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三名家老已经交换过了意见。【】 “你早就开始为浅井家及主公做出种种铺设，因此值得向你托付大事。只是从今往后，在除了需要以浅井公主的身份出席的场合，你将再也不能被看做是女子，也不能当自己是女子，而是一名与我等同样的武家之人——是武将，而且是浅井的武将。抛弃自己的性别，这点能做到吧。” 回过神的开耶连忙点头。 “要保护浅井——要保护这近江，决不能少了你。这一点不是主公告诉老夫的，而是老夫以自己双目观察得出的结论。” “不用管其他的事，也不必畏惧，你只需和长政大人一同前行就足够了。我们今天既然能下定决心说出这番话，那么就一定会支持你。” 他们这番话不是在瞧不起她女性的事实，而是从今往后，不会因为她是女性而给予特殊待遇，反而会将她当做同僚来对她进行要求，但同时却会给予她信任与尊重。 她咬住唇，颔首回答，“……是！” “让你接手这个位置，一直以来，主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一向严肃的赤尾清纲也微微笑了。 “那么，作为新任的笔头家老，你就向大家说点什么吧。”雨森弥兵卫一边站起身，一边笑着拉开了身后连通大广间的门。 ——大广间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长政和久政父子之外，还有其他的家臣们。 他们明显都听到了他们几个人的对话，而且除了满脸笑意的长政和久政父子，还有稍微流露出一丝笑意的直经之外，其他的家臣们竟然都一言不发，似乎也对她成为笔头家老完全没有意见。 开耶感激地向长政望了一眼，长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跪坐在长政身边，她正坐着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坐在下方的家臣们，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等自今日起，一定要拼力辅佐长政大人，并且振兴浅井家。不论是加固与朝仓的盟约，并且从中获利的同时，又不坠浅井之名——亦或者收复南近江以统一近江，都是为了给浅井的未来树立一道坚固的护壁。” “是！” 整齐的回答声，从下方的家臣们口中爆发出来，他们一致地躬下了身，向新任的笔头家老行礼。 ◇ 永禄六年（1563），浅井家的当主浅井长政下令，将只有18岁（虽然这几年她完全没有任何外貌上的变化，连个子都没有按照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女长高一丁点儿），被称为“历战之勇者”的伊吹开耶，破格提拔为笔头家老。 浅井长政如此大胆奇异的出格行为，使得周边的大名家都诧异不已，唯独织田家的当主信长在听说此事之后，竟然高兴地放声大笑，对长政的行为表示了赞赏，并宣布从此之后，织田家也将不限制女性成为家臣，甚至鼓励出身低微的人前来投奔。 在开耶做了笔头家老之后，虽然有资格在大广间进行议事的家臣们都毫无异议，但更低层一些的人当中，却有对此表示愤慨之人。 有两名下级武士对于让一个女人爬到了男人们的头上非常不满，每次见到海北纲亲等家老会行礼，但是见到开耶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直接经过。 对此，开耶也完全没有任何表态，反而淡然处之，甚至不如说放任自流。 毕竟刚做上笔头家老这个位置没多久，她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根本忙的都要死了，哪里顾得上别人的异样视线和差别对待。 某一次，佐和山城的城主矶野员昌前来小谷城，向长政进行定期工作汇报，结束了工作汇报之后，正好和开耶、以及海北纲亲等家老，还有长政的军师直经一起离开大广间，却亲眼见到了那两名下级武士路过时，如此明显的差别对待—— 矶野员昌立刻竖起眉，满脸不爽地准备冲上去给他们两拳，揍上一顿让他们长点记性，却被苦笑着的雨森弥兵卫给拽住了。 “住手员昌！开耶殿也别介意，他们只是眼红嫉妒而已。毕竟连开耶殿都能以一介女子之身成为笔头家老，作为下级武士的他们却依旧没有出头之日，想必内心很是愤愤不平吧。” 雨森弥兵卫的话，让开耶忽而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身份低微、家境贫寒的下级武士们，一般出身为农民，还有些家里是小商贩的。哪怕是稍微家里有点钱的下级武士也好，却会因为出身不够高贵，他们几乎很少能有出头之日，也经常遭人白眼，被人看不起。 毕竟家世背景和能力手段，都是做了家臣之后往上爬的必备要素，光只有能力手段，恐怕也要混很多年才有出头之日。更别提这些下级武士了…… 而这些下级武士上了战场时，却又比普通士兵要有更强的作战能力，因此经常被当做冲锋部队拉去送死，作为棋子、甚至是消耗品来使用。 像她这样以一介女性，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的人，恐怕放眼整个日本也独一无二了。但既然她做到了这样的成绩，那么也应该给予更多的人机会，让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 （下级武士……啊。）开耶闭了闭眼，随后目光清澈地看向那两个人，“既然这样，你们就来做我的部下吧。只要真正有能力，想必早晚有出头之日。我也会让你们找到自己适合的职位，发挥自己的专长。” 那两个下级武士张大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皮肤微黑的还打算犟两句嘴，却被另外一个个子矮小些的，狠狠一个肘击打的说不出话来，唯有嘶嘶抽着气捂着肚子。 瞪圆双眼看着那两个下级武士竟然一反常态，恭敬地向开耶行了一礼，随后离开了之后，矶野员昌不可思议地指着开耶，“你、你竟然真的不在意？” 摸着已经有些花白的胡子，海北纲亲笑呵呵地凉凉说道，“开耶大人本来就没在介意，介意的是员昌你——原本为难开耶大人的都是你，现在换了别人你自然不快。” 矶野员昌立刻抽回依旧被雨森弥兵卫拽住的手臂，恼羞成怒地大步离开了——或者不如说逃跑比较合适。 茫然地看着矶野员昌迅速逃走，开耶一脸的莫名其妙。 雨森弥兵卫赶紧帮忙解围，“不管怎么说，从今往后，我等要同心戮力，为浅井尽心尽力。总之，若是开耶殿有何难处，还请尽管开口。” 开耶回过头笑了笑，“好的。” “就算做了笔头家老，开耶大人也依旧是浅井的公主，请您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这一点，务必不要搭理员昌那笨嘴拙舌的傻小子。虽然直经也已经抱怨过无数次，没有哪个大名家会让公主去数柴禾跟木炭就是了……真是吵的老夫头痛啊。亏得长政大人能受得了直经每天那样唠叨。照老夫来看，也没有哪个大名家会让公主去做笔头家老，成天忙于公务累的好像条死狗似的，完全没有像个女子一样轻松玩乐的时间。直经真是比员昌还不懂得怜香惜玉，实在是可恶透顶。这年头的年轻人啊都太不懂事……” 听到赤尾清纲毫不留情地出卖自己，一直没吭声只是围观看戏的直经，立刻像是染上风寒了似的，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打断了赤尾的话。 开耶惊讶地看着一脸尴尬的直经，这才明白在长政封她做家老的事上，直经竟然也出力不少。 她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向面前的几位家老和直经，垂下头去致谢，“原来如此……感谢各位的信任，那么今后，我会更加努力，以回报各位的期待。” 直经嘴角抽了抽，板着脸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也像矶野员昌一样迅速地逃走了。 看着开耶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浅井家的三位重臣都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家那个都快20岁了依旧还不娶亲的当主长政，虽说很让他们头疼，但眼前这个迟钝天然的公主却更让他们忧心头疼啊。 （真不知道将来有幸将她娶回家的人，究竟是怎样有毅力的执着之人。） （恐怕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一根筋笨蛋吧。） （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人将来有的辛苦了……） 苦哈哈地想及此，互相交换了视线的几个家老，都不由得深深叹出一口气。 ◇ 永禄六年（1563），长政出色的表现令信长赏识，信长决意将meimei阿市嫁予长政，以缔结婚姻同盟。与信长的结盟对长政来说，原是一次振兴浅井家的绝好时机，但作为长政军师的直经却始终对此表示反对，并一直反对到了两家的当主约定见面的那天。 长政一行比信长一行要晚了半天才到，因此当开耶陪着长政到达约定好的地点——京都本能寺之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为什么会选在京都会面，这点开耶也能够理解。恐怕信长早晚打算上洛，并在控制将军和公家及皇室之后，以掌控全日本。 （不过本能寺这个地方……）在门口望着寺院的大门和牌匾时，她就有些不太舒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总觉得这地方好像不太吉利。明明这里风光明媚，只是个环境清幽的古刹而已。 和开耶一起陪着长政，来与织田家结盟的直经忽而低声道，“家中有不少人以织田与朝仓关系险恶为由，不赞成浅井与织田结盟，开耶殿怎么看？” 因为开耶实在不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公主大人”，因此浅井家的家臣们，多数都直接称呼她为“开耶大人”或者“开耶殿”。 直经会与她探讨这个问题也很正常，毕竟浅井家不赞成与织田结盟的家臣大有人在，其中久政就强烈表示反对，直经也同样是反对派。 他们的理由基本上都是织田家野心太大，而浅井家的盟友朝仓家当主朝仓义景，又极其厌恶织田信长这人蔑视权贵、不拘小节的做事方法，甚至公然表达过对信长的不屑。 尽管势力不如现在如日中天的织田家，但浅井家最重要的盟友是朝仓家，在受到过朝仓家长久以来援助的浅井家来看，迂腐但却讲信用的朝仓义景，可比喜怒无常的信长要好太多了。 如果浅井家和织田家结盟，势必会得罪朝仓家，导致浅井失去一个有力的盟友，那就完全得不偿失了。 看了一眼完全没注意自己和直经的长政，开耶也同样低声道，“那么，若有诚心促成此盟约，织田家也该拿出诚意来，到时候就请织田殿同意不干涉朝仓这一条件吧。” “织田家的当主会同意吗？”直经对此表示很怀疑。 “放心，他一定会同意。毕竟当下织田家最主要的目的是上洛，而非与朝仓拼个你死我活。只要朝仓家不做出过于挑衅的事，想必织田殿也无意与朝仓家纠缠浪费时间。” 直经肃然的表情现出一丝裂痕，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开耶殿，你觉得朝仓殿会聪明到不去挑衅织田的当主吗？”不如说朝仓义景这人根本就是抓紧任何机会，对信长进行挑衅侮辱啊。 开耶苦笑了一下，“我觉得与其指望他不去挑衅织田殿，不如指望织田殿肚量很大，不会搭理他的挑衅比较实际。” “……也是啊。”直经叹了口气。至少目前为止，面对朝仓义景的公然挑衅，信长每次都选择了无视，完全把对方当空气看。 ……虽然这也让朝仓义景更恼火了就是。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个糟糕的恶性循环。 由于长政与信长的会见，安排在了傍晚，因此长政一行到达本能寺之后，先进行了整备休息，待到晚上再去会面的地点进行结盟之事的商谈。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海赤雨三将当中的赤尾清纲跟雨森弥兵卫，已经是城主了←←不过我这里把时间往后调整了一下。因此现在他们还是家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