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中
她不仅仅看清禹轩嘴唇的蠕动，同样收入眼底的还有禹轩的神色表情，她上前几步，站在悬崖边低头，名字为禹轩的一抹黑影在云雾间越变越小。【】 “小姐，下令将他射死吗？现在还来得及，趁我们还能瞄准他。”瘦削青年站在林榭雨身旁，张弓搭箭对准悬崖下，弓弦微微颤抖，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算了，邱大哥。”林榭雨说。她拾起地上长刀，往后捋了捋一泻长发，马上有人递过刀鞘。“他居然没有卸下刀柄，莫非他忘了？”林榭雨喃喃自语。 “我们走吧，小姐，从天堑山谷中跌落，生还的几率不超过一成，他也已经坠入云雾间，我无法再瞄准他了。”邱姓男子说。 林榭雨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所有表情都收敛起来，短短的时间里她重新变得冷漠，“走，回帝都。” …… 无法抵挡的气流溢满他的耳边，发丝之间，把他后背的衣服狠狠地压在他的皮肤上，狂风夹裹着他狠狠地下坠。等到身边白雾缭绕，头顶山壁上的天堑山道和那一众人被云雾遮蔽后，他抛出手上的骨咬爪，长长的绳子拉伸在半空中。 一声脆响，骨制勾爪戳在石壁的表面上，弹了开来，它距离禹轩刚才的目标，一条狭窄的岩缝差了些许距离。骨咬爪的长绳在半空中舒展开来，要想收回骨咬爪，再抛出绳子的时间不够了，禹轩咬紧牙关，放开手中的绳尾，摸出腰间第二根骨咬爪。 禹轩仍在下坠，穿透了浓厚的云雾，秀丽的山谷展现在他的下方，郁郁葱葱的森林覆盖着山谷，一条明亮湍急的长河划开深绿色的树林。陡峭的山壁下山谷的底部一片生机勃勃，河流在山谷底蜿蜒前行，成千上百的黑点从森林上方掠起，那是栖息在树上的鸟类。 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骨咬爪还抓不住山壁，禹轩将毫无阻碍地坠落到森林中，他这才算是毫无生还机会可言。 禹轩没有急着抛出骨咬爪，他离落到森林还有很远的距离。他眯眼看着两边山壁之间，那抹隐入云间、形状没有规律的夕阳，心情从没有此刻如此平静。骨咬爪从他指尖逸离，禹轩只用了五成左右的力量，他扔出了骨咬爪，目标是山壁上一块突兀的岩石。 勾爪触碰到岩石的顶部，禹轩用力往后一拉，骨咬爪尖牢牢嵌入岩石中。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绳子上传来，禹轩惊恐起来，下坠的速度太快他竟无法抓住绳子，麻绳从他掌心刮擦滑走，双手掌心火辣辣的痛，不用看他便知道手掌一片血rou模糊。 忽然间他看见，这时候掌心中长绳飞速滑走，分分秒秒亦从他指尖溜走，他看见陡峭山壁上几乎细成一线的天堑山道，渺小而模糊的一队人影在山道上慢慢地爬。这不可能是林榭雨的那队人，他们还远在云雾之上，在这队人远远的后方。 但禹轩想到了林榭雨，忽然间他的怒火溢满胸腔，突然间他大声怒吼，满脸狰狞！ 他抱住了长绳，粗糙的表面在他手掌和手腕划出血痕，他硬生生停住下坠的趋势，孤零零地悬挂在绳尾，猎人装束的皮衣在半空狂风中猎猎飞舞。他低头看了看双手抱住绳子的位置，后背不禁出汗，他握着长绳最后一截，这说明只要刚才他再迟疑一秒，他就会坠入森林中，要么砸在地上骨折而死，要么撞上石头粉身碎骨。 平滑的山壁就在他面前，禹轩抽出腰间骨质匕首，用力捅入山壁。叮的一声，匕首轻易反弹而出，山壁上仅有小小的一个口子。 “真是……不知道是感谢这里的岩石坚硬好，还是诅咒岩石的坚硬。”禹轩抬头，盯着镶嵌在凸岩上的骨咬爪，喃喃自语。虽然暂时得救，他又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没有山道能让他歇脚，再往下绳子的长度就不够，而且从这个高度跌落他仍然死路一条。 “嗨，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从山崖上掉落下来，还能挂在这里没死的人。”有人说。 这句话不是禹轩说的，他对天发誓，这证明有其他人在他旁边说话。他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心说莫非他在半山腰撞鬼了，可是现在光天化日骄阳晃晃，怎么可能见鬼。直到他意识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急忙回头，双眼的瞳孔急速缩小，这是极度震惊的表现。 一双笔直的木质翅膀，牢牢捆绑着身体的木架结构，巨大背包一般的木箱，排气管腾起的滚滚黑烟。禹轩低声呢喃“不可能”三个字，差点双手就松开绳子，一阵手忙脚乱恢复原态后，他盯着背后的那人，说不出话。 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飘舞，俊秀却挂着几痕灰尘的脸庞，一个少年穿着普普通通的灰色布衣，背着臃肿的木箱，漂浮在禹轩后方的半空中。 禹轩再一次问道：“你居然……能飞？” “啊，这是我第八次试验，前七次都失败了，就这一次成功了。”少年看起来和人相处不习惯，摸摸后脑勺，呆呆地说，“没想到第一次，就碰到了一个坠崖的人，能见到我，你也是好运到了极点。” 禹轩脑袋里仍然转不过弯来，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符，他本来想问前几次失败怎么没事，但是他意识到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他连忙问：“那个，你能否接我下来，你能够飞翔，想来再带一个人也无关要紧吧。” “这……用‘神州八号’飞翔可是我和师傅经过大量计算，千辛万苦制造出来的机械模型，载人的体重都经过严格的控制，而且为了减少机械体积和材料费用，特意制造成只能由我这样的体重来驾驶。”少年很肯定的说：“要是再加上你这样重量的成年男人，‘神州八号’绝对飞不了。” “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禹轩说，他心里已经渐渐凉了下去，以他的阅历，这时候说出这番话的人，已经相当于拒绝了。 “但……我猜你应该很想知道，每次试验失败，在半空中神州号失去控制，我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吧。”少年朝他伸出手，双眼笑成一个月牙，禹轩第一次见到男孩的眼睛也能弯曲出这么好看的弧度。 “今天我就故技重施，让你看看。” 禹轩在大声惊叫，在冰封平原骨都见过他的人从没想过，一个冰冷坚忍的人能够被吓得如此惨状，但就算让他们来也是差不多的反应。禹轩第二次从空中坠落，和刚才不同，上一次他被逼入绝境，孤身一人，他被迫必须冷静如同古井无波。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危险，看着深绿色的林海越来越近，湍急的河面越发清晰，呼呼凉风刮痛他的下巴，他反倒惊惧异常，又惊又笑，大声地在高空中狂笑。 他抱着少年，四肢如同下锅的螃蟹般牢牢抓紧少年的身躯，少年也慌张起来，一边大声叫着：“你不要抓着我的手。”一边挣脱禹轩的手，伸手到身后拉出背囊的长线。原本他背后带翼的木箱在他身边下坠，他早在刚才便把它脱了下来。 背囊张开，细线连接着半球形的巨伞仿佛一颗茁壮茂盛的巨树撑开的树冠，禹轩感到扑面而来的狂风急速削弱，森林在他眼中放大的速度降低起来。“神州八号”飞行机械，这是少年告诉他那带翼木箱的名字，坠入林海间消失，他们两个像是悬停在了半空中，俯瞰着山谷间的森林和河流。 “这种感觉……像是在天空中的小鸟。”禹轩放松他的双手，大胆往下看去。 少年撇撇嘴：“这只不过像是山腰上一颗巨石往下看去，真正的小鸟，是完成版的神州号，那时候我们在天空自由飞翔，才是小鸟的感觉。还有提醒你一句，抱紧一点，这一次掉下去我可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你。” 禹轩下意识勒紧双手，惊得少年大声痛呼，连叫放松。禹轩拍拍少年的后背，在他耳旁大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在下姓禹名轩，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狂风呼呼地刮，耳边轰隆隆地响，少年还是听到了禹轩的话，他回答：“我姓俞，名长云，姓不尊名不大，我就是高士城的一个机械学徒而已，不过做了师父好几年的学徒，如今也快出师啦。” “是吗，那真好，再好不过了，你比我幸运。” 少年愣了愣，特意偏过头扫了禹轩一眼，他听出禹轩的语气不太对劲。禹轩低着头，俯瞰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残阳，脸上被余辉映红。 他的眼角有泪吗？少年无法确定，他不能确定方才是否有一缕闪亮的晶莹从禹轩眼角逃逸，被狂风撕得粉身碎骨。因为他再也不可能有证据证明刚才那抹晶莹是否存在过，证据已经随着狂风四分五裂，他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否真的看见它曾经在禹轩的眼角流转过，什么他都无法证明。 那就当它是幻觉好了，只要当它不存在，逃避它，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