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冷锋
“索尔……果然是你。” 莫妮亚看着步步逼近的法师，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 “是嘛？看来我表演的太过了，”名叫索尔的高个子法师没有一点被揭穿的惊讶，也没有急着动手，只是不紧不慢的紧逼而来，“不仅是你，好像还有几名法师发现不对。要我来看守你，哼！名义上是看守，实质上还不是把我也囚禁在这里。” “你到底为了……” “为了什么？”索尔停住脚步，发出悠长的叹息，“能为了什么？那帮狗娘养的畜生，绑架我的妻子和儿子，威胁我如果我不做内应，他们会杀了我的妻儿。你说，我能做怎样的选择？我只能违心的帮教会做事。” “这不是你背叛的理由，你应该了解教会对待异端的是什么样的态度。” 莫妮亚说道，她大概能理解对方倾诉的**，任谁在这般压抑的环境下，都会想找一个人一吐为快。无疑，像埃里肯特这种几乎必死的人，是最好的聆听者。她必须用言语拖住他，至少也要为她争取到身体恢复知觉的时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略显疯狂的仰天咆哮，然后失魂落魄的垂下头。不难想象，在他的兜帽之下，一定满是泪水。他近乎啜泣着说：“这一切我都知道，但只要我为教会服务一天，我的妻儿便能好好地活着一天。我让我的儿子去学习教会教义，让他天天向神祇祈祷，只要他能够得到神祇的垂青，至少，至少……他能活下来。” “那你了？” “这，”回答莫妮亚提问的是近乎放弃的声音，“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孩子失去父亲不重要吗？” 莫妮亚的情绪略有些失控，她用尖利的声音发出质问。 这个语气不适合让对方继续话题，但或许对方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或许吧，但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应该，也必须肩负起的责任。” “说的倒是好听，但你有想过孩子的想法吗？” 冰冷的口吻之下，暗藏的是炽烈的情感。 “怎么会没想过？”悠长的叹息声，以及前所未有坚定的话语，“只是，作为我的孩子，他必须学会坚强。” 莫妮亚沉默，哪怕她知道这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机会，却没有开口。 索尔也沉默着，一时也没有靠近。 “多谢你陪我聊这么多，不过，你还是要死。” 沉默之后，是漫长沉默孕育的杀机。他的脸上有着泪水，有着不忍，但眸子中所绽放的光芒却让人无法直视。 只看一眼，莫妮亚就知道，他不会留手。 她也不会。 一步一步的靠近，埃里肯特的身体渐渐的恢复知觉，莫妮亚暗地里活动着手腕，食指与中指间夹住凝结好的冰晶碎片。这里虽然没办法使用法术，可法术的造物却依然可以使用，不融之冰没有一点融化，在指尖依旧冰冷刺骨。 是啊，冰冷刺骨。 莫妮亚这样在心底感叹着，她的心也是如同这片冰晶一般冰冷。 没有怜悯，没有动摇，他是敌人，所以他必须死。 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临近，静静的等待着最适合出手的时机。 一步步，对方逼近。 “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紧紧的握在手中，最后的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法师，双手紧握，用力朝埃里肯特的心窝扎去！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看到对方的惊慌失措，相反，对方的神色十分平静，完全不像遭遇到生死危机的样子。 有问题！ 索尔是一名高阶法师，是一名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战斗派法师。他虽然完全不会近身战，可累积下来丰厚的战斗经验提醒着他——对方的应对绝对有问题，这根本不是一个生命遭到威胁的人所能流露出的平静，这是……成竹在胸！ 然而，已经来不及。 手中的匕首被对方用手臂挡下，鲜红的血迹飞溅了他一脸。然后他感觉到脖子被冰凉的某物轻轻拂过，有什么东西从颈部喷涌而出。松开握住匕首的手，一脸不可思议的后撤一步，最后无可奈何的倒下。 “这……” 他艰难的开口，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血流了一地，有他的，也有埃里肯特的。 “可惜，你是法师，不是战士。” 莫妮亚起身，没有管插在右臂的匕首，只是静静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最终叹息一声，移开目光，颤颤巍巍的走开。 埃里肯特的身体实在太糟糕，这只是被索尔一拳打在墙上和方才全力爆发的后遗症，仅仅如此，身体就像超负荷运转后的老旧机器一样，连最基本的功能都遭到严重的损坏。 略微小憩之后，莫妮亚顺着白色的豁口离开大空洞。 在整个复仇者联盟的最高处，她注意到，法师和骑士对垒着，战火随时可能再开。 只是现在不是她出手的时候。 她和索尔理应都在大空洞中，这时候出现在战场上只会给其它法师带来不安。如果是索尔还好说，可如果是她……埃里肯特的身体素质其它法师应该都有所耳闻，除了偷袭之外，埃里肯特应该没什么办法在大空洞这种环境下打败索尔。 而偷袭的话，就坐实了她是背叛者。 所以，莫妮亚选择在这里静观其变，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是对她叛徒身份最有力的回击。 在虚空中的阶梯坐下，莫妮亚小心的拔出刺入右臂的匕首。索尔只是法师，不是战士，他所选用的匕首连血槽都没有，在莫妮亚熟练的处理伤口并使用治疗法术后，整个右臂尽管依然有些活动不自如，可对施法却没有太大的干扰。 下方的战斗看情况似乎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她也没有投入太多注意，就这么坐在台阶上，回想着在大空洞中与索尔的对话。其实最后杀死他没有给莫妮亚带来报复的快感，她所感受到的只有茫然以及无措。 并非她是不敢杀人的老好人，而是因为与索尔的对话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家庭。 两者间没有太多的相似，唯一共通的是那份想让孩子活下去的情感。 “我会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的，爸爸，mama……” 她把头深深埋下。不自觉的追忆起几十年前的过往。 莫妮亚前世的记忆不是一出生便觉醒，而是在几十年前一点点复苏的。那时的她，怀抱着同龄孩子的天真，以及身为穿越者那种高人一等的觉悟——认定自己是世界的主角，是特别的一个，理所应当由她来拯救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 她想要学习法术，想成为一名法师，想以自己前世的经验开创出圣术师的道路。 但父母拒绝了她，认为以她的心智还不足以驾驭法术。莫妮亚那时很气愤，虽然以原初精灵的成长期来算她只属于幼生体，可是她毕竟经历几百年的岁月，也拥有前世一个相对成熟的灵魂。 幼稚的她以为父母根本不了解她，决定一个人踏上追寻以太的道路。 现在想来还真是天真，她的前世不过是一个刚刚离开学习舱不久，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所谓的成熟也不过是生理上的成熟，还抱着青年人特有的幻想。而今生更只是一名换算成人类年龄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虽然跟随父母在许多国家和地区流浪过，可到底是没有经历过风暴的稚嫩花朵。 这样的她，离家出走会遭遇什么，这是可想而知的。 轻而易举的，她便被人以可以成为法师为诱饵拐进了异端审判所。异端审判所的口号是“异端不是人”，从他们的口号中就可以窥见，这是一帮狂信徒。虽然莫妮亚的模样很年幼，处在可以犯错的年龄，审判所的狂信徒也没有识破她父母给她施加的伪装法术，但依旧每日要遭受一场毒打，整天在审判所的学校中歌颂神祇。 毕竟是个孩子，身上也不可能有有价值的线索。狂信徒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把天良丧尽，只要能每日聆听教义，诵读经典，歌颂神祇，除了作为惩戒犯错的毒打外，没有其它的刑罚。但莫妮亚没有接受刑罚不代表不存在，整日整夜她都可以听到整个裁判所中从各个地方传出的惨叫声与哀嚎声——虽然进行过伪装，可她是原初精灵的本质不会改变，她的五感远超常人，其他人耳中只是若隐若现的声音，仿佛在她身边响起。 在审判所的日子中，她从来没有安稳的睡着过。 一闭眼，那些时起彼伏的惨叫声便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她几乎已经全然麻木，如果不是她原初精灵的身份迟早会因为时光的流逝露出马脚，她都想过是不是要就此放弃成为一名法师的目标，转投神祇的帐下，结束这没有终点的噩梦。 直到现在，对于旧神神系主要神祇的教义她都可以如数家珍。 如果不是她的父母最终赶到，她或许迟早要在这日复一日的洗脑中**。 作为成年原初精灵的父母的确很强，他们是直接继承初代原初精灵的“神之子”，他们的实力或许没有达到传奇，可也相去不远。强横的种族天赋和对以太理解最深者的教导让他们几乎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只是并非无敌。 在摧毁异端审判所的同时，他们也被诸神的目光锁定。 逃不掉，也没法逃。 只是最后留给莫妮亚一个温柔的微笑以及一个高大的背影，他们就此离去。 在高空之中，炫目的光芒几乎将黑夜染成白昼，极尽升华的光芒在虚空中炸裂，神祇的咆哮，漫天的雷霆，强烈的圣光让整个苍穹都晃动起来。 莫妮亚抬起头，除却耀眼的光芒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光芒彻底敛去，天幕恢复宁静，她抬起头，只能看到漫天的星斗。 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至此，她开始一个人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