带上了残忍笑意。以他的相貌、眼神、气质，再配上那样的笑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他是真没想到，从牧原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则“喜讯”！只第三星座一点就能判断出那个刺客绝对就是步野。 现在已经是深夜，怎么都不可能把那帮步野所在意的村民及时弄来，但是，那帮村民的命却已经被他攥在手里，这就够了。 现在，与步野的这场对决，他胜券在握。 …… “虽然这样问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看起来你和萧宏的感情不太好？”阁楼上，已经看到了楼下被驻城军围了一层又一层的步野又向卓曼莎问道。 原本仅有那些王府高手、护卫堵在下面他就跑不了，现在又多了这么多军兵，而且以弓、弩兵居多，他就更加跑不了了，这简直是明摆着逼他拿卓曼莎开刀的…… 卓曼莎显然听到了步野的话，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却没有转头，也没开口回答。江边的微风吹拂着她的面纱和发丝，使她看起就如曹植笔下的洛神，不过由于一身黑，所以更为神秘。 步野反正都已经开了口，索性又问了一句更不靠谱的：“如果你也想杀他，而且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跟我说说，我帮你。” 这一次，卓曼莎终于是转过了头来，一开口就让步野哭笑不得，只听卓曼莎道：“我是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很平静，和别人不一样才想救你，我现在能明白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平静了。” “因为我是一个神经病？”步野赧然道。 卓曼莎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步野差点笑出声来，心道，你还真看得挺准，在正常人眼里我确实是一个胆大妄为、偏执、思维极度跳脱的神经病，但是，你也不是正常人吧？而且，我神经病归神经病，但我很轻松快乐你知道吗？ 这些话终究是没办法跟卓曼莎说的，步野只好尽量一本正经地道：“我听过一些关于你们的传闻，你们老夫少妻，完全没有感情，可以说正是他毁了你的一生。你真不想杀他？正好我也要杀他，但是我已经失手一次了，再想杀就相当有难度，所以我觉得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联手。” “你不怕我出卖你？”卓曼莎依然没有转头，看着窗外问道。 “这么跟你说吧，你出卖我我也不怪你，只当是我自己的报应，毕竟是我先挟持了你。但是，我想杀萧宏的心依然没变，你如果愿意配合，计划可不可行我自会判断。”步野诚恳地道。 “抱歉。”卓曼莎道。 步野：“……” 到底是没能说服卓曼莎，不过步野至少从那一声“抱歉”中判断出了一点，那就是卓曼莎真的和萧宏没什么感情，兴许只把萧宏当成了一个陌路人。只是，她是有原则的，哪怕萧宏是一个陌路人，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帮着步野对付萧宏。 可真是一对奇葩夫妻！ 步野正在感叹，忽地一皱眉，只因他感觉到了体内癌细胞的警示！ 此时有杀机从下面传来，而且已经到了观潮阁的楼中，此时大约在十一二层！ 就和卓曼莎说几句话的功夫，竟然有人无声无息地潜进来了！ 要不是他们提前露出了杀意，还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现在嘛…… 步野忽地对着窗外下方吐气开声：“白续何在？！” 楼下正被王城驻军的几位统领簇拥着的白续立刻皱眉抬头，使劲仰着脖子向观潮阁十七层窗边的步野回话道：“何事？莫非是想通了？” 步野听声辨位，一下就看到了下方远处的白续。他俯视着那边，大声道：“让楼里的人马上停下，不然我直接把王妃扔下去！” 白续冷笑道：“你说什么疯话！我根本就没派人上楼！” “现在他们在十二层，已经有人到十四层了！”说到这里，步野干脆把头探出了窗户，弯着腰直接对着观潮阁下面那几层吼道，“十四层的人听着！谁要是再敢上到十五层，我把王妃的手指剁下来送给他！！” 楼下，白续愣在当场，阁内十四层楼梯口，两名萧宏的腹云境界亲卫惊的面如土色…… 那刺客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步野能听到他们的问题，他一定会在彻底安全之后回答，傻叉，你要是把杀意藏的好一点，就算到了我背后我也感觉不到…… “滚！！马上！！”步野又吼道。 一分钟后，还有亲卫心存侥幸地认为步野是瞎蒙的，根本没动弹，可紧接着就听到声音从外面传来：“还不滚，难道想让我和王妃一起送送你们不成？” “……” 那些亲卫们终于不再犹豫，对视一眼之后，直接往下奔去。 与此同时，阁楼十七层的步野却向卓曼莎笑道：“你也不信阁楼里进了人？到这边来。” 如果步野是个神经病，那也是个有意思的神经病，而且是越相处越有意思。比如，步野厚着脸皮说要把她扔下楼，还有要断她的手指，还有和她一起下去送人，却完全没问她的意见，整个过程中竟是一点都没脸红…… 不过，下面真的有人？ 卓曼莎看了步野一眼，还是迈步向着西边的窗口走去，此时步野正等在那边。 几秒钟后，卓曼莎便亲眼看到，几个矫健人影从观潮阁的中层跳了出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卓曼莎问道。 这一下轮到步野扮酷了：“秘密。” …… 由于步野那神奇的预知能力，这一晚白续再没派人偷袭。 时间过的很快，步野和卓曼莎眼看着那红色魔月升起，越来越高，最后到了观潮阁顶部，然后又从西边向下落去。 天地还一片黑暗，江边已是起了大雾，卓曼莎竟是在窗边站了整整一夜。 这夜间江景，就这么好看？ 不过步野也一夜没睡，他只等着外面的人放松戒备，好召出红云逃走呢，可惜，愣是一晚上也没找到机会。 这时东边的天空开始露出微光，天终于要亮了。 东平王城，已经等了一夜的萧宏也终于亲自出马。 这一次，他依然是软肋，但是，他也拿住了步野的软肋，所以，他志在必得！ 昏暗中，萧宏坐在一头狮形坐骑的背上，整个人只看轮廓就气势极盛，轻斥一声后，带着人直接冲出了王府。 …… 步野站在观潮阁东边的窗前，眼看着天色渐亮，脸上不由露出了苦笑。 他实在没想到竟然被困在这一整晚，也就是说，他也只能在这里接受红光的召唤了。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步野转向卓曼莎，然后道：“一会要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希望不要吓到你。” 卓曼莎那秀美无伦的眉毛挑了挑，不明白步野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我晕倒了，只管让他们把我带走便是。” 说完之后，步野也不再管卓曼莎，直接走到了阁楼中间的一张扶手椅前坐下，闭上了眼睛。 眼前绝境，只靠现在的本事是肯定跑不了了，只看在红光那里有什么收获了！ 大星，最重要的还是大星，老子还要抗癌呢，看能不能捞几颗大星回来！ 脑海中，红色的界元旁那仅余的一团黑气忽地涌动起来，就像是被风吹了一样，迅速飘散！ 下一瞬，步野只觉身心都猛地从原来的世界抽离，竟是朝脑海中的界元里飞去！ 步野的速度很快就快的不可思议，可那界元看似不远，步野飞的却相当漫长，整个人都在那种抽离感中快晕了还没有真正碰触界元。 “呼！” 终于，步野碰到了界元！ 紧接着，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红，抽离感迅速消失，身体迅速恢复控制，那快要飞了的灵魂也完全归了窍。 界元相当于一个藏在脑中的跨界隧道？！ 步野才有此念，已是落在了实地上，眼前的红光也迅速隐去，现出了周围的环境来。 入眼一片青灰，疙疙瘩瘩的墙，巨大的长石桌，还是那个石室！ 石桌边全是正从“晕车”中缓着晕劲的人，还是那些熟面孔。 “又和你挨着。”步野正在乱看，他右侧一个刚刚恢复了一些的美女带着穿越的不适感向他打招呼。 那美女正是聂宁，步野笑了笑道：“你好，美女。” “嗯，你好。”聂宁揉着太阳xue道。 而后，步野又看到了石桌边的少年王昆，戚宴宾大神，还有那个渣男吕南等人先后从不适中直起身抬起头，一时间他的心中竟是越来越轻松。 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哪怕看着吕南，步野也升起一种亲切感。 嗯？那个女汉子杨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