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龙山对（二）

    众人听罢朱武的这番疑虑，顿时一个个怔在当场，他们这些人大多是贫苦农民出身，说白了就是一群粗人，就连宋江也只不过是郓城县的一个刀笔小吏，哪里懂得这许多，大家虽然叫得很欢，要推翻赵家的天下，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心中一点谱都没有，不知该如何作答。

    宋江这回是彻底地被震撼了，作为一个熟知中国古代史的历史系本科生，他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是听了朱武这番话，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争霸天下不单单取决于你对历史有多么的熟悉，对历朝历代的军事政治有多么的了解，更要对当前的形势有一个准确的把握并能及时作出应对的策略。朱武提到的这四大危机，他事前只想到过经济和军事这两个方面的问题，但是很明显，朱武是将这两项排在最后的，在他的认知里，名分也好，寻求盟友也好，都是将政治放在第一位的，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现在的自己，还不具备一个统御全局者应有的大局观和灵敏的政治嗅觉。

    宋江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撼，一脸真诚地向朱武请教道：“军师既然想到了山寨中存在这四大危机，想必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还请军师不吝赐教。”

    朱武显然已经将这些事情考虑清楚，不加思索道：“赐教不敢当，小弟只不过是略有些见解罢了，就针对这四大危机，一一为众位兄弟做个解答。

    首先是名分的问题，公明哥哥既然打定主意要推翻赵家的天下，那么就只有两种结果，一种结果是灭了赵家，自然皆大欢喜，另一种结果则是被赵家所灭，但不论哪一种结果，一旦公明哥哥公然扯起反旗，反抗朝廷，那么今后就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自立为王，唯一的区别就是后世史书对公明哥哥的记载，一种作为正式被认可的皇帝被记载在正史中，一种作为编外皇帝被记载在野史里。既然哥哥要做皇帝，那么我等兄弟与哥哥就是君臣关系，自然不能再以哥哥相称，而应该改称主公。既然要建立正式的政权，我等众兄弟之间也不宜再以江湖上惯用的方式兄弟相称，而是应该以今后所担任的官职相称，这样职权分明、尊卑有序才能政令畅通，我知道这一点会令大家很难接受，难免有疏远众兄弟之嫌，但这却是朱武想到的解决名分问题的最佳办法，至于该怎么做还请公明哥哥裁夺。”

    宋江不置可否道：“宋江晓得了，军师请接着往下说吧。”

    宋江没有立即表态，朱武丝毫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其次是外援的问题，如今海内有四股势力较大的义军队伍，分别是河东的田虎、山东的晁盖、荆楚的王庆和江南的方腊，这四只义军队伍中，尤以江南的方腊闹得最凶，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占据了江南大半地方，官军屡次征讨均遭败绩。除此之外，西夏、辽国、金国、吐蕃、回纥、大理这些番邦异族也不得不防，其中除了大理与我国关系较好外，其他各国均对我国虎视眈眈，在与朝廷争持之时，也要注意这些国家的动静，免得被他们坐收渔人之利。眼下我军势力太弱，不宜过早与官军接战，依我之见，应该采用远交近攻的外交手段，方腊、王庆与我们远隔千里，没有领土上的争端，互不冲突，是首先要争取过来的盟友，结盟他们对我们有一个巨大的好处，这两只义军是实力最为强大的，我们可以利用他们来牵制住官军的主力，让我们有发展的时间和空间。田虎、晁盖与我们毗邻而居，由于大家有利益上的冲突，想要与他们交好却是不太容易。我听说公明哥哥与梁山上的首领晁盖有交情，我们或可借这个契机与晁盖结为盟友，共同对付河东的田虎，田虎本就被官军视为心腹大患，我们打他，一来可以取得官军的信任，让他们暂缓对我们发动军事攻击，二来打败田虎之后，我们可以占领他的地盘，壮大我们的实力。有了河东这块立足之地，我们也就有了同官军叫板的资格，到了那时，与方腊、晁盖、王庆的关系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接着就是经济来源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却是有点棘手，离咱们山寨不远有一个县名叫寿光县，寿光县中设有一个盐务，叫做广陵盐务，归该县管辖，朝廷自从实行盐钞法允许商人贩运官盐之后就在各地广设盐场盐务，商人可以到汴京榷货务交纳现钱领取盐钞，盐钞上注明领取官盐的地点和数量，商人凭手中的盐钞到相应的盐务领取官盐。广陵盐务囤积了京东东路密州涛洛盐场与登州的另外四个盐场所产的大量官盐，我们如果能够拿下它，将囤积于此的官盐据为己有，可大大缓解山寨的经济危机。另外广陵盐务及其上属的寿光县地近莱州湾，海滩涂地多有盐碱可以用来煮盐，只因朝廷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对食盐的控制极为严格，除了官方认定的盐场外，其他地区一律不得私自制盐，违者处以隆刑峻法，这样才能保证食盐由国家定价，盐利尽归国库。虽然如此，但食盐一向是暴利商品，民间私盐仍旧不能禁止，寿光县地近大海，乡民中多有擅长制盐靠此营生的，我们若能攻下寿光县，招募周边擅长此技艺的亭户来进行煮盐，然后以低于官府的价格贩卖给周边的百姓，这样一来钱粮方面就可暂时无虑了。但是盐铁事关朝廷财政收入，向来受到官府的高度关注，只怕这样做会引起官府的激烈反应，提高对我们的关注度，最坏的就是直接派兵前来镇压，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时刻提防官军的行动，必要时说不得要凭武力解决。”

    “最后就是军事的问题，这是我们将来赖以同朝廷武力对抗的基础，军事方面的问题又有可分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是军纪战力的问题，正所谓‘军无令则不行’，军中律令赏罚等一应制度的制定与实行，主公要早日定夺才好。至于战力的问题，如今山寨中的弟兄们经过杨兄弟训练，已经颇见成效，但是还缺乏实战的经验，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生与死的磨练的军队永远不可能成长为一支精锐之师，接下来我们就要寻找机会，让他们与小股的官军接战，磨练他们临敌作战的本领，让他们积累战斗的经验。这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队伍将成为我们未来军队训练的班底，由他们负责配合各位将军训练后来的人，这样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第二是兵种的问题，军队是由不同的兵种组成的，从大的方面可以分成三个兵种，即马军、步军、水军，马军具有强大的冲击力，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迅捷作战方式，无论是正面交锋，还是实施偷袭，都是最佳的兵种，但是这种兵种只适合于平野作战。步军是本朝的主要兵种，也是作战方式最为灵活多变的兵种，能够在各种地形条件下进行作战，它是由多种兵种组成的一种混合兵种，包括刀盾兵、枪戟兵、弓弩兵、火炮兵、辎重兵等。步兵最能体现一个将领临场指挥作战的能力，只有对各种兵种的优缺点有充分的认识，才能如臂使指地指挥他们作战，高明的统帅完全能够凭借步军在平野上战胜冲击力强悍的马军。水军的局限性要高于步军和马军，但是他也有步军和马军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快捷的行军速度，自从隋朝开凿了京杭大运河，使得南北水路交通连为一体，水军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手中握有一只强悍的水军，控制住了水路交通，就等于没有了粮草轮输的后顾之忧，便捷的水路运输可以随时将粮草运到战斗前线，由于具备这些优点，水军往往会成为一支奇兵，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用。

    第三是武器装备的问题，这也是我军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精良的武器装备无疑可以大大减少军队的伤亡。制造武器装备首先要有铁矿，即使有了铁矿，也得有精通制作武器铠甲的技术型人才，而这两方面是我们目前都不具备的，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从官军的手里夺，这也是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主要军事行动，同时借机锻炼一下山寨中众儿郎的战斗能力。”

    “还有一件事要说与哥哥知道，数日前，清风山首领燕顺派人来向我们求援，这件事情全因一个叫做矮脚虎王英的而起，那厮原本是车家出身，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事发后被捕入狱，后来越狱走了，上得清风山，和燕顺占住此山，打家劫舍。那一日，王英下山劫道时，不曾想劫获一个美貌妇人，那厮本是个色中饿鬼，当晚即强占了那妇人，那妇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味的奉承引诱于他，忽一日，妇人提出要与王英同到清风镇上去戏耍，王英本想邀另外两个头领燕顺和郑天寿同去，只因二人对王英这番行为不满，不曾答应于他，却不想使二人躲过了一劫。那王英与妇人到得清风镇，也是合该这厮命绝于此，正逢着那清风寨正知寨刘高在那里巡视，那妇人当场叫将起来，刘高认得是自己未过门的小妾，当即命众军人上前将那王英擒住，妇人向刘高哭诉了事情的始末，刘高贪那妇人美色，却也不嫌她，只是恨那王英入骨，当夜就将他剐了。燕顺和郑天寿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带上一众喽罗去为王英报仇，怎奈那清风寨副知寨花荣甚是骁勇，二人抵不过他，只好来向我军求救，前日里哥哥不在山上，我等不敢自作主张，而今正要请哥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