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林家人特有的优点(5000字)
林府,梅清院。 三尺青锋若长虹贯日,映着点点星光,撒满了梅清院的后花园。那执剑的青年便似一条出海的蛟龙,执着剑左右腾挪,英气尽显。 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林家老大林漠轻缓缓的倒了杯酒,就着月光喝下,然后又看向花园中舞剑的儿子。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自从妻子为他生下这个儿子后他们夫妇便再也无出。 不过,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也足够了。 十五之龄夺得探花,十九之龄拜为礼部侍郎…… 年青有为的儿子很是令他骄傲。 林家的门坎亦差点被媒婆们踏平,皆是来提亲的。 但儿子打小心高气傲,又是孝慈皇后一手带大的,心中便一直存了心事,要找一个一如他姑姑孝慈皇后般的女子。 人啊,都靠缘分,林漠轻也不急,便由了儿子去。 眼见着儿子舞了一圈剑,龙秋彤急忙抓着柔软的汗巾上前,亲自替儿子试着额头的汗。 林镜之笑得极柔和,抓了汗巾,道:“娘,儿子长大了,别老将儿子当小孩子看。” “无论你长多大,在为娘和你爹的眼中,永远就是个小孩子。” 母亲对自己的溺爱林镜之是知道的,他一手抓着汗巾胡乱的擦额,一手揽了母亲的肩笑嘻嘻的往父亲所坐的小亭走去。 这梅清院是林漠轻、龙秋彤、林镜之一家三口所住的院子。因林漠轻年青的时候宠极了他唯一的妹子孝慈皇后,更因了孝慈皇后喜爱梅花,是以林漠轻的院子中便栽满了梅树。虽然方入初冬,那些花期早的梅树上已经开始打起了花苞,隐隐的透来一股淡淡的梅香。 亲自为儿子斟了一杯酒,眼见着儿子喝下,林漠轻才笑道:“为父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你病得厉害,发着烧,便是在晕睡中你亦吵着要那暴雨梨花针。只到抓到了它,你才不再吵闹。想来,你那般宝贝着暴雨梨花针,便是你的命只怕也不如它,今天你倒也真是舍得。” 是啊,暴雨梨花针便是他的命。因为那是姑姑送给他的。 他小的时候长得胖,姑姑便将那暴雨梨花针送予他,还笑说万一哪天他成了恶狗眼中的rou包子的话,这个暴雨梨花针可以保他这个rou包子不被恶狗分食…… 虽然姑姑离世很早,那个时候他很小。但姑姑在他的一生中却占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他犹记得他小时候,非常不喜欢老夫子的课,总是腻着姑姑。因为姑姑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他听,也会讲许多正儿八经的课业他听。他觉得姑姑讲的比老夫子讲的有趣得多。 他还清楚的记得有一年,老夫子出了个‘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是什么意思的题目。他巴巴的跑去问姑姑,姑姑毫不犹豫的解释说是‘我喝死都不怕。一杯怎么能够呢?’的意思。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这个解释相当中听。 后来,他长大了,明白它真正的意思并不是姑姑所说的玩笑话。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将这个解释深植心中,再也忘不了。以至于在他参加科举的那年殿试中,他用了姑姑的话解释了那个巧之又巧的题目,从而让他与状元失之交臂,成为继林府三兄弟三个状元后的第一个探花,当事时在东傲是大暴冷门…… 可他却一点也不后悔,他觉得这个解释是姑姑的,是只属于他和姑姑的。可惜的是,姑姑红颜早逝,看不到他这个探花郎了。 念及往事,林镜之止不住的便湿了眼。 知道儿子伤感所为何来,龙秋彤瞪了林漠轻一眼,大有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要知道林镜之那次生病就是在孝慈皇后跳崖的消息传来后,病中亦只吵着闹着要‘暴雨梨花针、我要暴雨梨花针’的话。 从那次病后醒来,儿子一身的rou再也没了。从此都是精瘦精瘦的,怎么养都养不胖。她这个做娘的都心疼死了。 不想儿子又沉浸于往事伤神,龙秋彤转移话题道:“因了你将暴雨梨花针给了天珠,璇儿都哭了呢。” 果然,林镜之闻听母亲的话后不再回忆过去,而是想起他送走武念亭返回时,看到林璇在花厅哭得差点断肠的一幕,无可奈何道:“那个小醋坛子。” 龙秋彤笑道:“璇儿是我林家最小的宝贝,一直得我们这些人的爱护。因了天珠的到来她觉得她被忽视了。好不容易因了天珠教她布偶的制作方法才缓解了二人的矛盾,这下倒好,你的暴雨梨花针送得真是时候。不知璇儿什么时候才会放下心中那个醋劲。” 说起来,林璇对那暴雨梨花针很是喜爱。一直便想从他手中要走。他可以给林璇任何东西就是不能给它。因为它是姑姑留给他唯一的东西,纪念意义非凡。所以,每当林璇从他要的时候,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它令林璇转移注意力……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武念亭,他便将这纪念意义非凡的东西送予了她。却真未曾想林璇会闹成那般。 “我答应了璇儿,有机会再帮她做一个。再说她还小,保不准过几天便忘了也说不定。” “那可是你姑姑亲手制的图,请工部最好的工匠打造而成。如今图也失了,那工匠也不再了,你上哪去帮璇儿再做一个?她小……她的心眼更小。若成日介见天珠拿着那个东西在她眼前晃,她哪忘得了。定是天天和你扯皮。” 想到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林镜之不觉有些头疼的笑了起来。接着,他想起武念亭得到这个暴雨梨花针时的好奇样以及他教她如何玩的时候她那兴奋、如获致宝的神,还有她瞄到林璇将滴不滴眼泪时急忙将暴雨梨花针塞进翻毛鹿皮靴中当个没看见的小孩心性,是担心他怜林璇而一个反悔将送她的礼物给收了回去么? 念及武念亭那小心翼翼、心思透明却又装糊涂的神,林镜之不知不觉又笑得开怀。道:“我虽然不知姑姑小时候的模样,但想着爹你们总说姑姑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时的神便觉得应该和天珠方才的神采一样。” 眼见得父亲的眼神一黯,林镜之又故意试探道:“有一年,我看过三叔所画的一幅人物画像,画像中的小女孩捂嘴而笑、眉眼弯弯,胖乎乎的,就像一个年画娃娃似的。如今想来,和天珠像极。不,不但像极,便是神采亦传神十分。” 儿子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想什么他哪有不知的道理。长叹一声,林漠轻道:“其实,不说天珠的神态,便是她的模子和你姑姑这个年岁的模子确实一般无二。” “难怪觉得她长得和三叔好像,比珺儿长得还要像一些。”说话间,林镜之将今日大街上所听的消息说了一遍,又笑道:“原来,她就是东傲城中如今人人传言的三叔的私生女。” “呵呵”一笑,林漠轻道:“你姑姑少时喜欢穿着你三叔的官服在东傲城中为非作歹。更顶着你三叔之名去了许多风月场所,所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林镜之又笑了,遥想着姑姑少时着一袭红衣穿梭于各大酒楼、风月场所的模样。 “这次你圆满完成任务,你舅舅给了你几天休沐之期?”林漠轻有意岔开话题。 林漠轻口中的‘舅舅’指的就是当今靖安帝龙今朝。因为龙秋彤是龙今朝的同胞妹。龙今朝亦极喜欢林镜之这个外甥,私底下总是要林镜之唤他‘舅舅’便成。 “十天。” “你小子,居然一下子便得了十天假,有你的。比你老子强。”说话间,林漠轻一拳头擂在了儿子的肩头。 心疼儿子,龙秋彤嗔怒看着夫君,然后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行至儿子身边,仔细的替儿子揉着肩膀。 林镜之好笑的看着母亲,道:“娘,儿子没事。没那么细皮嫩rou。” “你爹那拳头比铁还沉呢。”不待儿子反驳,龙秋彤又道:“待会子去我那里拿一瓶花清露,好好的涂一涂,肯定都淤了。” 见妻子仍旧像护着小孩子的护着儿子,见儿子一副无可奈何之态,林漠轻笑着一边饮酒一边道:“秋彤,小心慈母多败儿。” 再度嗔怪的瞟了丈夫一眼,龙秋彤道:“镜之这般大了,性子早就定了,能够败到哪里去?” 闻言,林漠轻感叹道:“原来,你也知道镜之大了啊。” 丈夫用意居然在此,龙秋彤红了脸,一如以往般的甩了丈夫一个隔空掌。惹得林漠轻‘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道:“秋彤,你先下去,我有话单独和镜之说。” 想着他们父子要谈的可能是朝政上的大事,龙秋彤虽然贵为公主,但也一直秉着女人不论国事的态度,是以又闲闲的叮嘱他们父子不要喝多了,早些休息的话后便退下了。 眼见母亲远去的身影,林镜之回头看向父亲,道:“是天珠的事罢。” “嗯。” “如果天珠长大的话,容貌定和姑姑一般无二,是不?”其实,他这‘镜之’名字当年亦是为了纪念姑姑所取。因为姑姑名唤‘林镜镜’。 “是。” “她不可能是三叔的女儿。” “镜之,有些问题不一定就得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有时候有了明确的答案不一定是好事。但无论这个答案是‘是’或者是‘不是’,只要你心中有一盏明灯便成。” 他是姑姑一手带大的,在姑姑的身边他渡过了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最欢快欢乐的童年。可以说,姑姑在他心中的分量超过了父母爹娘。姑姑去世后,他痛哭了七天七夜并大病一场,一身的肥rou自此荡然无存。有时候,他真的非常怀念,怀念他和姑姑二人悠闲的逛在街道上的情景。那时,因了他们手中的零嘴多了,会被几只恶狗围上,每每此时,姑姑总会一把抱起他,然后笑道‘小rou包子,将你丢出去喂狗如何’的话。 念及往事,姑姑的英容笑貌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说原来模糊了许多,但如今因了一个小胖子的到来,那模糊的映像似乎便又清晰起来。林镜之眼含浅湿道:“爹,儿子明白。天珠定不能卷进林家的是是非非中,她和林家除了‘小恩公’的关系外没有其它任何关系。这是为她好,为姑姑好,为舅舅好,为世怀好,更是为东傲好。” 儿子这般快便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林漠轻甚觉欣慰,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叮嘱道:“答应为父,以后若真有动乱生,一定要保住天珠,哪怕是你的命也在所不惜。” 难怪要将母亲支走,原来是有这般郑重的托付。林镜之心中那个模糊的概念似乎越来越明白了,他郑重的点头,道:“儿子明白。”
“既然明白了,也当知道以后你的路有可能会非常的难走。要不……先给我林家留个后先?” 啊啊啊,着了道了。林镜之一反在朝中那清冷的神,很是委屈的看着父亲,道:“爹,原来你早挖了个坑,等着儿子在这里跳,是不?”这明显是逼婚的节奏啊。 “若说挖坑,这好像是我林家人特有的优点。” 说话间,林漠轻将武念亭智战龙奕真、阴无邪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又着实将武念亭激退方家姐妹的事事无巨细的向儿子说了一遍。字里行间无不是对武念亭的喜爱和赞扬。 林镜之勾唇听着,心中却在想父亲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说了‘林家人特有的优点’的话。这是不是无形中就承认了武念亭其实就是林家人呢?如果她果然是林家人,那她…… 想到武念亭有可能的出生,林镜之不知不觉端正了身子。心血沸腾起来。 在足足将武念亭夸奖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后,林漠轻才止住了继续夸奖武念亭的话题。最后,他才道:“有没有觉得为父老了,罗嗦了许多。” “还好啊。儿子喜欢听。”自从姑姑去世后,父亲从来不似今夜这般开心过。看得出来,他这是将所有对姑姑的怀念和喜爱都转移给武念亭了。 “好在璇儿不在,若在的话,听我只记得天珠、只夸奖天珠,她肯定又得醋了。” 林镜之‘卟哧’一声笑了。道:“说起璇儿,我想起珺儿了,她真的下了决心了?”席间,隐约提起怎么不见林珺的话,林老夫人只简单的说去了边关锻炼锻炼。 那个时候,林镜之便有些明白了,只怕是为了林珺进宫做准备了。 “你爷爷和奶奶本不想考虑这件事,但万不想是珺儿有了这段心事。既然她有,我们自然便要成全她。再说有个亲上加亲的人辅佐太子,我们也会省心许多。” 明白后宫在朝堂的重要性,林镜之道:“可是太子他……” 摆了摆手,林漠轻道:“我知道,太子对珺儿没有男女之情,有的皆是兄妹之义。可是,时间还长着呢,几年后谁说得准呢?” “太子聪明得狠,会不会觉察到?然后依他的性子,肯定逆反。别到时候牵怒于珺儿徒惹珺儿伤心。” “东傲历来首立兵部尚书的女儿为太子妃,其次是太尉的女儿。今兵部尚书和太尉都是我,我没有女儿,太子自然便不会多想。当然,太子聪明之极,为了防他察觉出来,年末时我会呈请交出太尉一职。” 父亲主动提出辞去太尉一职?可那职位是太子最坚强的后盾啊。 看着儿子震惊的神,林漠轻轻笑道:“听闻西宁王府近段时日闹得极热闹,龙奕勋如今如日中天光耀了阴氏一族,于氏一族难免多有忐忑,到时候我当建议于一川任太尉一职。好歹也可以平衡平衡西宁王府的势力。” 与其说是平衡西宁王府的势力,倒不如说是平衡朝中的势力。 世族七贵中以于氏一族最是强悍,出任官场的人员最多。 在东傲,人人传言林家‘独霸朝纲’,这些话或多或少皆出自于世族七贵的推波助澜,其中当以于氏一族居功至伟。他们七贵这是成功的将林家推到了风口浪尖,而他们则隐身在后看笑话。 林镜之恍惚记得于一川是西宁王妃于茜月的同胞兄,他膝下倒有一个女儿。到时候正好符合选太子妃的条件。 若于一川成功得了太尉之职,那国人自然而然便会认为于府将出一位太子妃了。 “七贵中人将我林家推到国人面前不知吃了多少口水,如今我也要将他们推到国人面前吃吃口水再说,便让于氏一族暂时先做着将出一位太子妃的美梦罢。” 虽然说龙世怀年少气盛,已得靖安帝的允许可以不按规矩挑选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但少年敏感的心仍旧会将他的眼光牵引向兵部尚书府和太尉府。兵部尚书是他大舅,大舅没女儿。那么按惯例,未来太子妃应该出自太尉府中。 林漠轻此举一来可以彻底根除龙世怀的怀疑,将龙世怀的眼光引向于一川的女儿,自然而然便会不再敏感于林珺的边关之行。二来还可以看看于氏一族是不是因为将要出一位太子妃而再次得意忘形。只要他得意忘形,到时候便给他一棒,给他一棒自然便是给世族七贵当头一棒。可谓一举两得。 林镜之轻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是真真正正的捧杀! 儿子在官场历练几年,将官场这套花花肠子倒也领会了个七八分,林漠轻甚感欣慰。于是又和儿子扯了些轻松的话题。直到龙秋彤使人来催了几次并说‘镜之方归,路途多有劳累,你暂且放过儿子,让他好生憩息一晚再说’的话。林漠轻这才和儿子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