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一出戏
靖安十九年,腊月。【】 雪纷纷扬扬,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装。 因林老夫人的丧事,武老爷子、上官澜等人这段时日皆住在林府帮忙。林府也专门辟了间院子给武老爷子、上官澜、武念亭三人住宿。 小小的院落如今被雪完全盖住,就似月亮上的广寒宫,显得极度凄婉。 武念亭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梅树下,看着梅树发呆,浑不觉雪又开始漱漱而下了。不一时,她小小的身躯裹满了雪花,就似一个堆在梅树下的小雪人。 上官澜推开院子的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看了眼倔强的徒弟,又看了眼在不远处亦是被雪盖得似雪人的欲言又止的俏俏,他摆了摆手,示意俏俏可以进屋了。 俏俏艰难的挪了挪自己冻得麻木的脚,发觉根本就动不了。 小徒弟打小是药水泡大的,身子骨强健得狠,便是在三九天泅冷水也不在话下。而这个小丫环的身子骨虽然差,但却忠心之极。无论风吹雨淋,每日必陪着他的傻徒弟呆站在院中做伴。念及此,上官澜道:“天英、天巧,扶俏俏下去。给她打点水、热个脚。” 闻言,俏俏感动得差点便流下泪。这个世上,除了小主子、老主子、武府的人外,最关心她的就是眼前的上官澜了。 她俏俏何德何能?得东傲的郡王爷、金牌御医牵挂。这是东傲国中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事。 在感激涕零中,俏俏被天英、天巧二人扶了下去。 看着仍旧不为所动的小徒弟,上官澜轻叹一声,上前,轻轻的替小徒弟拍着头上的雪花。接着,她肩膀上的、狐茸氅上的雪亦被上官澜一一拍干净。 “师傅。” “嗯。” “明天,天珠就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吧。” 明天是林老夫人出殡的日子,想必这也是今日小徒弟相当难受的原因罢。“舍不得了,是不?” 伸手抱着上官澜的腰,武念亭抬着头,大大的眼睛瞪着上官澜,一眨不眨。看在上官澜眼中,灵气虽灵气,但如今却是满满的写着不舍、忧伤。 轻点了点小徒弟的眼睫毛,上官澜道:“天珠,有句话,人生七十古来稀。” “徒儿知道。” “你外婆是白喜事。” “徒儿也知道。” “可你每天这般难受,你外婆地下有知,心会不安。” “天珠不想难受。可一想起外婆,无形中就难受了。天珠不是故意的。” 这就是缘啊。林老夫人泉下有知,当含笑了吧。上官澜再度轻抚着落在小徒弟身上的雪花,道:“而且,你这个样子,你外公也担心。” 终于低下头,武念亭看着地上的白雪出神,然后用右脚去踩自己的左脚、左脚踩自己的右脚,有一下没一下的,不停的踩。 知道小徒弟这是六神无主了。上官澜蹲下,平视着小徒弟,道:“我东傲视死如生。讲究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你外婆一生向善得以善终,定会很快超生的。到时候,她又会到另外一个世界享受富贵荣华、享受爱人和人爱的滋味。” “那就是说,外婆再也不会来天珠的梦中,是不?这么多天了,天珠都没有梦到外婆。” “只有放不下才会入梦来。你会做一个让你外婆放心不下的人吗?” 闻言,武念亭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师傅。道:“不想。天珠不想让外婆担心。” “这就对了。只有做一个不让你外婆担心的人,你外婆才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得安生。” “另外一个世界?” “也许是再生的世界,也许是婆娑世界。”语毕,上官澜起身,牵着小徒弟的手往屋中走去。 可是,走了一两步,小徒弟就拽住了上官澜的手,问:“孝慈皇后也会在那里吗?” 心中一悸,上官澜停下脚步,看着小徒弟。只听小徒弟又道:“太子哥哥说,他母后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而且每天都静静的看着他和皇帝伯伯,每天也保护着他和皇帝伯伯。孝慈皇后是外婆的女儿,如今外婆是不是找孝慈皇后去了。这样说来,孝慈皇后再也不孤单了,而外婆也不会孤单,是不是,师傅?” “这样想的话,你的心是不是会好受些?” “嗯。” “若你的心会好受些,那你便如此认为便是。” “师傅,你是在敷衍徒儿吗?” 看着小徒弟微嘟的唇,鼓鼓的双颊,上官澜不觉莞尔,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心经又说: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见小徒弟的眉头皱了起来,上官澜又笑了,轻抚着小徒弟的眉,将它展平,这才又道:“它的意思是说,心静才能听到万物的声音,心清才能看到万物的本质。沉淀自己的心,静观事态变迁。一切取决于你心底最真最真的想法。” 低头略想了想,武念亭再抬头时,嘴角已有了笑意,她略带兴奋的抱着上官澜的腰,抬着头,大眼睛再度眨也不眨的看着上官澜,道:“明白了,谢谢师傅教导。” 轻抚着小徒弟嘴角的笑容,上官澜嘴角亦染上笑意。 大雪纷飞的日子、虬枝杂干的老梅树、若玉树临风般的男子、若画中走出来的女娃娃,相拥对看的定格画面…… 很多年以后,每每回忆此幕,俏俏都不觉感慨万分。 “还是郡王有办法,瞧瞧,天珠终于笑了。”天巧亦是感慨不已。 “可不,都四十多天了,就没见她笑过。今天是头一遭。”天英亦不无感慨。 “要不要送把伞?”俏俏提议。 天巧、天英同时摇头,异口同声道:“不必。”语毕,二人再度转头看向窗外,看向窗外那幅比雪景更美的图画。 翌日。 林老夫人出殡的日子。 启柩的吉时是辰时,还有一段时间。 林老爷很是不舍的围着老妻的灵柩走,时不时的叮嘱一两声,时不时的又摸一下灵柩。看得林家的人、来送行的人都好不心酸。 大雪纷飞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在快速的行驶,方向是林府,而驾马车的正是原来随着林家老二林漠寒回京的小兵士小伍。 原来,虽然林老爷担心大孙女林珺的身体,要几个儿子、媳妇严守口风不要告之林珺她奶奶过世的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林老夫人去世被追封为勤国夫人的诏书仍旧传到了边关,林珺日夜兼程赶回了东傲城。 临近林府,林珺慌慌张张的跳下马车,要不是小伍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差点便摔了一跤。 抬眼,果然便见林府漫天白幔: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奶奶”一声,林珺跌跌撞撞的往府内跑去。 早有林正、林拾听到声音急忙迎了上来,又一路引着林珺来到祭拜林老夫人的中堂。 看着那个大大的‘奠’字,林珺‘扑通’一声跪倒,泣不成声,“奶奶,孙女回迟了,不孝。” 知道林珺是大病初愈,想着她定是日夜赶路而归,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急忙要搀扶林珺起来先去休息休息,好歹喝口茶再说,奈何林珺倔,摆脱了她们的手,跪在地上不起身。 林老爷从灵柩后走出,叹了口气,道:“由着她吧,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 然后,林瑾、林璇、林念之三人一路跪行到林珺身边,一一拉着林珺的手,兄弟姐妹几个泪眼相看,令堂上守灵的一众婆子丫环们都忍不住抬手拭泪。 果然,林珺还没跪一会子,便因太累和身体不济而倒在林老夫人的灵柩前。一时间,将林府的一众丫环、婆子们吓了一跳,又好一阵的忙。 还是龙世怀急急的将上官澜抓了来,替林珺施了几针,然后又灌了几口热汤给她喝,她才慢慢的缓过气来。 林老爷早从小伍那里打听到林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很是心疼道:“你奶奶最是心疼你的身子,以后可不要再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听到没?” 林珺哭着摇着林老爷的胳膊,道:“爷爷,让珺儿送奶奶一程,好不好,好不好?” 替大孙女擦了泪,林老爷欣慰道:“好,但是要答应爷爷,你得乖乖的呆在轿子中。”眼见大孙女想反对,林老爷眼睛一瞪,道:“要不然,就不许送。” “是,爷爷。” 至辰时,吉时到,林正、林拾请了林老爷示下,又一百零八僧妮前来请灵,林老爷这才摆了摆手,林老夫人的灵柩缓缓启动。 送殡的队伍中,有六部的,有太尉府的,下至京兆尹,上至东傲左相、右相,再加上林府的,不下千人。队伍中,规模豪华的大轿不下十顶,小轿连绵数百,连前面的一应执事陈设,浩浩荡荡连绵四五里之远。 沿路,多是路祭,都是曾经受过林老夫人的好或者被林老夫人救济过的人家搭了彩棚或设席张筵,或和音奏乐。平民百姓之家,彩棚的规模较小,但心意到了还是令林老爷子很是安慰,直叹老妻一生好人有好报。 行不多远,一座豪华高大的彩棚,伫立在前的身影居然是西宁王龙吟风。原来,他在边关听到了林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后急急的从边关赶回。因昨晚才赶到不方便前往祭拜,于是连夜在路上搭了彩棚路祭。 林老爷急忙上前,和龙吟风说了一番话后,实在抵不过龙吟风执意相送,只得允了龙吟风所请。于是,龙吟风骑马随在了送殡的队伍中。西宁王府的一众王妃、侧妃、子女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都随在了龙吟风身后。 方出城门,又一座高大的彩棚,却是东平王府的,虽然搭得高大阔气,但显见得十分的仓促。而彩棚前,跪着的居然是东平王爷龙云海。 “使不得,使不得。”林老爷急忙迎了上去,跪在了龙云海面前。 “请老相爷允小侄送勤国夫人一程。”龙云海今儿一早才赶回东傲城,一脸的风霜,显得他老了十数岁似的。语句悲怆,又道:“要不然,小侄不起来。” 以侄儿自称而不是以王爷自居,林老爷急忙道:“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于是,龙云海骑马随在了送殡的队伍中。东平王府的一众王妃、侧妃、子女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亦都随在了龙云海身后。 林府送殡,一路都有祭棚接祭,少了许多送别的苦,倒多了丝热闹。送行的队伍中,凡在京任职的人一个不落,再加上东平王府、西宁王府的人,一时间,小轿、大轿、小车、大车、步行的人是络绎不绝,怎一个浩浩荡荡可以形容。 突地,满天大雪纷纷扬扬,似乎也在为林老夫人送行。 送行的队伍行不多时,因了雪太大的原因,无论是人还是轿、车都沾染了一身的雪白,令送行的队伍越发的肃穆、悲壮。 做为最小的孙儿,林念之披麻戴孝的跨坐在林老夫人的灵柩之上。小小的人儿被冻得满脸通红,却也没叫一声‘冷’或者‘我要下来’之话。 心疼儿子的叶紫很欣慰,越发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女儿林璇,一步步艰难的行走在已是漫过膝盖的大雪中。 她不是不可以坐轿,她只是觉得婆婆疼了她一辈子,她得再做点什么给婆婆尽孝。她觉得只有陪着婆婆走完这最后的一程方能表达她的心意。也许是因这段时日的忙碌,她消瘦了一大圈不说,味口更是不好,再加上抱着林璇,时间一长,她便倒了下去。 唬得一众林府的仆妇们急忙抱起哭着喊‘娘’的林璇,又忙着抬起叶紫送往马车中。 林家的三兄弟林漠轻、林漠寒、林漠楼和长孙林镜之在抬棺之列,目光悲痛深遂,并未注意到后面的状况。 林璇在马车中哭着喊‘娘’,终于将叶紫喊醒。她道了声‘璇儿’后,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起来,并且说着‘娘真没用’的话。 突地,送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一时后,一位仆妇急冲冲的跑到叶紫的马车边,说道:“二少夫人,老爷前面有请。” 一迳擦着眼泪,叶紫一迳揭起车帘问道:“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亲家老爷来了。” 之于林府而言,这林府的亲家老爷只剩下一个,那便是叶紫的父亲叶硕。一听‘亲家老爷’之称,叶紫浑身又来了精神。她突地揭起车帘,跳下马车往队伍前面跑去。 林璇急忙‘娘、娘’的叫了两声,接着便要一个老嬷嬷抱着她追母亲去。 那老嬷嬷不敢怠慢,只得抱了林璇,深一脚浅一脚的去追叶紫。 说起叶紫的父亲叶硕,当年贵为东傲国的左相,和贵为东傲国右相的林老爷合称‘东傲双杰’,才识卓越的二人不但没有在权位上起争执,倒好得似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后来更是结为了儿女亲家。 叶硕膝下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叶紫。 叶紫的哥哥名唤叶问,那叶问曾官拜东傲的吏部侍郎。一身的武功修为在东傲国中无人能出其左右。只是奈何那叶问自从靖安五年发生龙老二龙凭栏之乱后便厌倦了官场,更在随后东傲和南澹的战争中看透了世态炎凉,虽然他的官位随着战争一再提升,但战争一结束他便辞去了所有职务,携着老父归隐老家的山林去了。 从此,叶硕、叶问父子二人很少来东傲城。 可以说,叶紫和其父、其兄见面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万不想分别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林老夫人出殡的路上。 原来,林老夫人追封勤国夫人的讣诏传遍天下后,叶硕、叶问父子也得知了消息,然后亦是风尘仆仆的赶来设了路祭。 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送行队伍的最前端,叶紫一眼便看到了老父亲那熟悉的容颜,只是那容颜伴着胡须皆白而显得苍老了许多。 ‘扑通’一声,叶紫跪在了老父亲的面前,哽咽道:“爹,女儿不孝。” 叶硕颤抖着扶起叶紫,亲抚着女儿娇好却瘦得不成人形的容颜,道:“你婆婆一生,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该见的也见了,没什么遗憾了,走得相当的心安、宁静。倒是你,你若仍旧如此做贱自己任着自己的身子垮了下去,那反倒会令你婆婆的在天之灵不安。紫儿啊,听为父一句话,好好的待自己,好好的带大念之和璇儿,便是对你婆婆最大的尽孝了。明白不?” “是,女儿明白。” 便是明白,只怕也得一段时日恢复心神。叶硕最是明白这个手软心慈的女儿的心,内心轻叹了一口气后,他侧了侧身,道:“紫儿,见过你大哥。你们兄妹也好多年没见面了。” 大哥也来了吗?! 她方才只注意她父亲去了,如今听了父亲的话,叶紫这才泪眼朦胧的看向父亲身边,果然,她的哥哥站在父亲身边含笑看着她。 依旧挺拔的身姿,依旧俊朗的容颜,依旧如青松般高洁的眼神,依旧如原来暖阳般的笑,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举手投足间已不再似原来那个时刻护着她的少年,如今眼前的人倒更具备着一个上位者的气势。但这股气势因了他暖阳般的笑,不但没让叶紫觉得疏离,倒让她觉得她更安全了,因为她的哥哥比原来更成熟、更有迫人的气势了。 “哥。” “紫儿。” 轻抱着唯一的妹子,叶问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妹子的背,柔声细语道:“节哀。” “哥。” 见妹子恸哭不已,叶问由了她泪湿他的衣襟。待她停止哭泣,叶问这才一把拉过站在身边的一位小少年,道:“叶歌,来,见见你的姑姑。” 叶歌! 叶紫心中一惊一喜,急忙抬着哭肿的眼看向她哥手指的身着青衣,腰系玉带,披着狐茸斗篷的少年。 少年削瘦的身材至她肩高,一头墨黑如缎的长发整齐的束着,清俊的长相上却生得一双虎目剑眉,无形中看着便有了冷峻之意。和她大哥叶问少时简直如出一辙,小小的年纪便已具备清贵之气。只是如今,他那双赛黑曜石的双眸中,盛满着好奇。 终究只有八岁的年纪,哪个小孩子第一次看到亲姑姑会不好奇呢? 叶紫一把拉过叶歌,喜爱说道:“打你出生,姑姑便没见过你。来,这是姑姑送你的。”语毕,便将自己打小挂着的金锁取下挂在了叶歌的脖子上。 直到此时,那抱着林璇的老嬷嬷才赶到,小醋坛子林璇一见此场景,眼睛便红了:为什么我喜欢的东西总要不来,偏偏别的人不要就能够得到呢? 小醋坛子的心发着酸,只是一个迳的瞪着叶歌胸前那挂着的金锁,伸着手指在口中纠结的吮着。 乍地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虽然她仅着一袭孝衣,但那如黛的眉目、绝丽的姿容对于叶硕、叶问而言是那般的熟悉。那简直便是叶紫幼时的翻版啊。 叶硕率先上前,从老嬷嬷怀中抱过林璇,亲了又亲,道:“璇儿是不是,你就是璇儿。快,叫外公。” 林璇这个时候哪还有心神唤外公,更没有心神应付这个外公的不时亲吻,她只是时不时的扭头避开外公的亲热看向叶歌,只是盯着叶歌胸前的小金锁看着。 “璇儿,乖,叫外公。还有,那是你舅舅。这个是你的叶歌哥哥。” 叶紫指着叶硕、叶问要宝贝女儿叫人。可宝贝女儿这个时候哪听得进她的话,仍旧一个迳的瞪着叶歌的胸前,搞得叶歌莫明其妙、不知所措。 叶问似乎知道这个小醋坛子的心事似的,伸手将林璇从老父亲的怀中硬抱了过来,然后亦从脖子中取出挂着的小金锁,在林璇面前晃了晃。 林璇这才回过神,呆呆的看着叶问。 叶问挑高眉,问:“喜欢吗?” “喜欢。” “叫声舅舅便送予你。” 方才模模糊糊中似乎听母亲说叫外公、舅舅的来着。林璇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点了点头,她这才又看向叶问,清脆道:“舅舅。” 喜爱的亲了林璇粉扑扑的小脸颊一口,叶问将金锁挂在了林璇的脖子中,道:“舅舅送给我们璇儿的见面礼。” 轻轻的抚着金锁,林璇不好意思的看了叶问一眼,最后柔柔的亲了亲叶问,细声道:“谢谢舅舅。” “璇儿,还有我,外公呢。”叶硕佯装怒目瞪眼表示自己的不满。 一看这个胡须皆白的老爷爷,感觉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爷爷。既然舅舅来了,那母亲口中时常提及的外公肯定也来了。林璇得了金锁,整个人都是高兴的,是以高兴的喊了声‘外公’。 叶硕闻言,喜爱得伸手轻拍了两下林璇的小脸,道:“真是个小乖乖。” 一见这个粉雕玉琢、似画中走出的仙女妹子,叶歌就喜欢上了,急忙自我介绍,“我呢,还有我呢。我是你哥哥。” 眼前的哥哥肯定就是舅舅的儿子了,母亲亦是时常提及的。林璇清澈之极的大眼睛盯着叶歌,道:“我有大哥哥,还有二哥哥,以后,我叫你三哥哥,可以吗?” 林镜之十八了,林念之十二,叶歌八岁,这声‘三哥哥’确实使得。 对林家的人再熟悉不过,叶歌细细算了算,点头道:“行,由你。” 闻言,林璇便笑开了花,示意叶歌靠过来。 叶歌不明白她此举用意,自是靠了过去,不想她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之于林璇而言,她亲她喜欢的哥哥们习惯了,这是她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 但之于小小的冷峻哥叶歌而言,他却有些不习惯,脸禁不住的红了一红。 “好了好了。”见孙子、外孙和洽,叶硕也高兴,看向林老爷子道:“我有一事相请。” 不待问叶硕相请的是什么,林老爷子却是爽朗的一笑,一把提起叶歌跨坐到他肩膀上,然后一直将叶歌背到了老妻的灵柩前,接着便一把将叶歌甩上了老妻的灵柩之上。并叮嘱着林念之,道:“将你表弟抱好了。” 叶硕所求,正是求林老爷准许孙儿为林老夫人摔丧驾灵。 二人一生为挚友,有许多话不必说便心意相通。见林老爷子此举,叶硕的虎目中便有了泪花。 早知道了叶歌的身份,知道是自己的表弟,林念之急忙懂事的将叶歌抱在怀中坐稳。小孩子终是不知人间生离死别的愁苦,于是,两位少年便在灵柩上相互攀谈起来,倒也冲抵了许多送行的悲苦。 其实,依林老夫人仙逝的年岁来看,属白喜事,倒真不必太过悲苦。只是依个人心情而定。 经了叶家一事,送行的队伍再度缓缓启动。 至酉时,方至墓地。 随着林老夫人的灵柩方方落地,送行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听闻,勤国夫人的墓室甬道内设了三道石门’的话。 声音虽细,但因了北风呼啸的原因,那话便清晰的传了很远很远。 东傲人素有视死如生的习俗,按照东傲的传统,除却皇帝、皇后的陵在元宫甬道内设五道石门外,其余的贵戚功臣和妃主墓一般只设一道石门。然,林老夫人的墓得靖安帝龙今朝特批,承恩特葬,墓室甬道内设三道石门。 紧接着,有人应道‘啊,若真如此,这已不是墓葬了,而是陵葬了’的话。 这话,亦随着呼啸的北风传得很清晰、很远。 林家三兄弟、林镜之、叶问等人蹩眉细听,想辨出说话之人的地方,奈何北风呼啸,辨别不是那般容易。 说这些话的人明显是来给葬礼添堵的,在葬礼上添堵明显就是想给林家难堪。若这个‘陵葬’之事被所有送行的人认定,也就认定了林家‘功高震主、外戚干政’。就算是靖安帝特批,也终究是‘僭越皇权’了。人家会说靖安帝隆恩是一回事,你林家有否推让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人群之中,上官澜侧耳细听,也不能判定那说出‘三道石门、墓葬、陵葬’的人到底出自何处。他略竖起眉,一一看过脸上悲痛之色惭露的林家三兄弟和林镜之,还有虎目中有愤懑之神的林老爷子以及林老爷子拼命拉着龙世怀。 林老夫人的墓,确实是三道石门。只是那添堵之人应该早就知晓,却偏选在此时所有人在场的情形下才提出来,其心可诛。 如果这件事此时不彻底的解决,那林老夫人的灵柩今日便不能下葬了。这不但是打林家阖族上下一巴掌,更是打了靖安帝龙今朝一巴掌。 略一思索,上官澜看向身边站立的小徒弟,很显然,小徒弟很是迷茫,看来她不懂这些石门的规矩。上官澜蹲下,借着替小徒弟清理斗篷上的雪花之际,凑近小徒弟耳边,轻声道:“天珠,为师现在说的话,你要一字不漏的记好了。” 武念亭迷茫的看着师傅,愣愣的点了个头。 知道小徒弟还没有回神,上官澜又道:“如果你能够一字不差的记好了,为师便再放你半个月的假。” 虽然悲痛于林老夫人的仙逝中不能自拔,但这段时日无需上学却令武念亭相当的滋润。再说席方平也因要过年的原因休沐回合州了,小天马也被他带回合州了。她去逍遥王府也没意思。今猛闻师傅允半个月的假,再加上年假,这样算来她休息的日子将长之又长。 她送席方平回合州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办完她外婆的事后会去合州找他,同时就待在合州过年。席方平爽快的答应了,还说等着她来。如果现在多半个月的假的话,那她在合州就可以多待一些时了,甚至于可以和席方平一起回东傲城了。嘿嘿,这个划算。 如此一盘算,武念亭的眼睛便亮堂起来。 看着小徒弟明亮的黑若曜石的眼,知道她已回神。虽然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但眼前的事迫在眉睫,于是上官澜一边在小徒弟的耳边低声的长篇大论。一边却是缓慢的替小徒弟检查着斗篷。让看着他们的人觉得上官澜如此行为似乎是担心斗篷哪处漏了风让小徒弟着凉似的。 武念亭一字不漏的听着,小脑袋不停的点着。 语毕,上官澜问道:“可记清楚了?” “嗯。” “那便去罢。” 多少年后,叶歌再也没有忘记这个场面。一个一袭白衣狐裘的小胖子似踩着风火轮般的从一大群送葬的人群中冲了出来,高举着她胖乎乎的小手,清脆的说着‘我来了、我来了’的话若风般冲到了一众人面前。
小胖子的出场很气派,但接下来的场面着实有些不气派。因为雪大路滑,小胖子冲到林老夫人的灵柩前一个不小心便摔了个狗吃屎,且行了个标准的五体投地。 看着狼狈不堪的小胖子,叶歌冷峻的脸颊上无意识的勾起一抹笑来。只见小胖子满嘴啃着雪花,艰难的从雪地中扬起她的头,然后小胖子伸手抹去她满脸的雪花,最终伸了伸舌头将她嘴边的雪花都舔到了嘴中,还道了声‘好吃’的话。 一时间,叶歌脑中闪过‘茹毛饮血’四个字,眼前小胖子的形象在他眼中突地高大起来,让他觉得她更像一个女英雄,一个非常豪气的啃雪舐血的女英雄。 这个女英雄非常从容的爬了起来,朝着林老夫人的灵柩一鞠躬后,非常正气凛然的转身,面朝着一众送行的人,清脆道:“东傲皇朝四十年,孝贤皇后义父护国公亡,大帝有感护国公忠心为国,特许护国公墓设三道石门,开我东傲三道石门墓葬规格的先河。东傲皇朝一百二十年,长乐公主薨,文帝爱女情深,以三道石门葬长乐公主。东傲皇朝二百八十年,平国夫人亡,平国夫人乃追封,生前她官职不过五品,是一介平凡得再也平凡不过的妇人,武帝念其平凡中却透露着真性情,是以特追封她为平国夫人,更赐平国夫人墓三道石门。东傲皇朝三百二十年,孝穆皇后母亲亡……” 一一数下去,武念亭从东傲皇朝开国以来一直说到了东傲皇朝现今,其下举证不下十余人的墓中皆有三道石门,其中多为皇亲贵戚,但平凡的人亦有。最后,她道:“我东傲皇朝八百余年,非皇亲国戚者用三道石门葬之者有三人,皇亲国戚者用三道石门葬之者有十五人,这十八人皆是忠义仁善之辈,是我东傲的典范。” 武念亭的出场震惊了所有的人。再加上她语句流畅、通篇没有打一个哽,从平凡到不平凡,从出生贫寒之家到出生世族之家,是男、是女她都清楚之极且能够一一例证。简直就是将东傲皇朝八百年的历史在众人面前述及了一遍。 如今,送行的人早已不再为那‘三道石门’所惑,倒更想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 众人震惊间,只听武念亭又道:“勤国夫人林贾氏,出身名门,袭郡主之封。曾获封一品诰命。薨于今岁,今上追封勤国夫人。我东傲泱泱历史八百余年,典范何其多,但勤国夫人无论是从出身到追封,无论是一个平凡的母亲还是作为孝慈皇后的母亲,她都比之前那十八个典范有过之而无不及。试问,这样的勤国夫人享有三道石门的墓葬规格又怎么了?” 武念亭的一问,令许多送行的人都张大了嘴,出不得声。均怔忡的站立在风雪中,看着武念亭的方向。 “天珠年岁虽小,但也知道万事有前车之鉴。从历史一一比对下来,天珠觉得勤国夫人无愧于靖安帝所赐的三道石门之墓葬规格。”语及此,武念亭又道:“天珠再小却也清楚的知道,历史证明,正是因了有历代先皇的仁见之举,才有更多的仁人志士为我东傲皇朝的繁荣前仆后继,更不惜为了我东傲皇朝的安宁抛头颅、洒热血。所以才有了我东傲皇朝八百年屹立不倒于这片土地。所以,今靖安帝以三道石门赐勤国夫人一如前朝历代先帝般,没有那么多叽叽歪歪的心思,有的都是光明磊落之举。” 语及此,武念亭抬起胖乎乎的小手,随手一指,道:“今日,我倒是要问一问那说出‘墓葬、陵葬、三道石门’的那位朋友,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提醒我们东傲国人勿忘历史好将先前那些均以三道石门葬之的人再可歌可泣的赞美一回呢还是有别的用意呢?” 站在灵柩前讲述往事、陈述历史史实的小女孩浑身似乎充满了能量,就似一枚发着光的宝石,站在那里睥睨天下、笑指江山。 一众人都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这个小女孩的样子,奈何层层大雪似一层层厚厚的纱幔,武念亭就如那掩在纱幔中的人,始终都看不清楚。 西宁王龙吟风、东平王龙云海,也在这群瞪大眼睛的人群中,脸上的神情倒不似其他人的震惊,而是带着点煞有介事。 龙奕真呢,自是认得武念亭的,此时见着武念亭,脸上的神情很是难以捉摸。 女眷之中,犹以龙熙敏、龙咏萱的神情最是丰富多彩。 龙熙敏是恨,恨她必须放过武念亭,因为只有武念亭才能引起上官澜、龙世怀的战争,她才能趁乱为父、为母报仇,否则依着武念亭武府孙女的身份,她定要将武念亭五马分尸。 龙咏萱是怨,怨武念亭再度夺得先机,再度先得上官澜的教诲。暗恨自己至今尚无亲近上官澜的机会,更恨自己还得等。终究,这种场合,便是父王在京亦不能提什么拜师、收徒之事,在人家的丧礼上大谈其它的事,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各府、各人神情不一一细表,只说武念亭,只听她又道:“回顾可歌可泣的历史也便罢了,但若是有别的用意,那我武念亭就来一场小人心渡君子腹,莫不就是为了给勤国夫人的葬礼来添堵的?” 原来她就是武府那个天赐的孙女,金牌御医上官澜的小徒弟。 闻名之下,众人对她的离奇身世、离奇遭遇的震惊认识不下于她方才那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只听她又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连一个即将下葬的老母亲都不放过,在这种日子还要来给一个老母亲的葬礼添堵,哼哼,这人的心,真正是可诛啊。” “天珠。休得胡言。” 一边严厉的喝止着小徒弟,一边缓缓的步出人群,上官澜来到林老夫人的灵柩前,恭敬的向着灵柩鞠躬后,这才再度训斥小徒弟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小人心渡君子腹?又知道什么是其心可诛?为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可是,方才那人的话明明其意不善,明明是扇阴风、点鬼火,想架柴拨火烧到一个即将下葬的老母亲身上。这样的人……” 不待小徒弟语毕,上官澜一声‘够了’后,又道:“为师平素教导你,以仁心看天下,如今你不听为师的教导也便罢了,居然以小人心渡天下人?看回去后,为师如何责罚你。” 语毕,上官澜缓缓转身,看向送行的一众人,道:“方才,小徒失礼了。想那说‘墓葬、陵葬、三道石门’的朋友并没有小徒那般狭隘的小人之心,说出那番话想必定是亦想感叹东傲皇朝八百年的历史中,勤国夫人是第十九位以三道石门下葬的值得敬佩的人。只是他后面要感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小王这个冒失的小徒弟先说了出来。” 上官澜如此一说,送行的队伍中便有了‘是啊,有可能’‘定是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的附和之声。但也有说‘上官郡王不必责罚令徒,令徒今日之谈我等亦觉羞愧’‘令徒见识之丰,我等自认不如’的话的人。 闻言,上官澜又严厉的睨向小徒弟,道:“听见没,便是你如此冒失,但还是有许多为你说话的人。他们又怎么会是你认为的架柴拨火的人呢?再说,今日来为勤国夫人送行的都是极尊敬勤国夫人的人,又怎么会有你所谓的其心可诛的小人。便是有,依为师看来也只有你一个,小小年龄便这般揣摩大人的心思,这还了得。” 委屈的看着上官澜,武念亭呐呐道:“师傅,徒儿是心急啊。担心来送勤国夫人最后一程的这些人中有人存着不良之心,然后以不良之心来蛊惑其他的人心啊。” “什么是蛊惑人心?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家的话是还没说完而已,就是你心急,急巴巴的跑出来一篇长篇大论。依为师看,你不是心急有人会对勤国夫人不敬,而是急着来显摆自己的才识了罢。” “师傅。”武念亭委屈的看着上官澜。 “今天是陛下追封的勤国夫人的葬礼,亦是陛下御赐的三道石门规格。谁置疑勤国夫人那便是置疑陛下。在今天这万人空巷的日子里,在这万人送葬的场合下,便是给他一颗豹子胆,他也不敢对勤国夫人不敬啊。否则,这成千上万的人都可以做人证,你说是不?” 闻言,武念亭‘呵呵’一笑,道:“是啊。对勤国夫人不敬就是置疑陛下,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徒儿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啊啊啊,徒儿确实心急了些。师傅,徒儿错了,您就原谅徒儿一回罢。” 虽然严厉,但严厉中似乎又带着宠溺,上官澜伸手拉了小徒弟站在一边,道:“原谅可以,罚你抄写你方才说的那番话一百篇权当祭文,然后在勤国夫人墓前焚尽,以赎方才打扰勤国夫人之罪。” “啊?”方才师傅可没有说这一遭的说。 看着小徒弟吃惊、出其不意的神情,上官澜压下心中的忍俊不禁,俊目一横,自然便威严百生。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嘟起嘴,武念亭十分委屈的低头,小肩膀一垮,道:“是,师傅。” 上官澜见小徒弟认错,便郑重的看向林老爷子,道:“老爷子,小徒方才无礼了,打扰了勤国夫人,请快快让勤国夫人入土为安罢。” 别说现在没有人反对,便算有反对的,一旦叽叽歪歪,定要被人说成是‘小人’和‘扇阴风、点鬼火’的其心可诛之人。而且,再多说一句,别说现在是对靖安帝不敬。只说前朝,不但是将东傲皇朝八百年间那些得到皇帝特许三道石门下葬的仁人志士、英雄典范的成绩给否定了,更是将给那十八位先祖前辈赐三道石门下葬的先帝一并污辱了。 林家的人和龙世怀自然知道这是上官澜和武念亭唱的一出戏,这出戏不但很好的解决了林老夫人下葬的问题,更是使得一些想看林家好戏的人都闭了嘴。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靖安帝没有来为林老夫人送行却是早就想到会有此一出。他知道他若出席葬礼,虽然镇压得住场子,虽然送行的人不敢言,但那忌妒的种子终究会发酵,然后会漫延。所以,他没有来,他倒想看看林家的人或者自己的儿子是如何解决这桩事的,万不想这桩事居然被一个小小的丫头装痴卖傻的给解决了。后来当靖安帝从儿子口中听闻此事的时候很是遗憾说了些‘可惜了,朕不在场,想必定极精彩。世怀,年后,将那孩子带来父皇瞅瞅’之话。 林老夫人的灵柩终在吉时下葬,在回程途中,当武念亭方方步上上官澜的大轿的时候,上官澜便将小徒弟抱了个满怀,欣慰道:“不错。”语毕,更是十分喜爱的在武念亭额头上那株盛开的梅花痣上亲吻了一口。 ‘嘿嘿’一笑,武念亭道:“师傅,那个罚抄百篇祭文的事,是不是你开玩笑的啊,当不得真的,是不?” “为什么当不得真?” “起先你没有说要抄写的事啊。再说,徒儿没时间。” “都放假了,怎么会没时间?” “我答应了方平,今年过年带着姥爷去他们合州看看,陪着方平在合州过年。方平告诉我了,他们合州的年可热闹了……” 口口声声‘方平、方平’,小徒弟心中对席方平打着什么主意,上官澜心中最是清楚。如今小徒弟越是说,上官澜的神色越发的深沉。他突地有些后悔方才允小徒弟多放半个月假的事,最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坚定说道:“百篇祭文的事并不是玩笑,非抄不可。” “啊?为什么啊?是师傅推徒儿出去的啊,徒儿很冤的好不好?” “你后悔出去了吗?” 为外婆做再多的事都不会后悔,武念亭摇了摇头。 “既然不后悔,那有什么冤?” 是啊,她到底有什么冤呢,武念亭一时间倒真说不上来。 “便是为了勤国夫人那般疼爱你,便是为了你唤她一声外婆。罚抄百篇虽然是罚,但你若真心抄个百篇却是为勤国夫人尽孝。你不愿意为勤国夫人尽孝了吗?” 看着上官澜相当严厉且不容有它的神情,武念亭嘟着小嘴,一会子后,似乎觉得师傅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她掰起小手细算,最后叹道:“一百篇啊……再加上那么多的作业,啊,这样就去不了合州了,看来,我和方平要失约了。” 闻言,眼睛不自觉的一跳,上官澜伸手悄悄的摸了摸鼻子。提到心口的十五个吊桶在小徒弟那句‘和方平要失约’中突地都落到了肚子中,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