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初次议政
和亲一事,为何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去一个全然陌生,风沙漫天的地方;面对得是生活习俗完全不同,甚至语言都不通的异族,这份惶恐和不安都足以压垮一个人。更别说和亲之国是国力微弱,有求于对方,被送去和亲的女子哪有没什么尊严可言?君不见汉室公主,三五年便香消玉殒的皆是。即便国力强盛,和亲的公主也里外不是人没个一儿半女,后半生总有些不稳当。哪怕生了儿子,胡人忌讳这个孩子体内的汉人血统,唯恐汉人借此等法子谋夺了胡人的草原;汉人也会担心和亲公主为母则强,为了夫婿与儿子的利益对汉人兵刃相向,竟是哪里都讨不得好。 这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路,但凡有一两分爱女之心,谁愿意让女儿落到这份上?不是为了被废太子带累的弘农杨氏,大义公主也不至于主动请缨,牺牲自己,换来了杨家的平顺稳当与西北边境三十余年的和平。 圣人也知大义公主处境艰难,记下这件事,方问:“思摩风评如何?” 事涉西突厥首屈一指的实权人物,江柏不敢随意下论断,便道:“突厥人多称其风流、轻浮、玩性大,明明天资聪慧,身手也不差,却成日没个正型,为了不受人管束,连娶妻都不乐意。依微臣之见,此人倒是颇为棘手,一旦让他真正得势,必是我大夏的心腹之患!” 圣人轻轻颌首,将目光移向卫拓,卫拓亦道:“诚如江大人所言。”说罢,他顿了一顿,方道,“都罗身为可汗,制约诸子之法不计其数,为何要重设叶护?此法由何人提出?又如何说动多疑自私的都罗?都罗共有三十余个儿子,为何叶护之位会落到思摩身上?” 在场的都是大夏权力圈顶尖的人物,自然明白地位的提升往往是获得更大权势的第一步街头卖草鞋的人再怎么英明神武,顶多只能拉着一帮贩夫走卒称兄道弟,统帅不了王侯将相这等人物;对方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一方诸侯,那又不一样了。名士才子纷纷投靠,将领择木而栖,与昔日相,声势何止浩大千百倍? 没权没关系啊,先想办法让自己拥有足够的地位,再一点点想办法攫取权利,总一边往上爬一边狠抓权容易许多,譬如思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龄和出身都不占优的王子,便得与他的三十多个兄弟争抢牛马、草场和兵士,不冒尖就抢不到、保不住好地方,冒尖了又容易被针对。哪像现在,他成了仅次于可汗的叶护,即便不刻意经营,势力也做王子的时候大了太多。 江柏、卫拓与裴熙皆是一样的看法思摩既是得利者,便不可能无害到哪去。胡人没几个讲礼数的,老子弄死儿子,儿子砍死老子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弱者活都活不下来,谈何身处高位? 圣人见秦琬有所思,沉吟片刻,还是问:“海陵,你有何见解?” 江柏在西域的时候见多了女子当家,听说遥远的异国还有女性贵族甚至国王,对圣人的举动虽有些吃惊,却没什么异议。卫拓也知秦琬见识不同寻常后宅女子,也不会说什么,至于裴熙,那就更没反对的必要了。 秦琬按下满心的激动,斟酌措辞,话说得很慢,咬字却很清晰:“风流、轻浮、玩性大、没个正型,这些评价虽不好听,却无真正伤筋动骨的,都是成家立业后便能‘改好’的‘毛病’。倒是那句天资聪慧,身手不差,虽在诸多恶评之间,让人不知不觉便轻忽了它,却也深入人心。” 异族虽更看重所谓的“成年礼”和自身武力,不似汉人般对“成家立业”重视非常,却也有种普遍的思想,对没有家室的人,始终会带点轻视和偏颇。 世俗的观点便是这样,对未婚的男人尤其宽容,无论轻浮还是好玩乐,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娶一房贤妻,好生劝诫,有了孩子后自然会懂事,至于风流那就更不算什么,只要不宠妾灭妻就行,穆淼便是最好的例子年轻时嬉笑怒骂,言行无忌,随心所欲,乃是五陵年少中出了名的刺头。如今却成熟稳重,官至扬州总管,下一步便是登临相位,真正位极人臣了。 江柏谨慎归谨慎,到底年纪长,经验丰富,也有一般长者的通病,对自己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总会不自觉地看轻些。虽说真正接触过后,他会根据对方的性格、为人和手段转变态度,但没见到对方之前,也免不得着了“经验”的道。好在裴熙警醒,圣人重视,听卫拓、秦琬这么一说,江柏怎能不对思摩提高警惕? 迟迟不成亲,可以解释为不想受管束,也能解释为待价而沽。真要说起来,草原上的女人,地位实在高不到哪里去,即便性子泼辣些又如何,男人该怎么风流还怎么风流,尤其是思摩这等身份的,哪个女人敢对他动刀子不曾?“受管束”三字,已然将自己定位在了“惧内”的“弱者”形象上,旁人一听,本能就有些鄙夷,再怎么提防也不会太过用心。 话又说回来了,都罗就如许多手握大权的老人一样,越老就越死死攥着权力不放,思摩露出一心半点的野心,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叶护。 圣人早早想明白了这点,见几人都有所悟,沉声道:“大义差人密报,的那罗可汗这几年身子不大好,西突厥和柔然都蠢蠢欲动。能挑动他们争斗自是最好不过,怕就怕异族中也有苏、张之流,更怕大夏出了虎狼之辈!” 大家都明白,圣人口中的“虎狼之辈”不是别的,正是说他的几个儿子,心中不由一凛。 丽竟门的存在,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眼下这等时候,谁不长眼去联络异族,谁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那罗可汗与柔然的渊源,众人也都清楚突厥曾是柔然的附属部落,饱受柔然的欺凌,那罗可汗年少气盛的时候顶撞了柔然权贵,便被逼着学驴马叫喊,爬行,让柔然贵族笑够了,这才抽了那罗五十鞭子,见他奄奄一息,才将他了放回去。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那罗可汗对柔然人怀恨在心,即便带着自己的兵马出走,将突厥一分为二,提防弟弟都罗可汗的同时,也一直对柔然咄咄相逼,让大夏少了不知多少顾虑。
那罗可汗受过柔然的气,他的儿女却未有这些耻辱的记忆,那罗可汗一旦没了,为了利益,与柔然的关系定不如现在紧张。在大夏的东北边,还有鲜卑一族混杂着诸多异族,以及强盛、富饶的高句丽对大夏虎视眈眈。西南的吐蕃、六诏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有几个不棘手的邻国? 秦琬有心表现一番,便道:“皇祖父,听您提起苏、张,海陵不才,有个想法。” 圣人见她略有些忐忑,眼中却满是期盼,下意识点了点头,纵容道:“你说。” “高句丽土地肥沃,风调雨顺,既有好处,也有坏处。”秦琬早将边境局势推演过无数次,虽知自己不过纸上谈兵,却乐此不疲,此番在圣人面前开了口,胆子也大了起来,说得越发流畅,“忧患使人奋进,安逸让人沉溺。高句丽偏安一隅即可自给自足,能让高句丽使团见识到大夏国力,令之心生惧意,即便高句丽王想要发兵攻打大夏,势必有极多权贵反对。” 这些事情,圣人自然知晓,早在十几年前,高句丽动作频频的时候,察觉到高句丽新王满怀雄心壮志的圣人便找了个理由,借边境纷争,派兵出征百济,非但逼得百济俯首称臣,甚至在占据了百济要塞,在其间驻兵。高句丽也不甘示弱,花费好几年时间,终于攻破了北边的扶余国和黑水,从而占据了要地,得以在军事上抢占主动,又虎视眈眈,觊觎新罗和倭国。 秦琬也明白这一招解决不了的问题,便道:“听闻高句丽有个姓李的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军中极有威望,他的儿子也是一员骁将。咱们大可派人游说妃嫔、权臣给高句丽王吹吹风,让丽王对李将军的权柄心生忌惮,产生封无可封之感,也可暂缓一二危局。” 战争一向是武将升迁的最快途径,可你想打仗,别人不想啊!大夏地大物博,国力强盛,高句丽虽也是沃土千里,声势到底不如大夏。两国既能保持着“和平关系”,互不侵犯,为什么要冒着失败的危险生起战端呢? 据秦琬所知,现在的高句丽王虽雄心不减,到底敌不过岁月,也有四十好几,是时候该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他虽儿女众多,却如圣人一般,并无特别中意的,能让国家进一步发展的后继者。为了稍嫌平庸的儿孙着想,他绝不会容许国中有一呼百应的将军,更不要说这个将军对战争的积极主动是想“攫取更多权柄”了。 复制本地址到浏览器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