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断案
看着夏君妍脸上淡淡的嘲讽之色,刘五的心凉了半截。这还是他认识那个胆小又懦弱的乡下丫头吗? 夏君妍道:“方才刘爷你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意思,什么叫做——我爹的银钱是程家设的局?哪个程家?刘爷该不会以为仅仅是磕几个头,我就会帮你去衙门作证吧?我一孤苦小女子,向来都是对官差衙役绕着走,刘爷手眼通天都不能解决的事,就算我去了,又能如何呢。” 刘五如今是骑虎难下。今儿天还未亮时他就收到风声,说衙门里的魏捕头要亲自带人来拿他。起初他不以为意,混赌坊的这种事遇多了,塞些银钱这事儿便了了。可五十两银子花了出去,只是消停了两个时辰,刚才又传来要抓他去大牢。 看那架势,刘五感觉自己是真惹上事了。连忙又拿出一百两现银塞给衙役,求着官老爷能给他通个气,好让他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结果这一说,让他吓了一跳!他虽是赌坊的混混头子,也没少干逼良为娼的事,但那都是因为手里有对方的借条,师出有名,官府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夏君妍的欠条早就不在他手里了,他又何必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砸了自己的生意。 但听衙役那口气,这件事县令老爷认定了就是他做的——勾结山匪,为患乡里!这可是要充军的罪名!刘五觉得自己是真冤枉,连滚带爬的来找夏君妍,毕竟这事只有夏君妍能够证明他是无辜的。 “夏姑娘,夏姑奶奶!!”刘五爬到夏君妍腿边,浑身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你大发慈悲救救小的吧。小的以前是冒犯了您,您心里不爽快,就拿着板子狠狠抽小的。小的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干那些勾结山匪的事啊!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要这样做,污蔑到了小的头上。小的充了军不要急,要是让那个真正的贼子逍遥法外,说不定还会对姑奶奶不利啊!” 夏君妍也猜到这中间肯定有些弯弯绕绕。像刘五这种人,不将他吓破胆,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正好县衙的捕快们也追了过来,夏君妍福了福礼,对着走在前面的魏捕头说道:“小女子夏君妍,虽不知所为何事,若各位官爷需要小女子前去县衙,小女子一定配合。” 魏捕头看着趴地上的刘五,没好气的一脚踹去:“你跑啊!你倒是再跑跑,害的兄弟们跟着你满城乱转!拿下!” “夏姑娘,姑奶奶!救救我啊!!”刘五吓的面无人色,一旁的捕快早有经验,立刻往嘴里塞了破布。 从进门起,魏捕头便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虽然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有些瘦弱,但神色倒是一直很镇定。 一个月前,一个疑似内卫的人经过云安县,便和这乡下丫头有些交谈。鉴于当时那人很快便离开,且之后县内一直相安无事,县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县内连青虎榜都出现了,一夜之间又死了那么多人,县令对自己当初的大意无比懊悔。早知道他就再多花点心思查一查那个乡下丫头好了,要是提前晓得这丫头被赌坊黑心的刘五利滚利滚成了一百多两的银子,县令那时便会给赌坊通个气,让他们别做的太过份。结果弄成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县令恨不得把贪心的刘五给当场撕了! 县令查到山中有一猎户小屋,恐怕当初那位神秘的内卫便是住在哪里。之前内卫虽然离开了,但这几天又突然回来了,还遇到了以前见过的村姑,村姑向内卫吐露自己欠银一事。正巧赌坊的人勾结了青虎帮前来寻村姑,好死不死的被内卫遇到了!而那是山中女人的尖叫声应该也是那村姑的。 县令老爷和师爷孔云波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断十分有理,虽然还有些细节之处有些模糊,但先将刘五给拷回来定是不错,反正这厮身上也不干净,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拿他! 夏君妍找到孙掌柜对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掌柜的不必担心,县令大人说山匪出现乡下地方,正巧我是打哪里来的,便让去衙门问问话。” 孙掌柜微微蹙着眉头,时间紧迫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若是回来晚了,你就让郑婆子给你开门。” 夏君妍点点头,立刻随魏捕头往衙门方向走去。 事关内卫,县令老爷并没有在县衙大堂升堂会审。 魏捕头将二人带去了县衙后院的会客厅堂里,县令穿着官服,一旁的案桌里孔云波也铺好了纸笔,准备随时记录。虽然是后院厅堂,但一切都与审案大堂一样。而此刻的气氛,甚至比往还要严肃。 刘五一双眼睛扫来扫去,刚进门,腿就软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不是被衙役们架着走,说不定立刻跪了下去。 夏君妍也是第一次来县衙。 眼前的云安县令约五十左右,人有些发福,但保养得很好,穿上官服后也是颇有官威。旁边的木桌后坐着一位一三十来岁作文人打扮的先生,应该就是陆晨山他舅舅,孔师爷。 心里略略有了底后,夏君妍不急不忙的行礼。 县令老爷倒是客气,说道:“本官问你几个问题,你均要如实回答。” “是。” “你父亲夏晋鹏可是在一年前欠了赌坊刘五白银一百二十八两三钱?” “是。” “之后你父亲去世,这笔欠银便落到了你的头上?” “是。” “刘五为了追债,曾带着赌坊小厮前去双河村夏家打砸抢掠,可有此事?” “有,就是上个月,把我家的门还有窗户桌椅板凳都砸了。” 县令点点头:“你可以回去了。夏家与赌坊的债一笔勾销,刘五为祸乡里,仗势欺人。责,杖刑三十,押入大牢!” 这就完了?! 夏君妍不可置信的看着县令。 这案子审的也太简单了吧。 夏君妍看了一眼刘五,刘五嘴被塞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涨得通红,衙役的水火棍可不留情面,三十板子下整个人不死也残疾了! 刘五说的没错,欠条已经不在他那里了,而且他也得了一百多两银子,没有必要继续耗时间与一个乡下丫头纠缠。这件事背后肯定还有人,万一那个人才是真凶,是真正要害自己的人呢? 县令见夏君妍还不走,脸色有些不耐:“你还有何事?” 夏君妍回道:“禀告大人,三日前,周记布庄的周娘子替我向赌坊还清了银钱并拿到了欠条,后来我还了一百两银子给周娘子。” 话音落,刘五猛地挣扎起来。他是原本街头混混出身,自然有着一把力气。此刻为了求生,更是拼了命的挣扎,一时间架着他的两个捕快都有些吃力不稳。 夏君妍借机道:“刘五虽然犯了大罪,但是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县令大人明朝秋毫,既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县令老爷脸上的rou抖了抖,心中早已不耐。 他原本打算给这村姑一个交代将此事对付过去便是,毕竟内卫们贵人事多,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小小的云安县。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然还不依不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令在这位置上做了许多年,如今他年岁大了,将今年平安度过去后升到州府谋一期任职,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如今的官员考核并不是看破案率,而是看发案率。现在出现了山匪祸患乡里一案已经够头疼的了,偏这丫头还要给他找事! 身为师爷,孔云波对县太爷的心思自然是摸的一清二楚。上前一步,附耳道:“大人既然要给这丫头一个交代,干脆就依着她做全了,免得又惹得日后麻烦。趁着现在,快刀斩乱麻!乡下丫头都是牛脾气,咱们把事都做全了,让她知道这事儿就是刘五再无旁人,反正是她大字不识的几个,也没见过世面,又颇为愚笨,见大人都替她做主了,还能翻出甚花样。” 县令点点头,挥手让人摘去刘五口里的破布。 “求县令老爷开恩!”刘五哭道,“那周家布庄的娘子其实是个面善心恶的毒妇!她为了哄骗夏姑娘,故意让丫鬟给赌坊通风报信报信,说夏姑娘在布庄选布,让赌坊的小子去要银子。她便好乘此机会施恩与夏姑娘!”说着,又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还有聚福楼的李厨子,那个恶汉嫉妒夏姑娘的手艺,害怕夏姑娘去聚福楼当了厨娘后威胁到他的地位,便聚集了一群混混埋伏在夏姑娘去县主府的路上,打算给夏姑娘一个教训!这些事通通都和小的毫无关系啊,那些主意都是周家娘子和李厨子出的,小的虽然爱钱,但也知道杀人犯法,是绝对做不出和山匪勾结的事啊!” 刘五一股脑的将李春娥和李厨子与他商议的阴私之事全都倒了出来,夏君妍听得背后一寒,整个人无比愤怒!亏她还以为李春娥是个好人,没想到李春娥当着她的面给了赌坊一百两,但实际上赌坊碍着周记布庄的势,随后又给她退回了八十两。她还是傻乎乎的以为李春娥真的是仗义疏财,一百两银票一文不少的还给了李春娥。 李大厨更是小肚鸡肠,她才是个刚出茅庐的厨娘,除了两道新奇的菜肴外,无论是经验还是手艺以及人脉又哪里能和已在聚福楼多年的大厨相比。只因为孙掌柜将秘方买去后交给了侄子孙泽,现在又稍微看重了自己,这李厨子便怀恨在心,认为孙掌柜拿他当外人。真是好笑,孙掌柜自己花钱买的秘方,想给谁便给谁,你李厨子算是个什么人物,人家凭啥不给自己的亲侄子反而要给你?!
说到底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最是恶心:你过得好了,他嫉妒你;你过得差了,他便笑话你,甚至还会踩你两脚。那李厨子便是如此。 县令听着这一个个的人名,脸色黑如锅底,朝着孔云波狠狠瞪了一眼。孔云波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他哪儿知道一个乡下村姑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的官司。 “将周家娘子和李厨子都带来!”县令老爷端起茶杯,决定先让自己消消火。 衙役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周家娘子先到了。因此事县令老爷极为重视,李春娥什么都没打听到,便已经到了厅堂内。此刻刚一进门,看见刘五一脸惨白,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心下不妙。又看一眼夏君妍,这丫头倒是完完整整的,李春娥约莫猜到了几分,朝着县令磕了头,说道:“民妇周氏,不知官老爷让民妇来所谓何事?” 县令道:“刘五说你和他一起诓骗夏氏银钱,可有此事?” 李春娥料到刘五嘴巴不严,此时已早有准备:“回大人,并无此事。刘五此人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民妇一向都是守规矩的,每日除了周府便是待在布庄里,这一点周府和布庄众人,以及来往的熟人都能替民妇作证,民妇与刘五并不认识,又何来一起诓骗。” “你这个贱-货!当着县令大老爷的面还敢说谎!”刘五挣扎的想要踹过去,“明明是你让丫鬟来赌坊说是夏君妍在你的布庄,要赌坊小子去吓唬她,你便做个顺水人情!” “刘爷,你这可是凭空污蔑。你说我让丫鬟去赌坊报信,可有证据?可有人见过?” “呸!你做贼心虚!”当初刘五见着那丫鬟长得尚可,便亲自接待。加上小丫鬟甜言蜜语了几番,说什么自己一弱女子来着赌坊被旁人瞧见的话恐坏了名声,刘五被小丫鬟的迷的心肝直颤,这么可人的小娘子他也不希望被别人瞧去了,便一直都是与那丫鬟私下见面,周围并无旁人。 李春娥道:“那一天,夏姑娘是与方家娘子一起来到我那布庄的,事先我也并不晓得夏姑娘会来,又怎么会去向赌坊通风报信呢?周记布庄地处东街闹市,位置很好,周围的商客也多。人多眼杂的,定是那赌坊的小子瞧见夏姑娘进了我的布庄。后来赌坊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直接就闯进了布庄,还将伙计打伤了好几个,这些事,当时周围的商铺也都是知道的,县令老也只须稍稍打听一下便知晓。我见夏姑娘被他们逼迫的无路可走,便出了银钱解围。后来夏姑娘还了我一百两银票,我也将欠条交给了夏姑娘。” 县令点了点头,沉声道:“刘五,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刘五语塞,又望向夏君妍,拼命道:“夏姑娘,这贱人分明就是胡说!当天就是他那丫鬟通风报信,她为了做得天衣无缝,特地让丫鬟选在无人之时来的。这女人生不出儿子,又怕丈夫在外面花心,便想着自己给丈夫找一小妾,为了将小妾拿捏在手里,便故意施此毒计啊!” 夏君妍听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春娥。 李春娥神色平静,这是她当初为了与刘五联手瞎编的理由。没想到刘五为了活命,什么都往外说。之前听到风声县衙里抓到了一批山匪还让她担忧不已,不过见如今的情景,恐怕县令并没有在山匪中问出什么,不然她也不会只是跪在这里回话。 “县令大人,民妇虽不识得几个字,但这么多年来伺候夫君,伺候公婆,虽比不得那些让人交口称赞的贤良之妇,但也自认问心无愧!周记布庄虽不大,但买一妾室的银钱还是有的。后宅的妾室,卖身契均在主母手上,我又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呢?” 在场的男人都是有家室的,对此话深以为然。况且那夏君妍看起来又干又瘦,一点宜男像也没有,进了门反而白白添双筷子。 “行了,此案到此为止。你说周氏要陷害夏氏,却又拿不出证据。分明是你贪婪成性不满足那区区百两纹银,于是栽赃陷害。来人!将刘五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县令捋了捋着胡须,审了大半日,他也累了。挥挥手,让众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