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告别地狱
面对艾萨克问题，雷森帕特晃了晃脑袋：“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很难进行解释。” 他的身影突然闪烁了一下，从实体到透明，又变回实体。 贤者一愣，继而苦笑：“我的时间不多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 “你创造出全知之书的目的是什么？” “最初是为了帮助老朋友。”一之贤者看着沉睡着的莱因，“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必然等不到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他。” “你为什么没有封神？” 雷森帕德苦笑：“打败帝摩斯我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我付出了‘未来所有的时间和可能’，那意味着我的时间必然会在某个终点停止。” “你说最初的目的是帮助莱因——那最后呢？你改变了，为什么？” “因为我看见了一个梦，水晶龙的梦境。” 在遥远的未来，他的朋友重新降临大地，并不仅仅是作为一个人类，同时，也是作为“使者”。曾经因为使者的死亡而停止的选择将因为某种危机再度来临，而这一次，没有第二个雷森帕德，号角也不会让使者再有选择的机会。 “我梦见了六翼的龙王和无尽的黑暗，黑暗之中，使者吹响了号角——” 所以雷森帕德为全知之书塑造了人类的形体，让他能够为了改变命运而前进。 “你认为，毁灭世界的会是我？”艾萨克眯起眼，面色不善地看着雷森帕德。 “预知梦这种东西，本来就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但我所知道的龙王，孤高桀骜，并不在意其他生命的生死和世界的存亡，完全就是随心所欲的代名词。你虽然得到了龙王躯壳，收回了龙王的力量，但你却依然是艾萨克·克里斯多法，而不是真正的龙王席尔维坦，那是因为，还有最后一样东西，你还没有找回。” “你感受得到死亡的痛苦，那是身体的记忆。但最强的龙王是同时被圣王和自己的同族背叛，你心底对此有多少愤怒？恐怕并不多吧？” “龙王的神魂之所以会流落到异界，是因为神魂在遭遇攻击的时候就被迫分离，一部分落在因斯克尔那里，一部分变成了你——就像罗勒菲的一部分被封印在这扇门后，另一部分继续轮回转生一样。” 雷森帕德周身的白光渐渐暗淡下去，他自知时间不多，立刻加快了语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融合那部分的灵魂，因为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无论如何，当你实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可以试着……” 贤者俯身在艾萨克耳边说了几句话，确定对方听清了之后顺势低头，在莱因额头上印下一吻。 “再见啦，喀尔哈拉。” “喂！”艾萨克皱眉抗议。 但雷森帕德留下的残影已如轻烟般散去，这位拯救了世界，并事到如今也一直在为这个世界付出的贤者这次是彻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将他所爱的所有留在身后，转身走得潇潇洒洒。 “唔……”艾萨克怀里的人突然出声，“艾萨克？” 莱因缓缓睁开眼，接着愣住，忍不住伸手摸上艾萨克的脸：“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有几分难过？ 艾萨克收敛了眼中的神色，低头看向莱因的时候却觉得胸口一滞。 ——一滴泪水正从莱因的眼角滑下。 “唉？”莱因无措地抹去泪水，可是就像泪腺被打开了似的，反而越流越多，“这是、怎么回事？我……” 艾萨克将莱因搂进怀里，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巨大的龙翼收拢，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黑暗里。 “没关系。”他温柔地说道，“哭需要什么理由，想哭就哭呗，反正有我在呢！” 他知道是莱因体内的那个“喀尔哈拉”在为那个人的彻底消逝而悲伤——如父如兄如友。使者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人。 艾萨克心里无比嫉妒一之贤者和使者的相遇，却又十分庆幸他们的相逢。 因为如果没有雷森帕德和喀尔哈拉，就不会有莱因·菲利克斯的存在。 等到艾萨克和莱因重新出现在自家父母面前的时候，眼睛还有点红的莱因让艾萨克瞬间收到了数道视线的洗礼。 ——为什么这些出人出力出钱的家伙们还没有走啊！ 艾萨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 他突然想起巫妖凡森帝就是地狱最大家的八卦杂志的幕后老板——因为只剩下骨头架子没什么娱乐所以只能将无尽的时光投注在有限的八卦娱乐上了是吧？！ “咳，父亲、母亲，那个暗精灵呢？” ——在其他家主面前，还是给自己老爹一点面子比较好。 “在地牢里，今天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封印不稳吗？还是——”克里斯多法大公爵一逮到儿子开口，立刻噼里啪啦问了一堆。 “封印是完好的。”艾萨克回答道。 封印没有问题，倒不如说能够持续这么多年依然保持如新，一之贤者不愧是一之贤者。而奥列尔之所以会使封印之中的罗勒菲暴走，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圣王因斯克尔的气息。 愤怒的源头、憎恨的对象就在眼前，哪怕是世界的结界估计都要被罗勒菲的怒火烧穿一层，何况那个暗精灵还将手贴在了大门上。 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对在座各位解释完关于门里面那一位的过去，以及初始三王之间的恩怨纠葛，艾萨克终于停了下来，询问大家——主要是他妈——还有什么想问的。 但举手的是他家邻居，巫妖凡森帝。 “我我我我，我想问艾萨克你什么时候结婚？”所有人都从巫妖飘着两朵鬼火的眼睛里看出了金子的光泽——其他家主敢保证这家伙肯定已经知道了艾萨克·克里斯多法的对象那个赌盘已经禁止下注的事情。 克里斯多法一家：“……” 德尔古多和沃尔夫识相地拖走了巫妖，以防他变成一堆骨灰，墓志铭为——死于拜金的不死族。 艾萨克微笑着转向莱因：“我还有些问题要问那只暗精灵，莱因你就暂时在这里待一会儿，我问完了问题就来找你。” 金发青年摇头。 “我跟你一起去。” 艾萨克嘴角露出一抹坏笑：“莱因你不用那么怕寂寞，我动作很快——” “让他一起去。”伊莎贝拉打断了儿子的话，魔族女祭司酒红色的眸子里全是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 艾萨克皱眉瞪着自己老妈——他可不是跑去对奥列尔循循善诱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烦，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招财猫吗？！ 魔族可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自己挑的人，你自己都没信心？那不如把莱因给我，让我带他去祭司殿。” 魔族女祭司当然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用刑用刑用刑而已，连这点都不能接受，以后怎么在地狱生活？ 何况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莱因·菲利克斯根本不是需要保护的温室花朵，虽然艾萨克方才的讲述中刻意省略了莱因的部分，但只要有脑子的都能看出贤者和罗勒菲都认识莱因，他们叫他“喀尔哈拉”，创造者。 不过艾萨克不提，伊莎贝拉也不会逼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神棍之后，女祭司大人信奉有些事本来就应该由特定的人去解决，牵扯到圣王因斯克尔，他们就算想要帮忙大概也帮不到什么。 “……我知道了，莱因，我们走吧。” ※※※ 魔王城的地牢和海妖的地牢相比黑了许多，也脏了许多。 鉴于魔王们大多是学术宅，一般情况下魔王城的地牢都是空置状态，到了后来就连打扫的魔族都没了。不过最近倒是热闹不少，先是多了法奥兹的代理族长和他的跟班，然后又多了个生存在人界的暗精灵。 艾萨克带着莱因一路走到底，途中因为亚诺曼·法奥兹的大声嚎叫而丢给他一个禁音术——简直就像是恐怖鬼屋里有鬼在叫好吗？！ 不知道西路塔如果看到自己所畏惧的叔叔变成这个样子，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西路塔已经被卢修斯彻底洗脑跟换了一个人格一样，该说不愧是奥兰多吗？失忆前把人掰歪了失忆后竟然又把人掰了回来…… 艾萨克突然停下脚步，他退回到亚诺曼的牢门边，冰冷的紫色眼睛盯着嘴巴一开一合的亚诺曼。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亚诺曼眯起眼。 ——不过是克里斯多法家族的小崽子，凭什么这样和他说话？！ ——和他摆谱？ 艾萨克勾起一个残酷的冷笑，地狱之息从他的脚下开始蔓延，渐渐缠上亚诺曼略胖的身躯。 冰冷的气息仿佛正在发出愉快的欢吟，它们对自己的主人讨好谄媚，希望能分享这具含有力量的血rou。 亚诺曼几乎能听到这些微弱的絮语。 ——可以吃下吗？ ——好想咬一口，这个力量我们喜欢！ ——吞了吧吞了吧吞了吧！ ——让我吃，哦哦，我要在这个地方下口…… 当第一缕刺痛从脖子上传来的时候，亚诺曼颤抖地大叫，但艾萨克的禁音术还在持续，所以只能看到他惊恐地长大了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魔族并不缺乏残酷的刑罚，虽然大部分魔族都倾向于用武力解决问题——就算要套话，只要揍上一顿也就没有那么多幺蛾子。 所以亚诺曼看着艾萨克·克里斯多法的那双眼睛，这个被传为最强克里斯多法的继承人那双无情的眼睛，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老实交代，对方就能让这些来自深渊的魔鬼活活地啃了自己。 见亚诺曼开始疯狂地冲他点头，艾萨克收起了地狱之息。 “和西路塔用传音球联络的是不是你们？” 亚诺曼迷惑了一下，继而拼命摇头。 ——他以为艾萨克要问的关于深渊的问题，没想到却是那个完全不受重视的西路塔·法奥兹。 “真的？”艾萨克眯起眼，举起的一只手上萦绕着地狱之息。 亚诺曼疯狂地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艾萨克放下手，似乎略为遗憾地咂了一下嘴，继续向前。 走着走着，他背后突然传出一声闷笑。 艾萨克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莱因，结果金发青年反而越笑越大声，温柔好听的声音化为清脆的笑声充斥在黑暗的牢房中。 “莱因……”艾萨克无奈地看着一定要陪自己来的同伴。 “唔，抱歉。”莱因揉揉笑出眼泪的眼睛，“我觉得你还挺擅长恐吓的。” “那不是恐吓。”艾萨克撇开头，淡淡地说，“如果他不说，我会让他见见血，魔族里有无数秘法能够通过他的血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不愿直视莱因的眼睛，深怕在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神情。 “嗯，光明神教也有。” 艾萨克愣住。 莱因总算知道艾萨克不愿意让他来地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是害怕自己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 “你可真是——把我当什么了啊？”莱因摇摇头。 “当什么……难道不是当媳妇吗？”艾萨克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被移开，怪只怪莱因乖宝宝的形象深入人心，他总是不希望让莱因看到他的这一面。 莱因无语地看着一恢复过来就卯足了劲调.戏他的艾萨克：“……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前方不远处，就是奥列尔的牢房了。 ※※※ 暗精灵是被单独关押的，不仅牢房中设置了隔绝一切的阵法，连牢门上都用秘咒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术——谁知道这位圣王的手下身上究竟藏有多少秘密，能小心一点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但艾萨克和莱因都觉得这算是多此一举。 因为躺在牢房里的奥列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死人。 “奥列尔？”艾萨克皱眉，这样如何问话？ 没想到他叫了一句，暗精灵竟然真的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当暗精灵转向他们的时候，艾萨克和莱因同时退了一步。 那双眼不再被黑色所覆盖，却变成了完全的、泛着一点点灰的金色，同样不分眼球和眼白，看起来诡异到不行。 “终于见到你了，席尔维坦，还有你身边的小情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奥列尔口中传出，但却和奥列尔曾经的声音并不一样。 艾萨克骤然握紧双拳。 “因、斯、克、尔！” 他一字一顿地说。 “嘘。”因斯克尔将手指抵在暗精灵唇间，“不必太惊讶，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 “奥列尔啊奥列尔，天真的、可怜的家伙，我怎么可能看不到他的野心呢？我看了那么久看过那么多——” “可怜的奥萝拉该如何伤心啊……哦，我都忘了，她不会伤心，她只会觉得‘应该’，因为我让她这么觉得，她就会这么觉得。” 艾萨克和莱因站在牢门外看着因斯克尔的表演，脸上同时露出恶心的神情。 艾萨克杀气凌厉直冲牢房中的那个家伙：“你特意现身不是为了来演这种三流木偶戏的吧，因斯克尔？” 因斯克尔停止了浮夸的动作，他看了看艾萨克，歪着头冷笑：“你总是最好运的那一个，席尔维坦。明明是同时诞生，力量却比我和罗勒菲都要强大的多。明明一样是陨落，你的尸身就那么完好的保存在深渊……可怜的罗勒菲，他如果有你一半的运气，现在大概还能好好的做个人。” “你竟然好意思说这种话？”就算是好脾气的莱因看到这个幕后黑手的作呕表演也忍不住出言痛斥。 因斯克尔将目光转移到莱因身上。 “哦，莱因·菲利克斯，我对你的力量很感兴趣。” 即使是那种“眼睛”依然能让人感觉到其中蕴藏的贪婪之光。 “我非常期待你落在我手上的那一天——” “轰——！”艾萨克手中魔枪直接轰烂了牢门，枪尖抵着因斯克尔的咽喉。 因斯克尔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轻轻拨开黑色的枪尖，但枪尖纹丝不动。 于是他只能耸耸肩：“你知道这是没有用的对吧，席尔维坦？” “你从可怜的奥列尔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因斯克尔笑眯眯地说，“罗勒菲的愤怒早已吞噬了这具躯壳里的一切，连灵魂的残渣都没有剩下，不然当年一之贤者也不会亲手封印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过我知道你能找到我的。” “我等你，席尔维坦。” 话音落下，暗精灵陡然倒了下去， 艾萨克脸色铁青地看着暗精灵停止了呼吸，莱因主动牵住了他的手，递上无言的安抚。 ※※※ 第二天地狱所有魔族听到了一条让他们心碎的消息：不孝子艾萨克·克里斯多法被逐出地狱，以后不能使用克里斯多法家族的姓氏，断绝和家族的一切关系。 总归一句话，艾萨克以后在外（天）面（界）做了任何事情，克里斯多法家族绝不会为其负责。 ——要求给说法？没门。 ——要求给教训？没门。 ——要求给赔偿？别说门了，连窗都没有！ 莱因默默无语地看着艾萨克神情愉悦地挥手和父母告别，一副跃跃欲试准备跑去天界砸场子的样子。 ——他们真的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艾萨克，好好砸，专门找值钱的砸。”罗伯特摸了摸儿子的头，鼓励地说。 “揍天族之长一顿就可以了，顺便给我弄些纯洁的羽毛回来。”伊莎贝拉幽幽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孔雀羽毛扇子，一副“东西旧了，应该换了”的样子。 莱因：“……” ——眼前一副“父母与其被逐出门的孩子亲密无间”的画面槽点满满，但是他完全不知应该如何吐槽。 “捡值钱的砸、揍天族之长还有拔羽毛，我知道了，还有别的要求么？”分离在即，艾萨克不介意给自己老爹老娘尽个孝。 “墨镜带了吗？” “带了。” “天界太闪了，保护好眼睛。” “好。” “多少注意下作为魔族的风度。” “嗯。” “虽然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但你始终都是克里斯多法家族的孩子。” “嗯。” “你记住要这样这样……” “嗯，好的。” “你记住要那样那样……” “嗯。” “把莱因留下来陪我。”伊莎贝拉突然开口。 “嗯……不行！”艾萨克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她还没有放弃？！ “啧。”一脸超然物外状的女祭司撇过头。 “行了！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们走了。”艾萨克对着公爵夫妇挥挥手，一把搂住莱因就直接打开了通道。 “公爵大人、夫人，再见。”莱因一边被艾萨克带着跨进通道，一边回头道别。 “还叫什么公爵大人？”罗伯特对着自家的“儿媳妇”笑了笑，“该叫父母啦。” 于是莱因就顶着通红的脸传被送了。 “你就是喜欢逗艾萨克。”罗伯特也搂住自己老婆的腰，回忆起从前。 女祭司没有否认丈夫的说法：“小孩子越大越不可爱，现在不逗一逗，将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 却说迈入通道的两人走出通道之后，并没有被传说中的天界给闪瞎——倒不如说，他们觉得自己站着的地方根本不是天界。 周围都是形态各异的树，看起来形态各异、张牙舞爪，比地狱还像是地狱。 不过这里绝对不是地狱，没有人比艾萨克更熟悉地狱的空气，虽然龙王已经不在深渊，但地狱之中深渊的气息并不会消散，只是不再有过于浓郁的魔力了而已。 ——那么这里是哪里？ 艾萨克搂着莱因，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魔族、海妖、精灵、人类……就连矮人都有。 “是……艾萨克？”一个声音从人堆中响起来，“是艾萨克·克里斯多法吗？” “不是克里斯多法——咳咳咳，卡多兰叔叔？”被自家老爹老妈训练到条件反射的艾萨克在反驳完之后才发现眼前的是个熟人。 卡多兰·希尔菲斯，奥兰多他爸，失踪的前魔王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