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言情小说 -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在线阅读 - 第131章 一三一 自请和离(下)

第131章 一三一 自请和离(下)

    “陛下,已经过了戌时了。”慕容彻对天子拱手提醒。

    后宫的门禁早该开始,可这位祖宗却依旧留恋在宣政殿上不肯回去。金吾将军可不知道,皇帝陛下还能敬业到这个地步。即使要办公,也犯不着摸黑跑到朝会的大殿来胡闹吧?这大晚上的,谁会来听她训话。

    何况,一点点烛火根本就照不亮这样大的殿宇,宣政殿黑得吓人。

    “小四,你还在生气吗”天子蜷在御座上懒懒道。

    “微臣不敢。”慕容彻碧眼里明明有怒意,却偏要在稚嫩的脸上摆出淡然的表情,叫凤翎看了也觉得有些好笑。

    “你别生气了。我不是存心骗你的。”

    慕容彻依旧不做声。

    凤翎眨了眨眼,笑道:“我会听太师的话,再也不出去了,就是烂也烂在这个宝座上,好不好”

    金吾卫照样板着脸。

    凤翎蹙着眉一抬手。

    “对了,你可以回府去了,今夜……”

    “我不回去。”少年咬牙切齿打断了天子的命令。

    凤翎有些惊异地望着他。

    他红着脸,咬着唇:“我职责所在,不会回去。你也休想再瞎跑。”

    凤翎咂咂嘴:“你是护卫还是牢头!熊孩子,轮得到你来管大人的事吗”

    “你算什么大人颠三倒四,惹是生非,净会给人添麻烦。”

    慕容彻突然吼了一嗓子,算是把忍了多日的火都发了出来。

    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女人当他是个熊孩子那样一次又一次地耍弄。她选他做了护卫,却从未真正信任过他,反而乖乖地被那个jian贼牵着鼻子走,这让少年的心有些莫名的不甘与酸楚。

    他只能等,等自己的羽翼丰满,等自己变成一员英杰与他们逐鹿天下,一较高下。可等待实在是太难熬了,他不知道,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久。

    尴尬的寂静蔓延开来。

    宣政殿像一个没有边际的黑洞,吞噬了御座上的天子。慕容彻看不清她藏在黑暗里的表情,便有些慌张。

    他忍不住朝御座伸了伸脑袋。

    映着烛火,金吾卫才看见天子贼溜溜的眼睛,还有那一脸的坏笑。

    “四儿,小姨让你回府,是要给你个好差事,你替朕去送送你的母亲。记得要像一个好儿子那样乖乖的,寸步不离哦。”

    “你!”慕容彻气得小脸刷白。

    “怎么!你想抗旨不遵吗小心朕杀你的头。”女无赖说着,还瞪着眼,颇为夸张地挥掌做了个刀斩的动作。

    慕容彻踟蹰了一阵,恨恨转身要走。

    “小四。”天子忽然自御座上下来,一把扯住少年,敛容道,“我让你帮我送凤藻回去,是为了提防她乱说乱动。她毕竟是归义王妃,我要顾及你们王府的体面,不好大张旗鼓地捉住她。更不想再惹出事端,伤了蚩尤与东夷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赖。实在是投鼠忌器……所以……只有你,能够帮我这个忙了。”

    慕容彻一怔,扭过头,认真地望着她。

    “四儿,你是知道的……那些世家大族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这头大笨象。只有你……干干净净的小豹子,你是不会让他们来吃我的吧?”她的笑容有些凄凉,让他猛然想起甘泉酒肆里二人把酒对谈时的形容。

    “你是我要留给后世之君的英才。我不想让你过早成为他们的目标,所以才……可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行了,你……”

    少年忽然抓住了天子的手。

    “什么后世之君你放心。我比你想得要有用。”

    凤翎一惊,瞪大眼看着他。

    慕容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红着脸道:“我又不是你,只会给老师添麻烦。”

    凤翎出了口气,挠头笑笑:“恩。你是好学生。最乖了。不像我。所以……好学生,不管你找什么理由,缠住你的父王和凤藻,七天之内,连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归义府。”天子郑重其事地对着少年拱了拱手,“慕容将军,拜托了。”

    少年一脸凝重,定了半晌,方跪在驾前一字一句道:“臣必当尽忠竭力。”

    慕容彻领命而去,独留天子在殿上。

    凤翎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少年可以信任吗

    归义府早有绣衣使者盯紧,她给金吾卫这个任务并不是为了看住凤藻,而是为了试炼小四。

    但愿他能通过这一次的考验。

    这里的买卖太大了,实在需要更多人的帮衬,何况,他还很年轻,也许会比她走得更加长远……

    月光从硕大的雕花窗透进来,落在金砖上如繁星点点,围住了朝堂。

    凤翎望着月色,不觉站起身,像只没头没脑的飞蛾一样,寻着亮光出了殿。

    夜风凛凛,月明星稀,脚下宏伟的宣政广场比白天多了些神秘与肃杀。在月亮的观照下,丹陛御阶发出莹白的光,森冷森冷。

    凤翎记得,八月十七,北征归来的那一天,摄政鸿昭穿着一身紫色蟒袍,就跪在这莹白的御阶之下。

    景朝立国五百年来,没有一个臣子敢穿那样的蟒袍,即使历朝帝君服装也只敢用四爪团龙,可是这一个窃国权jian的袍子上,竟然绣了一条五爪的金龙,昂扬飞升,直冲天宇。

    这是朝廷在九锡之外,给予鸿家家主的又一项赏赐。尽管他在北边吃了败仗。

    听人说,那一天,鸿昭在丹凤门外接到这件袍子时,其实还是愣了一愣的。但是只愣了一愣,就立刻绽开了笑容,连马都不下,以龙舌抢挑过袍子,穿到身上,将平民布衣和征尘血汗全都包裹进了蟒袍,重新变回赫赫扬扬的摄政东皇。

    龙舌枪的寒光,把捧着衣衫的太宰令吓得差点跌倒,可还没等他站稳,摄政王就带着北还的虎狼之师,一路策马扬鞭,穿过长安城,入天台宫去了。

    这个大jian贼,简直就是来抢掠景朝道统的土匪。整个长安的官民一定都被他这种僭越的打扮,跋扈的举止震惊了吧?

    可是,当他跪在宣政殿外时,回报的话语却依旧是谦卑有礼的——“罪臣昏聩,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幽燕之败,咎皆在臣领兵无方。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凤翎坐在御座上脸红耳赤。明明是她闯下的祸,却要让jian贼来替她背黑锅。虽然皇帝的体面被保全了,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分明看到文臣们听见赞礼官从御阶下带上来这句回报时,个个面有不忿,咬牙切齿。

    “东皇鞍马劳顿。让他上来回话吧。”

    女帝才不管臣子们的鄙夷,她只想要听到jian贼亲口“谢罪”。

    摄政王奉旨入殿,虎步龙行,器宇轩昂,脚上步云靴,腰间陆离剑。他大概要用这种气势汹汹的出场,敲打对手,提醒群臣——摄政东皇仍是万人之上的统帅,可以“入朝不趋,带剑鞋履”。

    他做到了。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清流文官们,一见“土匪”本尊,霎时偃旗息鼓,连嘴炮也不发了,和鸿党官员一样,对着东皇拱起了手。

    凤翎的唇上漾出一丝苦笑,果然无论买卖是大是小,这个jian贼都比她要做得更好。她却是在白cao心了。天子终究是个招牌,文臣也不过是随风倒的附庸,乱世初定,只有手握强弓劲弩的人才能真正号令天下。

    那袭紫袍穿在jian贼的身上,衬得他越发英挺,十分伟岸。可是jian贼低着头,坐在御座上的天子,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有些莫名的心焦。

    “爱卿北征辛苦了。朕想不起送你什么。他们到是周到,竟然已经做好了这件新袍子。”

    幽燕之败、城下之盟、边境敌情……

    无论哪一样都比这件袍子要紧万倍,皇帝陛下却只扯出了这一句无关紧要。

    她咬牙望着底下的鸿昭,不知他能否听明白。

    不是天子要他穿得这样招摇,而是群臣的一片“深情厚谊”。

    臣子们早习惯了皇帝讲话的颠三倒四,便也不以为意。只有站在东首的太师荀朗,面上仍是风雅笃定,一双手却已在袖中握紧了拳。

    鸿昭没有答话。

    “爱卿……”

    天子的眉头微微皱起。

    鸿昭仍是一言不发。

    朝臣们便有些耸动。

    “爱卿……”

    天子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

    终于,jian贼抬起头,望向了女帝,竟然还是用那副嬉皮笑脸的戏谑表情。

    “此袍甚好,一龙在天,亢龙无悔。”

    凤翎愣住了,没有想到会对上这样一张脸孔。

    天子笑不出来,她的唇微微发颤。

    “可是卦象上说……”

    凤翎想说古人的卦象应该是“亢龙有悔”。可是摄政没有理她,更没有给她辩白的机会,他已经扭头对站在一边的荀子清拱起了手:“太师,只有我一人得赏,实在有违陛下的盛德。何不为群臣都做一套新服呢?比如太师您的青衫上就可以绣上半条龙,就绣在这下摆的海波纹上,半隐半现,不阴不阳,定然煞是好看,此所谓潜龙勿用嘛。”

    满朝文武全都傻了眼,他们是第一次知道,豪放不羁的鸿昭竟然也长了一张刻薄的利嘴。而且还很会用这样的场合让太师下不来台。

    荀朗的修眉耸了耸,笑得风雅淡然:“东皇提醒得极是。隐,乃是龙之德。潜龙亦是真龙。阴阳不分也好,忠jian不明也罢。但能让社稷不复累卵之危,百姓无有倒悬之苦,天子莫须宿夜之忧。我等臣子纵使困入深潭,打落地狱,亦当在所不辞。东皇训诫的,可是这层意思”

    鸿昭盯着他幽深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终于笑笑道:“不错。子清到底是子清……”

    这就是东皇回来那天,宣政殿上的全部故事。

    凤翎没有想到,那一句“亢龙无悔”,就是她与鸿昭最后的对话了。

    从那一天起,鸿昭开始谨言慎行,万事都装聋作哑,唯唯诺诺。

    他再不像从前那样日日寻些小事来找她的麻烦,更不会私下与她见面,即使她在朝堂上主动问他政见。他也只是低眉顺目地答一句——“请陛下龙意天裁。”

    有一回,下朝后,她甚至傻乎乎地差人去留住他,想要同他说上几句。可也被他用“突有军务”的理由,冷淡地拒绝了。

    到了那一刻,凤翎才明白,自己将再也看不到那双灼灼的眼睛了。

    东皇果然“堂堂皇皇地回来了”,而曾驿站里等她的“洪账房”却已经走远了。

    “亢龙无悔,亢龙无悔……”凤翎喃喃念着这四个字,捂着嘴轻轻笑起来,“朕是真龙天子,当然不能后悔。那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竟然还学人家舞文弄墨,乱编新词……”

    忽然龙尾道廊下的一个身影刺进了她的眼中。

    那是什么人

    竟然坐在御阶上大咧咧地……喝酒

    全然不顾羽林郎们戒备森严吗

    会这样肆无忌惮的人,莫不是……莫不是

    凤翎的心陡然提起。她来不及思考,竟然就迈开步子,朝龙尾道飞奔而去。跑得一路上的羽林郎都看傻了眼。

    等气喘吁吁站到了那人背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呆。

    他会笑她吧?

    一定会笑的……

    她都能想到他会用怎样戏谑的表情打趣他了。

    她满脸通红,咬着牙,犹豫着要不要喊他。

    那人却已经发现了天子,悠悠转过了头。

    凤翎映着月光,看清了那张俊脸,惊异地瞪大了眼:“帝君哥哥……你……你怎么到前朝来了”

    帝君鸿煦竟然打破了五百年的宫规,趁着夜色,轻裘缓带,衣袂飘飘地坐到了外朝的御阶之上,手里还握着个黑银的酒壶。

    显然,他也被贸然跑来的天子吓了一跳。

    他没有起身,只是蹙眉望着跑得鬓发散乱的天子好一阵,眼睛眉梢重又漾出了淡淡鄙夷。

    “臣出来了。不知为什么,宣政门的羽林竟也没有把臣这个不守宫规的侍臣刺死。”鸿煦冷冷一笑,“大概他们也觉得景朝的后宫,早就不该存在了吧……”

    凤翎下意识抹了抹脸,确认没有眼泪鼻涕,方讪讪笑道:“哦……你要出来也没什么要紧,我不过随便问问。”

    “说的也是,对陛下来说,又有哪一件事是‘要紧’的呢”他这么说着,又仰起脖子灌了一口。饮罢,用手背一抹嘴,笑笑道:“前朝的风就是比文澜苑的大啊。”。

    凤翎从未见过贵公子鸿煦这种落拓不羁的形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鸿煦发现凤翎在看他,愣了愣,举起酒壶道:“陛下要不要这是归义王妃送来的蚩尤葡萄酒。”

    凤翎连忙摇头。

    鸿煦便不言语,自顾喝酒吹风。

    凤翎在他身后,站了一阵,见他没有反应,便想要悄悄离开。

    “陛下这样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是想寻什么人吗?”

    鸿煦没有回头,语调慵懒冷傲,他不留情面的问话到叫凤翎有些窘迫。

    “不是的……”

    鸿煦冷冷“呵”了一声。

    “陛下好歹也该把失望的脸色收起一些的。”

    “我……我没有……”

    凤翎只好堆上一点笑,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也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jiejie她……回去了吗?”

    鸿煦转过头,用那对矜骄慵懒的眼睛盯着天子看了一阵,看得凤翎都发了毛,方扭回头,冷冷道,“恩,回去了。多谢陛下成全。”

    “不……不客气……”天子挠挠头,一脸尴尬,“哥哥高兴就好。”

    “恩,高兴,很高兴的……”鸿煦又灌了口酒,仍是不屑地笑。

    凤翎不知道还能搭什么话,讪讪地托着腮,自看宣政殿前的风景。

    羽林郎们正在远处巡视,军容威严齐整,勾起了她金戈铁马的许多回忆。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臣的情诗写得可好”

    鸿煦打破了沉默。

    凤翎一愣,扭脸去看。发现他脸凝霜雪,望着前头的宫苑,根本就没有看她。

    凤翎忖了忖,笑笑道:“恩。写得真好,我虽不懂什么‘意境’,却知道哥哥写得贴切,‘思君如流水’,流水至弱至柔,无形无色,却又……缠绵不断。”

    她这么说着,竟有些莫名的心虚,便垂下头不言语。

    鸿煦摇摇头,淡淡笑道:“有趣,有趣。陛下的诗论当真高妙。那么臣的诗也算没有白送了。”

    “我知道我在诗文上狗屁不通。哥哥要笑就笑好了。”凤翎一挑眉,撇撇嘴道:“其实,即使你不送那首诗,我也不会谋害她的。我让她来,只是为了一桩陈年公案……”

    “陈年……公案”鸿煦终于扭头,疑惑地望向了她。

    凤翎看见他澄澈的眼眸,想到他对凤藻一往情深的孽缘,又念及凤藻与郑桓那段不清不楚的jian情。不由唏嘘感慨。

    二十年前,母亲与鸿烈种下孽根,恶果便一直绵延至今。她不想让天台宫里再上演这样的荒诞戏码了。

    她下意识抚上小腹,终于把自回到长安就酝酿许久的话,讲了出来。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不该在临死时候才后悔辜负了自己的本心。”凤翎凝望着鸿煦,认真道,“帝君哥哥,我们还是……和离吧。”

    “和离!”鸿煦的脸色顿时惨白,瞪大了美目,藏不住满脸的惊惶。

    黑银酒壶从手中掉落,绛红酒汁流了一地。

    “恩。”天子把酒壶捡起,拧好盖子,递还给他,“和离之后,你可自便。但是,唯有凤藻jiejie她……不可以……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鸿煦愣了许久,终于回神接过了酒壶,找回了些傲然与鄙夷,他目光惨淡,唇角却讥诮地勾起:“臣不明白,何谓‘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