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禹轩明明记得，他从墙边跨入屋内时，身后是和煦夕照的街道，圆顶林立的黄金城区就在不远之外。 “哼，蜃珠的幻境。”狄赤冷笑一声，这句话马上点醒了禹轩，让他从震惊怀疑的感情中恢复过来。 狄赤大声道：“怎么了，林榭风，怎么不出声了？不是幻象见我们，就连说话都不敢了吗？” 禹轩环视周围，试图从蛛网排布的天花板中搜寻出林榭风的蛛丝马迹，但这无疑是徒劳无获的。林榭风的声音从一个不知确切的方向飘来：“狄赤，不是不敢，相反我可是十分迫切的跟你叙叙以前的旧情，不过光是控制着两个小家伙就已经消耗我所有的注意力了，现在好不容易才跟你说上话来。” “稍等，狄赤，我们先脱离现在的困境再说吧。”禹轩忽然说。 半面墙壁两端，分别有一个人影慢慢走出来。他们身披甲胄头戴盔帽，裸露的皮肤表面，以及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仿佛倒影在水面的影子，随着微风泛起涟漪。 禹轩咽了咽口水，低声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队列在海市蜃楼中的军队？恐怕那里的士兵就是这个模样的吧。” “不知道，一切都还是未知的。”狄赤摸出怀中的匕首，膝盖微弯俯低上身，如同压低身体的猎豹。“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次来试探吧，正合我意。”禹轩伸手到腰间，抽出一柄短刀。 两个人同时冲锋，仿佛提前商量好的一般，默契的分好了目标。禹轩面对着那张模糊朦胧的面孔，短刀自左向右横削，在人影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深深地印痕。禹轩忽然一惊，人影猛地伸出了仿佛在流动的左臂，五指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东西，似乎不会因为遭受创伤而消失。禹轩心里暗想，不过他也不会因此手足无措。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另一把短刀，将人影的左臂一劈两半，水花溅到他胸口的衣物上。 一阵模糊的波动，人影余下半截左臂重新从伤口长出，五指作爪狠狠地扣在禹轩的肩上。与此同时，禹轩手握两柄短刀，驱刀直入，硬生生的透过甲胄插进人影的胸口。 人影右手同时抓住了禹轩的左肩，它的双手猛然用力，整个身躯抱住了禹轩。两柄短刀顺势没入甲胄中，两行流水自甲胄裂缝淌下，分成数股涓涓细流滴落地面。 禹轩艰难地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狄赤往后连跃，在屋内狭小的空间里狼狈的躲避着人影的追杀。而狄赤面对的那道人影，虽然动作凶猛速度极快，却像是一只野兽一般，只会张开双臂往前猛扑。 “很难说这两种选择孰优孰劣。”禹轩自言自语一句。双手手背青筋暴起，两柄短刀横向外切，在厚实的甲胄里如同破冰船艰难地在冰川里前行。他一声暴喝，短刀切开甲胄斩断人影的躯体，禹轩瞪大眼睛，在这一刹那他从人影绽放的胸腔，那团清冽的水花中，看见了一缕微光闪烁的晶莹。 人影霍然溃散，泻成地面上一滩清水。禹轩稍稍握了握酸麻的双手，抬头朝狄赤喊道：“攻击这家伙的胸口，说不定会有奇效。” “收到。”狄赤微微一笑。他骤然停住，俯身低头躲过人影的扑击，那双粗壮的手臂在他头顶交错而过。一个向前踏步，狄赤一手握着匕首握柄，一手按着握柄底部，以最能够释放力量的手势使出了他最大的力量，匕首朝人影胸口刺去。 人影弓成一团往后倒飞，那具庞大的躯体砸落地面，尘起埃飞。人影如同被强酸溶蚀般，很快化作水流消散。 狄赤拍了拍衣襟，抬头道：“林榭风，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你用得越多，我们就越能看出海蜃二珠的破绽。” 林榭风的声音：“你这句话，不就是提醒我吗？当然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你们难得自投罗网，来到这个我占尽优势的地方，我可不能让这个机会白白流失掉。” “占尽优势的地方？”禹轩四下扫视，但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四壁，以及外面一望无际的沙漠。他心里回想进入房屋前周围的环境，但那时候太过匆忙，除了那条寥寥无人的街道，他竟想不起任何东西来。 “禹轩，看脚下。”狄赤忽然说。 禹轩低头看去，除了地板遗留的两滩水洼，屋内土黄色的地面平淡无奇。 “等等，我记得每次将海珠的幻象破去，那些水渍都会自行褪去的。”禹轩说。 狄赤走到屋外，躬身捞起一掌砂砾，沙子从他指间流下。“蜃珠的幻境，不也应该只是徒有其表，虚无缥缈的吗？为何这些砂砾竟能被我触碰，而且感觉这样的真实。”他抬起头，大声问：“禹轩，我们进屋前那条街道上，有没有沙子。” “一般没有，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就算是有，有可能会多到让你捞起这么一大团吗？”禹轩道。他神色一动，扭头转身双手举起了短刀，两滩水洼慢慢晃动，如同半固体般的液体腾起形变。深褐色的甲胄，流动模糊的面孔，挺拔魁梧的身躯。刚刚被击溃的两道人影重新复活，而且看其状态，根本就没受到刚才被击溃的影响。 “等等，禹轩，那两个东西应该不会现在攻击你，你先出来。”狄赤抬起头说，他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目光死死的咬住挪不开脚步。 “这……”禹轩迟疑地看了人影一眼，确认他们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以后，禹轩依言走出墙边。他抬头仰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林榭风？你一直躲在这里？” 林榭风坐在圆屋顶上，俯视着他们，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榭风，我倒是很吃惊你这一次这么快就现出了身形，看来我们之间还是要谈一笔交易。”狄赤说。 “谁说的，这次你猜错了。”林榭风轻声说：“我只是想让你们见见，暴风雨前的乌云蔽天。” 狄赤的目光沿着林榭风的话意而去。视野尽头，远在天边的沙丘之上，无穷无尽的人影伫立着，那是成行排列军旗飘扬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