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气运
东汉末年。 三更时分,月明星稀,一处乡野小村的僻静角落,坐落着一个低矮的小屋。 大体骨架是木材,上面铺堆着类似茅草的干植。托最近几天没下雨的福,干爽的不曾有发霉迹象。 房檐上垂下几条绳结,晾着几条大小不一的草鱼。是这里主人前几天捕来的。 一个十步到头的院子里,柴禾堆放的尚且算是整齐,其他归置的也算干净,可是就是一堆猪狗骨头沾染着血气,被放在小院子偏角。 一个烧水的大木桶里面水早就凉了,涮过牲畜的冷水带着淡淡的红色血腥色味。 大砧板横摆着上面有些新旧不一的刀痕,稍有些杂乱无章。 这一切都证明着此家主人的职业是个屠户。 在如今屠户固然是不上台面的,可毕竟是个稳当吃饭的营生,而这家主人,在这村里还算颇有几分人气。 李家子,李祀,今年才十一岁,可是屠狗杀猪却手法老练,下刀准狠精确,干脆几下就能杀掉一头成猪,没那么多拖泥带水。在村里人看来,他是村里十年来最好的一个屠户了。 猎户扔到他这里收拾的猎物甭管多少大小,第二天过来肯定是收拾的利落无比,而且从没有过自己暗自留下半块rou的龌龊事。最近这小子甚至都开始和猎户进山,也能带回只兔子野鸡之类的小东西解馋。 自从两年前他养父痨病去世之后,本来村里都很担心活不下去的李家小子,居然像模像样的cao起这活计。 村里酒鬼还信誓旦旦的说见过李家小子用一把小刀三五下就开解完毕一只小兔的事情。 今年才十一岁的李祀,在村里人眼见的出落的清秀俊朗,为人和善。 有几个婶子寻思着过几年把他招个女婿。 捎带着那些不知懂不懂情事的乡野小丫头在平日路过这小茅屋时,总要偷偷张望一眼这小村最俊俏的后生,然后心思各异。 在她们看来,李祀虽然比不得村里老太爷说过的乡里那些读书士子,可是也是顶好的人才了。 而在今天这个深夜,被挺多丫头惦念的李祀一如往常轻巧的推开门,就走出一个粗劣布衣,眉眼稚嫩,但是清秀灵气的小少年。 比起寻常十一二岁的同龄孩子,他发育的要好一些,所以骨架舒展挺拔,身高也要高些。 唯一不同的是,白日见到村里人那种天真稚气的笑脸,此刻变得有几分沉静和沧桑。 踩着草鞋缓步在院子,摩挲着手中一把雪亮刀子,幽幽慨叹,两年了,到了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前世种种恍如南柯一梦。 青郡,图县,养禾乡,一个和记忆似是而非的时代。 对照汉末并无大差异,有记忆中的天下大州,分布格局,甚至黄巾之乱都同样发生,但是若是说这里便是那个三国,却又和李祀在史书或者演义上读到的差别颇大。 比如这里是幽州。 却没由来的冒出一个青郡,图县,养禾乡,白村 汉高祖依旧斩白蛇起义,可是说书人嘴里却是与项羽七战四胜,而定江山。, 文景之治、光武中兴依旧。大汉无双传国数百年 在黄巾起义爆发前,朝廷就试图禁止其发展,因此帝都有一些千石官位官员以替大贤良师行道为名谋逆。 由此暴乱四起一发不可收拾,占了先机却依旧不曾成功,结果现在依旧被朝廷打压的颇为凄惨。 乡里市集上有个叫做刘备的浪荡游侠,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却并不卖草鞋了。 诸如此类或者市井听云,说书人讲,乃至亲眼得见,种种似是而非让李祀开始颇有几分烦躁。 但是随即便也释然,多少真实淹没在浩荡青史里已然不可知,自己作为后人能得知一个偏差算不得大的结果已然是幸甚。 长长吐出一口气,盘坐在院内,对着头顶明月行吐纳法门,普通人不可见的一丝丝月华气机被李祀随着呼吸吐纳间,从天地间牵扯过来,虽然只是无尽大海中一滴水的样子,但是对于李祀而言已然足够。 那天地间几乎浅薄到虚无的一点点月华残痕,随着呼吸血脉的流转在体内一圈滋养身体,最后大部分还是汇入双目之间蕴养着李祀的双眼,虽然效用之小无异于以小小滴水润泽枯木。 但整整两年寒暑不辍的修炼下来,已算是水滴石穿小入门。 前世那个坑害自己不浅的老不死最后的遗物古籍还是落在李祀手里,在熟背后早已销毁,不留痕迹。 它虽然是只剩六成的残篇,可是其中完整的记述了几个法门依旧让李祀受益匪浅。 这望气法便是其中之一,乃是采日精月华养双目而观气运增减的法门。 以如今的李祀格位所限还不能查看白气以上的上位者气运如何,可是对于自己这小村子的气运增减基本可以说是门儿清。 等到大半个时辰后,李祀终于修炼完毕,缓缓开眼望去,只见自家屋院间的灰白之气,比照几日前算是不可察觉的变浓几分,因为这宅院是李祀安身之处,不由得和他命数相关,有气运之相显化。 那些散乱出的气机如同蛛丝一般游逸散乱,并没有什么规模秩序,李祀感觉到还是有几十分之一的微小数量被自己吸收…… 心念一动之下,就内观自身根本中,那处古籍中叫做【命池】的所在。 古籍中所写,生灵者,皆有血rou,而命池者,人所独有,纳一生之气,观之明一生盛衰增减。至于那些天命之人,或者凭借自己聚拢大气运者,甚至可以在命池中养出一种命格,此后或富贵滔天,或封王封侯,甚至君临神州,独掌天下。 但是按照李祀自己的估计,遍观三国到晋,天下十几亿苍生,能有一种命格,高低不论也不会超过十万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读书种子,通过安民科举战功仕途而后天养成,若是先天有命格的,约莫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 至于此刻的李祀,别说命格这种神物,就是他的命池也不过才方寸而已,巴掌大小,勉强装满三分之一的灰白气。 青涩的脸上带着几分惬意的笑。若是等到这命池满了,自己的命数大约能更进一步,此村老村长大约活不到明年春,机不可失,自己大可谋算一番取而代之。 比起入田耕作,李祀杀猪屠狗,所以时不时有猎户上门,更能添几分人气,因为没有纠葛深重的牵扯,这些因村里猎户村民而来的气运依旧如同草间露水,无根无源,大半不长久。 但是终究比起旁人,他们和自己有几分讨水闲谈或者互赠几两rou的浅薄香火交情,若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很可能对自己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倾向,这才使得李祀比起那些寻常农人多出些气运来。 若是村里王家那种兄弟青壮七八人,皆是骨rou的密切关系,在气运勾连相互之下,他家老父估计都已经开始从灰白转化为浅白,毕竟他家一家人数占了村内十分之一,就是村长也要给几分笑脸。 若是能当上此村村长,李祀估略一番村里七八十口的人数,以及这种名分上的关系,自己大概能把灰白色气运转化为纯白色。可以使村里人为自己做些不算过分的事情。 若是能使得一村心怀感激而收众人心,大约能把命池中装满纯白气数,那时村长之上的位置也可以期待。 虽然这等事情,对于村里这些一辈子都没有缘法聚拢自己气运的乡野小民而言,几乎算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高远目标,但是对于李祀而言却并非遥不可及。 沉浸心神到命池之中,随着心念的转动,那三分之一的气运波动间,缓缓冒出一个红尖子,一点点长出全貌,是一朵红莲花苞,不过大指指甲一般大小。 却祥瑞无比,仙灵神意,红光灵气萦绕。 按照古籍记载, “高祖斩白蛇于芒砀山,有神异人言:“此白帝子,数代后必篡君江山以报今日因…… 高祖忧,有异人献红种,言始皇帝寻仙所得…… 可种于蛇尸之内,生镇运赤莲,采其血rou精气成杀伐符箓,锁其魂魄,受永炼之苦,万世不可超生……高祖喜,按此法,葬蛇” 李祀当初偶然发觉被自己杀掉的猪狗牛羊之属,确实都有一缕血煞气被这花苞吸收,可是实在是太慢,在杀掉八十只兔子的量,才能凝结出一枚浅红色的杀字符箓,虽一刀威力却仍不增不减,菜板上的痕迹都没有重一分二分。 若非偶然一次见到那只狍子魂魄在那一刀下化为飞灰,李祀只怕要郁闷死。 但是李祀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暴殄天物的做法,按照古籍所言,这杀字符箓是专门用来夺气运的,也就是杀人,依据被杀者气运高低不同,李祀杀人成功的几率也随之增减,但是一旦成功,总是会有部分气运流入李祀的命池之内。 而不是如今这样屠杀猪狗,汲取生灵本质之中最低贱的血煞气息。简直如同用牛刀杀鸡。 甚至它最逆天的功效在于可以夺别人的命格为自己所有,否则也断不会作为当年始皇帝大搜天下的长生药之一进献。 然而嬴政在得到之后,挟天子权位大杀天下,焚书坑儒,最后虽然把自己的气运用百万人命堆到仙气清光的地步,甚至配合水德黑龙命格,可算长生。 但是毕竟坏了天数,天谴之下,不得不死。 此后才有这莲花种子重新幻化,最后辗转到刘邦手里的事情。 一统华夏的气运,再加至高天子气,都被滥杀无辜百万的业力抵消,最后气运消散完毕,难逃一死。 天道恢弘之下,李祀一个气运稀薄的家伙实在不敢妄动歹念。 而且一个受过正统法制教育的现代人,实在也一时过不得这个坎。 更何况,李祀真的也没认为那些武力变态高的猛人能被自己干掉,除非是已经打了半死,还得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他才能从容补刀。
权衡之下只有当了两年多的屠夫,虽说没什么大的长进,但是杀字符箓也积累了双手之数还多,虽然只有浅红色这种最低级的,也算难得了。 虽说按照古籍记载,此时代山中也有罕见成了气候的百年野兽,身上带有浓郁气运,只要调集足够人手凌虐至半死,再由李祀补刀,甚至获益更多,而且由于人天生格位便压了这等牲畜一层,除了死后冥府清算外,它们也无法现世报应。没有无辜一说,天谴更是无稽之谈。 但是此等浩荡大事,得是公侯位才有余力行之,李祀还没天真妄想到做白日梦的地步。 “黄巾乱起,黄巾乱衰,世道按照记忆里即将是个纷乱大世,出仕做官治国已然不可行 而且太辜负这一棵秉承杀伐而生的灵种镇运莲。 唯有在乡野布衣纠众人起兵,血战天下而称雄,才算是物尽其用。 或许能博得个青色正统气运,死后也做个地仙鬼仙之类的,不必再受轮回苦难。” 李祀喃喃道,在他思虑过后确实觉得这是一件可行之法,然而在这个时代,没有名望和出身,想要举旗实在艰难,想以民为资本太难,聚众大不易。 李祀虽然知道这与历史中不尽相同,可是以目前所知判断,还是能基本确定大事件的时间点,那么此刻距离董卓进京主政已经没有太久了。作为汉亡乱世启的序幕,留给李祀积累的时间并不多。 深深呼吸了一番后,摒除杂念,借着月华正浓的时候进行每日必修课之一,观看全村十几户的气运。 隐隐约约的是一片黑白灰夹杂的游丝,不能成片,似乎弹指可灭,其实也确实如此。 这等没有财资、人众、权位、战斗力的乡野小村,对于稍微上点台面的家伙,哪怕是个小山寨内的土匪头子,也是如同猪狗般任凭拿捏。 而西北面的宅子则相对而言气数要纯白无暇些,七八根比蛛丝粗些的白色细丝漂浮盘旋在宅门附近,若是仔细观看,能够偶尔发觉有漂浮到附近的灰色小气团被白丝绞杀破碎。 如同低级微生物在显微镜下进食一样,倒是颇为有趣,可是李祀却眉宇间有几分忧虑。 老村长今年六十岁,在人均寿命不过四五十岁的乱世而言算是长寿的,可是毕竟熬不过命去,身体越来越差,精神头也很是不好。 本以为能熬到今年冬过,却没想到现在宅门外就有死病之气聚集,显然大限不远了。 从各家的气运都不再如同往常一般靠近村长宅门就可以知晓,但是让李祀皱眉的是,村里七十多人的气运丝线,在此刻居然就有三四成向王家聚拢。 这无异于给如今积攒气运不足,却想要争一村之长位的李祀添了麻烦。 其实本来这一村小位,不足百人的人运,得或不得,对于大人物而言都算不得决定命数。 可是对于李祀这种白身小草民,确实是最稳妥的第一步。不冒险,不张扬。 而且自从他在半年前偶然惊鸿一瞥这村西边底下隐隐有点点浅红气,每月隐现一刹那 就过去小心仔细查看几次并问过村内老人,此后李祀就对村长之位更加起了心思。 那里本是此村十几年前曾损毁过一座小小神庙,而十几年无香火供奉,却望气之下仍有神异显现,必是生前乘了近乎半乡气运的人物,若是能将其修缮完好,李祀也少不得会有一段气运增加,而且自然是卖了此地小神一个香火情分。 虽然可争天下之枭雄个个气运鼎盛,就是受了敕的正神或者是被追封的公侯也不得近身扰乱,可冥冥中多些护佑,对于自己或者子孙运数都是补益。 若是以村民之身修缮庙宇,获得好处会有些,但是终究比不得村长位来做光明堂皇,获利多多。还有便是现在的李祀没钱。只有当上村长才能堂堂正正集资。或者找乡里官员拨款。 当然最重要的只有拥有一村人望地主位份加身,才不用避讳被其加害反噬。那古籍之上记载阴神种种,李祀虽然犹有自己的判断和保留,未肯全信,毕竟做书之人因时代局限难免有所臆测,但是仍让李祀对阴神忌惮防备。 “王家老人,年57岁,家七子,皆勇,村人多敬畏之……” 李祀抚摸着手中的刀子,笑呵呵的道:“希望别变成王家老人,享年57,满门人畜尽丧……” 舒展手臂,就如他一年多来练习无数次的那般,以一个漂亮的弧度,精准的力道,将那一枚现代工艺冶炼的刀子钉在对面。 然后腼腆的搓了搓鼻子轻声道:“啧,困了困了,去睡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