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第 245 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一)
攸宁想,这是否是东夷人说的“鬼压床” 她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做梦,只要醒来能解脱。【】: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她甚至清楚记得,自己才吃过晚饭,坐在榻看书,想着要等自家兄弟回来,一处说话。不想看了几行字,眼皮发重,昏沉沉打起了盹。 朝廷新封夏攸宇做了定北侯,所以这一趟出来,小侯爷虽不能和大人们一样真刀真枪地讲武练兵,到底也在跟着未来姐夫学了些骑射技艺。 小弟少不更事,一团欢喜,攸宁却珠胎暗结,满怀心事。 腹的身孕已近三月,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多吃,务必使腰身保持苗条不漏破绽,可是时常犯困,偶尔头晕的孕期症状终是无法掩饰。并且每次一入睡,总原来更容易做梦,做的梦,也没有一个是好的。 如此刻,压在她身的“恶鬼”怎么也推不开。 攸宁看不见他们的面目,只知道他们是乾王夏玄的兄长和妻弟。按辈分,这两个又老又臭的男人都该是她的祖父了,可是此刻却凶恶地抓住她,肆意侵犯。 他们,是夏攸宁人生的第一次风月,痛苦惨烈,不堪回首。 “你长得这么浪,该给我们取乐。” 他们吃她的时候,这样点评。 她被啃噬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只剩下一丝活气。在她以为自己要在噩梦魂飞魄散时,她的“金眼鬼王”终于来了。 梦里的夏翊还是二十六七的青年,与她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一派金乌王族打扮,束发无冠,锦袍蟒带。细鳞甲裹住的身子,高大魁梧,精壮匀称。隆鼻深目,轮廓分明的脸容表明了他的蛮族血统。发色与瞳色更是诡异的金色。 因这金色,东夷狗才叫他“金眼鬼”。 因这金色,攸宁才一见倾心,再难忘怀 “宁宁乖,阿爷一定帮你报仇。” 攸宁记得他说这话时,自己只有十二岁,身体流着血,娇嫩得犹如被摧折的花蕊。 等到他终于为她报仇时,她却已经成了人尽\可夫的荡\妇。纯熟圆滑,犹如他平日习练击鞠的千丈球场,万马踏过依然平整服帖。 夏翊来了,恶鬼们并不害怕,他们对着他继续嬉笑。 “佐之,还真是便宜了你,一次捡回两个宝。这个坤明部的丫头跟他娘一样招人疼啊。” 夏翊自己也只是不招人待见的庶公子,他的养女又怎么可能真如宗室王女一样尊贵能给两个手握大权的公侯取乐都算是抬举了她。 夏翊没有答话,他看着意犹未尽的叔伯,脸色凝冷,犹如坤明雪山。 他们没有看到,在他们笑的时候。夏翊渐渐变老,变坏,变成了最冷酷狡猾的“鬼王”。夏翊的手沾了血。那是他弑父的罪证。老乾王夏玄已经死在了他的手里,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他举起宝刀,将他们砍做两段。然后抱起血河里的攸宁,犹如抱起一只破败的布偶。 “宁宁,辛苦你了。一切都结束了。” 攸宁躺在他怀里笑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 阿爷,你来晚了。 宁宁再也不能做一个好女孩了。 不,也许,宁宁早不是个好女孩,从那一天起,那一天,阿爷从即将被生祭的战俘堆里捡回了一些妇孺,那间有宁宁和她的母亲。 那时候,宁宁还不姓夏。 那时候她是姓什么 宁宁自己也不记得了。 乾元山的黑土地里浸透了士兵与难民的鲜血,可以种出好军粮,却容不得像样的花朵。金乌族尚武,老乾王好战,南侵东夷,吞并天下是乾国君臣共同的执念,所以整个北疆,不单是男女老幼,连一草一木都应该被投入战场。鲜花不能当做军粮,那只能被踩碎,变成肥料,去滋长更多的粮草。 可是宁宁记得,那一天,她确实看到,在阿爷的战靴边,开着一朵小花,又小又红,和鲜血一样红。 他没有把它踩碎。 宁宁看见了,再也做不成一个好女孩。虽然她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真的是个“天生的浪\货”。可她到底是和母亲爱了同一个男人。 谁能想到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也能这样不要脸皮 父亲的温柔,那些男人的欲\望更加可怕。他们只是脏了她的身体,而他,从遇见她的第一天起,把她的心变脏了。 宁宁当然不想再看到母亲的眼泪。 可是宁宁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谁能来拯救她攸宁在父亲的怀抱里吓得喘不过气。 满眼诱惑的金色,透出一线清明。 她顺着那线清明,回了魂。 “妖女妖女” 一双碧蓝的眼睛正满含忧虑地看着她。她的那伽,那个曾经把她从深渊里解救出来的人,还活着 攸宁睁开眼,分辨眼前的面孔。 不是他。 这个男人虽然也有一双蓝眼睛,却那伽要年轻,也他机灵。 “小yin\贼” 攸宁看清了少年,终于彻底醒来。她已经不在乾国,此刻正身处少陵原,东夷人的离山别馆里。而这个身罩软甲的少年,名叫慕容季明,是东皇派给她的羽林亲卫。 即使是亲卫,也不应该出现在宁狄郡主的寝室。 离山别馆乃是靖王鸿烈亲自督造的工程,本是为他解甲归田之后的养老之所。说是别馆,更像堡垒,房屋殿阁之间多由青石台城相连,沿着山势盘旋而,扼守诸路要冲,势居险要,易守难攻。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北边的少陵原和南边的长安城。 五天来,东皇与男人们在山下安营扎寨,讲武练兵,骑射围猎。 攸宁则和宗室女眷们在山安居别馆,看戏谈天。女人们装腔作势地奉承她,她也游刃有余地应付她们。她的未婚夫位极人臣,几乎是帝国的实际主人。除了在天台宫“挺尸”的女帝,攸宁大概要算东夷大陆最尊贵的妇人了。 荡妇攸宁觉得这种“尊贵”和梦里的恶鬼一样又臭又老,却又难以推开。 “大胆闺房之内岂可擅闯” 攸宁坐起身,做出尊贵妇人该有的圣洁表情。这表情引得慕容彻一阵气闷。少年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气闷,而是恶心,便一撇嘴,不屑道“闺房,你也算闺秀么。是你自己喊的救命。” 攸宁四下望望,发现侍女们果然如她要求的那样不曾值夜。她自从来了东夷,不曾要过一个贴身侍婢,总是独来独往,天子和东皇也很知情识趣,不把眼线摆得太明,伤了彼此的体面。 她这才稍稍安心,冲着慕容彻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满是轻蔑。 “是救命,还是要命若那事被发现了,咱们两个都得掉头。”
慕容季明一愣,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我是恪守职责。今夜正好轮到我在此处守夜,若你被宰了,我也活不成。” 见她平安无事,少年也知不可久留,外头必然还有许多同袍的眼睛在盯着,便退了一步,转身准备出去。 攸宁悠悠站起来。 “守夜,为什么独独挑你前几日不还是那个大胡子东夷人吗他你要谦恭多了。他可指望我替他在东皇耳边美言,升官发财呢。你呢金吾慕容彻,要不要求我帮忙” 她笑容满面,语调高傲又讨嫌。 “金吾”二字戳得正要害。慕容季明,曾经的金吾统领,后来的票姚将军,如今的白衣小卒,果然被这狠狠一戳,弄得炸了毛。 “你当我愿意来么旁的羽林都在山前cao演,我” 妖女明白了情由,笑一笑继续补刀。 “你是因为犯过事,没有校尉愿意领你,入不了行列,进不了校场,所以才被遣到这里来,和老弱残兵一起,做了看门狗。” “你” 慕容气得脸色刷白,恨不能立刻与这妖女同归于尽。 攸宁才不理会他的情绪,已经笃悠悠走到门边,等他替自己掀开帘子。 “你来了,也好。我到攸宇那里取件东西,你替我引路。我也有话同你说。” 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亲卫与贵妇说话的唯一机会,大概只有在路了,只有“在路”,他们才能大大方方,无惊无惧,短暂同行。 行在幽幽青石山路,二人久久无话,少年执一盏气死风灯为二人照路。 慕容彻咬着牙,紧紧拽住妖女的手,心跳得十分诡异。他想,他的心跳成这样,大概是因为勾搭鸿昭的未婚妻是一件解气而又惊险的事。大概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妖女又会想出什么鬼主意来陷害他。 至于他会这样留恋她的手,应该也与她的手是否柔嫩绵软没有关系的。 夜黑路滑,她若摔死了,他脱不得干系,所以,他才会死死拉住,不肯松开 隔着厚厚糊纸,透出的那一点昏黄灯光,把二人的脸的轮廓都照得柔和了。 攸宁抬眼,撞那双写满矛盾的碧蓝眼睛,不由一怔。 慕容彻也被吓了一跳,慌忙忙转过了脸去看路边山景。 说来好笑,他们早在床\笫间覆雨翻云过不知多少回,竟都不似此刻这样尴尬。 远远眺望,只见有秋夜空明,群星璀璨,低垂原野,下有百里连营,灯火通明,蔚为壮观。 攸宁当然明白鸿烈为何在这里建造别馆,鸿昭又为什么把讲武搬到这里来办。 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这里虽然毗邻帝都,却有边塞气象,地形地貌都和攸宁的家乡十分相像。 东夷人的野心从来未死。 可是此刻,攸宁却没有了往常的愤怒。 因这千乘万旗,肃肃秋风,她有了一瞬的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北疆。牵着母亲的手,跟着阿爷一起查看慰劳羌州驻地。那时候,一切还没有开始,她还是一朵又小又红的娇嫩花朵,满怀欣喜,满怀惶恐 “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身边的少年轻轻问着,眉眼间依然满是桀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