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争执
直到傍晚头睡的时候，香楠还在寻思白天时自己与程思廉、与哥哥的对话。【】 这两段对话似乎都印证了哥哥和东府翻脸为敌的过程中，程思义可谓功不可没。 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至于哪怪，又说不清楚。难道，是自己从内心深处不希望程思义是策划劫亲的罪魁祸首么？ 香楠烦闷地叹口气，放下手里的琉璃钵，停止收集花朵原液的活计。起身走出碧纱橱，来到窗边。 窗外，寒风凛冽，夜幕晦暗，月亮躲在乌云之后。看那阴沉沉的夜色，半夜不会下霜或者下小雪吧。 正思忖，面前窗外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人脸。香楠被来人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大喊出声来。那人眼疾手快，翻身从窗子越进屋来，抬起一只温热厚实的大掌一下子覆住香楠的小嘴，将叫喊声扼杀在香楠的喉咙中。 两人退到屋子中央，香楠被那具魁梧的身体连拉带拽，挣扎中只听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别怕！是我！” 借着房中幽暗的烛光，隐约看清是程思义那厮的脸。香楠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推开他，“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我房里来干什么？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自己的名声已经不怎么好了，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怕什么，反正你嫁给我是迟早的事。”岂料，程思义坏坏一笑，从她身后环住她，用不那么正经的口吻说道。 “谁说我一定会嫁给你了？在没有入洞房前，一切皆有可能！”香楠不服气地撇嘴，从程思义怀中挣扎出来，程思廉和哥哥的话始终萦绕在她心间，现在见到程思义本人，感觉到他身上的不正经，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策划劫亲的幕后黑手。 “当初我都坐上花轿了，不是照样没有嫁给程思廉么？”不知为何，香楠突然冷不丁地脱口而出。 程思义略微怔了怔，觉得这话似乎弦外有音。不过，很快就不再多想，而是说起了别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见面。既然如此，那你早点休息吧。” 程思义说罢冲香楠淡淡一笑，向门外走去。 “等等！”香楠连忙挡住程思义的去路，一脸犹豫之色，欲言又止，“你这是要去哪里？” 话到口边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如果真是他策划劫亲的，自己还会像现在这么镇定么？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她会原谅他么？ “香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程思义收回脚步，诧异香楠居然留住了自己，不过很快便发现了苗头不对。 “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我不想过得糊涂，所以有些话想要问你。”香楠的神色突然变得深沉，“我想知道，我被劫后，我哥哥为何跑去大闹东府？还有，是谁把我卖给你的。” 程思义的内心开始隐隐担忧，他没料到，这丫头这么快就发觉了自己当初的小动作，打心里不想告诉她实情，但他不该对她撒谎的，不是吗？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是谁跟你说什么了么？”程思义有些心虚地问。 他这么问，那恰恰说明其中必有隐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还是希望听到你亲口向我解释一切。”香楠话语淡淡地，让人猜不出她到底了解了多少内幕。 不过她既然这么问、这么说，那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了什么，自己若是抵赖否认，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况且，她是要成为他的妻的，他从情理上也不该骗她。 “当时，小伍在你哥面前无意中提了一句，卖你的人是东府一个管事的弟弟。所以你哥哥以为劫亲一事是东府背地策划的。可惜后来那人连夜去了外省，要不然顺藤摸瓜，事情早就清楚了。”程思义一五一十地说，他尽管早就查到了劫亲的背后主使就是楚俏君和程世英，但也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怎么那个时候伍管家就知道我是凌拾意的meimei？还特意在我哥跟前提起？”香楠冷冷一笑，眼神犀利地凝视程思义。 程思义一怔，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么大一个破绽，自己竟然忽略了！按理，她刚卖到自己手上那会，他和凌拾意之间还没什么来往。所以他理当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更别提小伍会无意中在凌拾意跟前提起此事了。 当初是因为想把她牢牢握在手里，所以暗中派小伍在凌拾意跟前挑唆。 “你故意派伍管家在我哥面前挑唆，激我哥去东府闹事，然后我哥吃了大亏。你的目的达到了吧？”香楠顿了顿，见程思义无话可说，于是口吻冷淡地继续说道，“可是，你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那个真相就是，其实策划劫亲的人是你！那个卖我的人实际上是被你打发掉的！是不是？！” 话说到最后，香楠质问的声音也越发高昂尖锐。 程思义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口上却无从解答。因为当时那么做的原因，现在看起来真的是上不了台面。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是谁跟你这么说的？”程思义只能无力地辩解，“不错，是我让小伍在你哥面前故意露出消息，激你哥去东府闹事。但绝不是我策划劫持的你！说实话，知道你就是凌香楠、思廉的准新娘时，我也着实大吃了一惊！” “所以你就抱着让哥哥和东府翻脸的想法？甚至我们就算跳进了你的圈套，还得对您千恩万谢的，把您当成关键时刻帮我们一把的恩人？”香楠突然觉得程思义比她之前了解到的要腹黑许多。这样的新发现让她感到害怕和厌恶。 “不！我的初衷并不是要给谁设圈套。这么做实际是因为你！现在想想我之所以那么做，正是因为在意你，想留住你，而你却居然拒绝了我屡次的示好！所以我不得不想办法让你彻底和我站在一边，唯一的办法就是使你哥哥和东府彻底翻脸。”程思义一口气辩解，话语虽然颠三倒四，却一下子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长久以来，心里始终因为这个放不下的秘密因而感到沉重，每次见她时便有一种负罪感作祟，今天终于一吐为快，心里一下子感觉轻松多了，他应该没有秘密再瞒着她了吧。 香楠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先是惊讶，然后是无比气愤，气到极致反倒显得很平静，冷笑，“你说你很在意我？你想让我彻底和你站在一边，结果是，我成了你的奴婢！”香楠边摇头冷笑边难过地落泪，“程思义，我谢谢你！我谢谢你这么在意我！” 正是拜他所赐，她体验了一把没有人身自由、给人当牛做马、毫无自尊可言的奴婢日子。他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么做是因为在意自己！她稀罕他在意啊！ 看香楠怒极而泣的伤心样子，程思义觉得心里像扎了刀子般难受。当初他确实是有些不择手段了，现在就算再怎么解释，也都不能挽回他当初犯下的错误。 “香楠，你别这样！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肯原谅我！”程思义上前两步，伸手要握香楠的手臂。 香楠一把推开程思义伸过来的手，痛声叫嚷，“你以为打骂就能弥补么？亏我一直把你当恩人看！亏我一直觉得自己欠你人情！我怎么这么傻！傻傻地还想着以身相还！” “香楠，你不要这样说！让我们忘记那些不愉快好不好？我会努力补偿你，做个好相公！”程思义焦急地表态，一步步上前，伸手努力地想要握住香楠，香楠却一步步后退，躲开程思义双手的纠缠，极力地想要逃开。 “你以为知道你的恶行后我还会嫁给你么？你做梦去吧！我再也不要听你解释！也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香楠猛地转身来到门边，一把推开房门。 程思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香楠抱住，不让她逃走，气息因为焦急甚至有些波动不稳，“不要走！你听我说！我错了，你要怎样罚我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反悔好不好！” 他知道她一旦逃走，他就很难再有机会对她表白了。 “我之前或许是抱着算计你的想法。但是后来，我对你渐渐变成了真心！还记得我送你的画么？还有题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觉得自己心里除了你真的再也放不下别人了！”程思义一股脑地说道，就怕被香楠打断。 他的话似乎起了那么一点作用，香楠怔了片刻，似乎有些动摇，但是又马上恢复成无比的气恼，努力地挣扎着，“你还有脸念元稹的诗！简直是对他的侮辱！放开我！你放手！我再也不想见你！” “不放！除非你肯原谅我！”程思义索性耍起无赖。 “放开她！既然她不想见你，那就快滚！”门外，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下一秒，凌拾意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香楠高声的叫嚷惊动了守夜的连翘，连翘见势不妙跑去找凌拾意求救。凌拾意走进西跨院的时候就听到从房中传来的争吵声。他既没有想到程思义色胆包天敢半夜偷进香楠的闺房，更没有料到原来自己当初大闹东府完全是程思义为自己设计好的圈套。 “大半夜的，你不在自己家里待着，却出现在这里，是故意要坏香楠的名声吗？”凌拾意一手拿着砍刀，高声喝道冲程思义一指。 程思义极不情愿地慢慢放开了香楠，香楠立刻跑到凌拾意身后，躲藏起来。 程思义淡淡冷笑了一下，“我今天深夜到访其实是来找你的，只是忍不住想念，先来看看香楠。没想到却来错了。”程思义说着上前两步。 凌拾意立刻警觉地抬起砍刀，“你到底要怎么样？香楠说了不想见你！” 凌拾意以为程思义要动手。岂料程思义勾起一抹冷笑，轻盈翩然从兄妹二人身边走过，“今夜已深，在下先告辞了。不过，我还会再来的。”说着回眸深深看了香楠一眼后，便大摇大摆地消失在垂花门外。 今夜也只能先谈到此了，要不然还能怎样？总要给香楠一段时间慢慢消气。逼得太急反倒会引起她的反感吧。 香楠默默望着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身影终于不见了，这才扑到哥哥的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