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混乱
被两声毛骨悚然的尖叫炸开锅的方府,一时间灯火通明,丫鬟仆子来来往往,谁也没注意有个院子早就亮起烛火却过份安静的院子。 “咚咚” 激烈的敲门声大有想直接破门的架势,一个俏丫鬟茫茫披上御寒的厚外衣,匆忙开门,一副刚起来的模样。 “作甚么这么急?赶着投胎哪?!” 小丫鬟眉眼微翘,芙面清雅却硬是带上妩媚之气,反显得有些做作,加上凌人的势气,很是气煞些人。 来敲门的小丫鬟似乎见怪不怪,也没像平常那样回嘴一两句,只丢下一句便匆匆离开。 “老爷让蓝大夫立即去梧桐院一趟,三少爷病重!” 病重? 怎么可能?不是说只有小时候有过犯病吗?近一年都没事,怎么这会儿犯上病了? 百思不得其解,小丫鬟其实还是不怎么爱转弯的脑袋便搁下了这问题,想着事关重大,既然老爷吩咐的,她转达给宫主就是。 只是,半夜三更的,宫主早睡了吧? 一抬头看前面,才发觉主屋早就亮起了烛火,但是没有人走动。 怕也是被那粗怒的丫鬟敲门声惊醒了吧? 真是没教养的人!待会儿在宫主面前说两句,哼,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是对宫主最大的不敬! 也不知道三少爷的命掌握在宫主手中么?一不高兴宫主走了,看他们上哪里去找! 小丫鬟即是俏惟,有些单纯的可爱,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后宅内,其实是单蠢得可怜。 俏惟推开门直接走进去,却发现宫主早已衣带整齐的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呃,这么快?从开院门到进来还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呢。 没注意到那异常安静的氛围,也许觉得理所当然,俏惟只想传达完就出去。 即使想得再多再好,她还是不怎么习惯面对宫主,很难受,快要窒息的难受,更别说跟宫主打趣告状什么的,那都是开玩笑,会没命的。 “宫主,方老爷来人传话,让您上梧桐院一趟,好似三少爷有病变。” 说完便起身退至墙边挨着木棉下首站好,内心不住的诽腹着,怎么感觉就她一个人很匆忙的样子?她还没梳头呢,瞧宫主和她的侍卫,不仅精神,更是衣衫整齐得好像根本没有脱下来过。 沉寂了半响,才感觉到宫主起身往外走,只是怎么有点不对劲,宫主看着我的?宫主注视着我? 宫主 宫主终于注意到我了,怎么办?会不会马上就安排我回总舵?会不会马上就能派我做重要的事情?我是不是也算是宫主的一个心腹了? 俏惟心里联想浮翩,却没能悄悄注意宫主那特有的冰眸里,一种名为看死人的目光瞬间闪过。 宫主一出去,俏惟终于舒了口气,即使想着宫主会重用自己,也感受不了宫主强压下的自在。 转身正要向两女子中稍微好说话一点的木棉炫耀,却迷惑在木棉那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目光中。 怎么了?她什么时候惹到木棉了?至于她如此鄙夷的看她? 俏惟想岔了,根本就没弄懂人家对她的关心,一味的觉得肯定是宫主的另眼相看惹得木棉眼红了。 自鸣得意的俏惟,始终没想到这会是让她终身为方府丫鬟的最重要转折。 ~~~~~~~~~~ 梧桐院院门大开,漆黑的院子越发的彰显主屋的明亮。 一阵嘈杂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一群人突兀的闯进本来宁静得有些凄凉的院子,混乱中光亮照明昏暗的庭院,一个小小的庭院。 “夫人,慢些别急,你看我我们不是来了吗?没事的,没事的。” 老爷有些担忧的看着烛火下脚步有些凌乱的妻子,那本来雍容美丽的面容全是担忧害怕,握着他的手也是冷汗沁沁。 看了眼平静却也亮起烛光的屋子,方老爷更是皱紧眉头。虽然有些冷落了这个有些孤僻的儿子,可该关心的还是会关心,只是这么些年都没发过的病,怎么这会儿会突然发病? 记得先前最后一次发病的时候,老蓝大夫曾说过,坚持服用专门调试的固本增源的汤药到十八岁,就不会再每月月中犯病。而后也没有如此例子。 怎么会这样? 是啊,明明有持续的药物啊,怎么就又犯病了呢? 守候在床边给三少爷清洗撞伤抓伤的轻微痕迹,刘婆子蹙眉沉思。 虽然把当初留下的百年紫参片给三少爷含着,及时缓解病症所带来的痛苦,还是让三少爷陷入了昏睡。 扫了眼墙角蹲着的呆傻的小丫头,刘婆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该惊吓着了吧?毕竟还是小孩子呢。当初她第一次看见三少爷发病的时候,也是好一顿惊吓呢。 只是,有些心疼的擦拭着昏睡的人额际的汗湿,这一个也是孩子啊,不是病已经缓解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老天爷何其公道啊。 老爷夫人也该来了吧?这丫头着实厉害,都吓成那样了,还能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示警。 今晚上本就有些警醒,每个月的十五这晚,刘婆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睡得很沉的。 尤其是今晚,眼皮总是不自觉的跳动,总觉得有事会发生,这不,还真有事了。 早在第一声的时候,她就匆忙起身,还没到门口,就传来了第二声,还想着小丫头做什么惊动全府上下,看明天老爷夫人如何惩罚她一类,却突然察觉,难道三少爷出事了? 冲进来慌忙点上灯,一眼就看见站在门边呆愣苍白如见鬼的小脸和晃神的眼睛,已经严重的吓傻了的小丫头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转眼,然后她也吓傻了眼。 三少爷只着中衣仰躺在地上,毫无起伏的身体如同沉睡的安静。 轻轻的将小丫鬟推开后边匆忙的将三少爷吃力的弄上床榻,摸出随时备在身上的东西给三少爷含着。 最后一片。 正思绪着,一阵凌乱的声响打乱宁静的黑夜,打破沉沦,打破黑幕,拉开帷幔。 呵呵呵,有些夸张了呢。 墙角的方忆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思晃游,但更多的嘲讽,来了,该有的惩罚来了,谁叫我什么做不好,非要惦记前世,现在好了,因为以前的回忆,耽搁了三少爷的紧急处理,也因为大冲击的回忆,而受不了刺激的渗人尖叫。 说实话,真的有点好笑呢自己,怎么会这样? 保持着呆愣的目光余角瞄到已经在床上平静下来的人,眼泪缓慢的溢出,连最开始的大冲击所带来的头痛也没能让我流出的眼泪,现在才开始畅所无通。 为谁呢?为自己的别样不明的心绪?为自己可悲可叹的生存?为那正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人?为什么,为谁?谁知道呢。 一抹讽刺挂上唇角,迎接而来的却是夫人进门那愤恨到仇视的目光,我知道,我辜负了你那个银手镯嘛,没什么,大不了你收回去好了。 有些淡漠的心,不知觉间变得更加的冷漠,三少爷什么的,不就是一个所谓的主子么,都是人,那么急促的病变谁能料到,死不死的也关不了我什么事,大不了受点罚重新回到底层开始罢了。 现在想起来,我好像没有签过什么类似卖身一类的契约,应该离开不难吧? 也许,我还是该等大少爷回来后跟他打声招呼吧? 出去后做什么呢? 不需要担待别人生命起伏的命运,我也基本了解了这时代的一些常识,大城府可能没法得到正常的生活,那乡下呢?即使再怎么排斥外人,有了一定的理由也能慢慢接受吧? 然后呢? 找个老实的人过一生? 也许吧 “哎哟!”轻声低呼,我才恍然,那本该聚集在床边的人怎么都到了我面前? 重新蹲好先前的姿势,连被踹痛的小腿也顾不得揉,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望着面前的人,一脸的悲切。 入目的是夫人哭红的双眼,含着难过悲伤,射向我的却是凌烈的不满和愤恨。 “说,勋儿怎么会发病?是不是你给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两边站着老妈子丫鬟些,连那些时日对我还不错的采靡采睨也在里面,只是不同于丫鬟们的眼高于顶的嘈讽和马屁,两人带着浅浅的担心和怀疑。 只是怎么看那怀疑都大于关心。 也是,跟着大老板的奴才,不以大老板的小老板为主,向着我这个没权没势的小丫鬟,谁这么自讨苦吃? 有些自嘲有些讽刺,却怎么也摆不到表面,木然着呆愣悲切的面容,只觉心里有些苦涩,缓慢的席卷着心身。 在那好好儿的时候,谁看我都是好样儿的,有事了,谁都能踩低我。 也正常不是吗?丫鬟怒斥啊就是如此的吧? 才体会到? 不觉得。 只是刚刚有了十岁以前的记忆,突然有种刚刚在这个时代醒来的那瞬间,有些明白也有些糊涂。 “问你话呢,作甚么装聋作哑?好端端的主子给你伺候得躺床上” “花青,住嘴!” 那叫花青的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采睨叱喝住,满是担忧的神色,看向旁边没有动静的夫人。 也是,本就已经不好的人,你还在最关心他的人耳边嘲吼,不说你才怪。 “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夫人说话了,明显控制住的情绪还带着波动,拿巾帕拭去眼角沁出的泪珠,深吸一口气,厉声刺目问道。
“难道你觉得这不是你的责任不是你的错?” 有些难听呢。 低着头的我也愤恨了,难道不是? “三少爷的病奴婢根本不知情,本来就不是奴婢的错啊。” 有些小声,即使夫人的气势很强我也想要反驳,那过于清晰的回忆和现在过于封建落后形成强烈的反差,思想里的根深蒂固迫使即使呆愣的我也想着为自己辩护。 “你” 夫人气绝,都称奴才的人,难道不是该不断求饶或告知以前的事情以求谅解不是有心过失? 再待发作,那边床头传来一男子相对我来说陌生却带着绝对的威严话语。 “好了夫人,别为难一个丫头,再待时蓝大夫来了不就见分晓。” 该是那未见过面的老爷吧?人影憧憧,看不见呢。 两个大丫鬟掺扶着还待说话的夫人转身回到床边,一些丫鬟奴才趁机狠狠的小声唾骂了我几句,大有迎风拍马屁之意,唯独两个大丫鬟转身之际投来的关切,实实在在的让我觉得很是欣慰,其实情况也并不是那么糟糕不是吗? 蓝大夫? 蓝?还是兰? 跟兰馨苑有关吗? 应该不会吧?大夫大都是男的,兰馨苑一听就是女子居住处,即使方府有自己长期的家庭大夫,也不见得就有如此怪癖的待遇。 想多了吧? 众人目光不再,偷偷松着身体醒神的我,刚要神游天外时,一阵阴暗带着冰寒的风袭来,不自觉的一个激灵,人瞬间无比的清醒。 有人来了。 果然,还没听见脚步声,低下的头就看见一双双绣花棉鞋踏了进来,衣袂都没走一点幅度,人已经静立于门内众人身后。 不知道谁眼尖,人刚站定便发现了她们。 “老爷夫人,蓝大夫来了!” 有些高兴的意味,也有些平静,好像松了口气,又像是刚刚好的不以为然。 刘婆子。 隐藏这么高深? “蓝大夫,你终于来了,快来看看我儿,这是怎么了,不是都快好了吗?” 夫人忙迎上去,将大夫迎至床边让开位置。 “方老爷夫人安好,愿长命百安岁岁清朗。” “蓝大夫不必多礼,且先看看小儿吧。” 有些奇怪的问候方式,更奇怪的是,着大夫怎么是女的呢?我还以为是有些特殊癖好喜欢穿绣花面鞋的男子呢。 女的耶。 边自娱自乐的编腹着,边暗暗的观察情况。 其实我真心的不觉得自己有错,明明就是那三少爷的身体素质过于不稳定而已。 声音有些清冷,跟她刚刚到来前的那阵比黑暗还阴暗的感觉有很大差别,即使清冷也能感觉她是人,可刚才那给我不好的感觉,明明就是一只阴险凶猛的冷血动物。 抬起头瞧瞧的观看者,那侧面在黄晕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朦胧,但不乏人看清她面容的姣好,柳眉长眼俏鼻薄唇,小巧的瓜子脸,若睁大眼睛,真的一个俏佳人呢。即使这会儿微眯着双眼,板着的疏离面孔,也只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亲近,并不妨碍人们对她的猜想。 很不错的人嘛,怎么就是感觉不怎么好呢? “令子无碍,只是今次的药效没有完全发挥才导致出现这种情况。” 蓝大夫轻轻巧巧的说着,就像本就如此何须大惊小怪一般,一只素手拂过昏睡人儿的唇角,将里面已经软化有些泛白的紫人参片取出来。 “即使不用这东西,令子也只是昏睡一晚,第二天清醒来就好了,没事的。” “真的?真的不会有大碍?” 夫人有些不相信,事情原先就如此的简单?会不会是蓝大夫安慰自己的? 欺骗?不可能,十几年的相处,多少还是了解她的为人,虽然有些高傲,但确有真本事。 “是的,老爷夫人,你们放心吧,现在就让令子好好休息,莫打扰。” 说着起身告辞,轻轻柔柔不骄不作,很是自然得不带烟火,看得人神清目爽,连带刚才悲伤难过的情绪也冲刷得只有点滴的担忧而已。 事实真的如此?那为什么又在取出人参片的时候塞一颗药丸进去?为什么不说出来告知老爷夫人? 原来还是有欺骗的,只是我刚好运气,矮处往前斜上方看,刚好能看清那大夫的一举一动。 也许,这里面还有连主人们都不知道的秘密吧?也许,经过这么一说,我的嫌疑也会摘除了吧? 虽然我突然想起那没喝别倒掉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