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天之羽 （二）
「使者？」 文的声音中透出不解来，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任谁在吃完早饭后被突然召唤到上司面前，在什么都还没了解的情况下被交于任务，都会感到困惑。 当然，文的上司并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只要是指派给部下的事情，她从来都会好好讲解。 「没错。去守矢神社的使者。」 这是位于妖怪山的山丘上一处修建的十分漂亮的宅邸，现在有两个女性正坐在室内交谈着。 而用流畅又清晰的声音进行说明的人，是统帅鸦天狗的大天狗。 天狗们有着身为最高首领的天魔，不过在天魔之下还有被分别指派不同部门的大天狗们。他们都可以说是天狗社会中的高层人物。 不过，作为一个高层来讲，眼前的家伙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 用细绳将白色的长发在头部左边扎成的侧马尾的确十分漂亮，不过这种发型只会突显出本人的年轻吧。 若说是幼女实在太过年长，若说是少女又稍嫌年幼，她的外表正是介乎于二者之间的状态，看上去处于十四岁左右的年龄段。 不过也只是看上去罢了，射命丸文深知对方比逾千岁的自己还要大出一截来，在这副青春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睿智的心灵。 但文也深知，恐怕不会有多少人把她真的当作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因为那仿佛红色玛瑙一般漂亮的眼睛从来没有流露过女孩该有的天真烂漫……有的只是无法被看透的从容不迫。 这可以说是她的长处吧。因为天生就可以说是高位者，所以她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对于凌驾于他人之上这件事情有所自觉、有所觉悟的人才会有的气质。说的简单一点，那就是她很有威严，仅凭言语就能震住忘形的狂徒。 而且她的声音也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成熟，乍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女性在说话一样。 「主要是去谈上回妖怪山和神社之间因为分歧而暂时搁置的神社参拜道的事情。」 盘腿而坐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她，用轻松的姿态说道。 「我们之前担心神社那边的参拜道会给妖怪山内部带来不必要的摩擦来着……不过，为了今后的相处着想，我们这边还是决定给大家都找个下台阶————当然，也不能让神社那边太得意了……不然日后会很麻烦啊。」 说到麻烦这两个字，她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深深的无奈。 所谓的守矢神社，就是在不久之前突然出现在妖怪山上的神社。 虽然现在的妖怪山几乎可以说是天狗的领地，但这并不代表天狗会时时刻刻的监视着妖怪山的每一个地方，所以自鬼离开妖怪山以后，原本鬼所居住的地方就空了下来，现在那里居住着一些神明……比如那对与秋天相关的双子神，还有吸收厄运的厄神。 不过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特别强大的存在，也不是特别凶恶的存在。所以天狗们也就认可了异类的居住，只要遵从天狗的规则去生活，那么允许居住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原本的这种平静被意想不到的突然事件打破了。 妖怪山上突然多出了一间很大的神社，里面供奉着双神————很好，这本来没什么为题。 但是，这次的不同就在于，那两个神和妖怪山之前所居住的那些神并不一样。 秋静叶、秋穰子这对姐妹，虽说也是神，但说句老实话……她们这种与人类生活太过密切的神明实在是随处可见，所以根本分不到多少信仰。相对而言，也就很弱。 换句话说，她们温顺而无害。所以天狗可以放心的接受她们在妖怪山的居住。 但那两个神，一个叫做八坂神奈子，还有一个叫泄矢诹访子的神。 前者很明显是山神和风雨神的神明，但似乎还带有军神的属性，而后者乍看上去是农业神，不过从灵气上还是能看出曾为作祟神的迹象。 说的直白一点，这两个家伙很强。 虽然是从外界来的家伙，不过在信仰心缺失的外面世界还能保留这样的强度，恐怕在远古代是非常强大的神明吧。 放任这种家伙居住在这里实在没办法安心，不过根据射命丸文观察得到的结论是……这两个家伙不好战，可以交涉试试。然后又经过了一些列的事情，现在她们可以在妖怪山定居是可以确定的事情了。 虽然大天狗她是不太清楚天魔大人是怎么想的啦……不过这也没必要在意了。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让那两个神不能太得意才对。 「当然，我已经把解决方案誊写下来了写好了，你只需要把信息传递过去就好了。作为和她们有着数面之缘的你来说，这并不是难事吧。」 说着，她从身旁拿出了一个系着红绳的卷轴。 对于因为不久之前的异变和守矢神社结缘的文来说，这的确是很难用艰巨来形容的任务。不过似乎也不是特别轻松……因为先不提那个小姑娘，那两个神可都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但是，直视着大天狗的眼睛，射命丸文就知道了……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您的意思我知道了————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了解到这一点的文没有抱怨什么，而是用正经的口气询问着其他注意的事项。 对于坦然接受自己命令的文，大天狗露出了快慰的微笑。 「很好————如果你平时也能有这个样子就好了。这样我也没什么需要嘱咐的了，那么……我说，你可别让那两个神太嚣张了哦。」 如此说着的同时，大天狗周身的气氛却突然为之一变。 简单的来说，原本的那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谨慎言行的压迫感消失了。 这代表此刻大天狗不再是以射命丸文的上司跟她对话，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聊天。 「这算是任务吗？」 「不算。严格而言只是我个人的小小祈愿吧。」 「什么啊……那就根本没有去实现的必要了吧。」 「喂！我说……你这家伙还想要这个月的工资吗？」 身体前倾，大天狗对文露出了极其险恶的微笑。 然而文却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安然的态度。 因为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相互交谈，所以文也没有再用敬语。 「就算你不给我工资我也能活下去……和你不同，我的朋友可很多呢。」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不由自主带上了一点优越。虽然知道这么说不太好，不过她认为对方不会是在意这种事的人。 身居高位的大天狗身边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大概只有一个射命丸文了吧。至于文呢…… 「我就姑且先不论你打算靠朋友接济过活这件事有多么的让人无语了……我要说的是，你的朋友很多吗？」 大天狗对于文的优越倒是没有动怒，而是首先表现出了露骨的怀疑。那总是渗透出审视目光的双眸，这一次也没有例外的上下打量着文。似乎这样就能看穿她的话是否属实一样。 「至少比你的多哦。」 「的确如此。」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射命丸文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这个表情在总是展现出精明伶俐的她身上出现，那是尤为的可爱。 她并不是没听清大天狗的话。 只是，对方那没有反驳、过于直率的承认的态度，让她非常的不适应。 凭她对这个女人的认识，此刻对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一系列唇枪舌剑准备将自己驳倒才对。想这么干脆的就承认文的话……只能说明一件事。 ……对方肯定另有所图。 文不觉的眯起了双眼，等待着大天狗的下一句话。现在她的心情就像是在等待着对手出拳的拳击手那样。 「我说你说的没错，你的“朋友”的确比我多。」 大天狗的语气可谓十分诚挚，然而她的表情却是那种带着调侃的戏谑。这就让人根本没法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了。 不过这种小事射命丸文也没有在意，她只是全神贯注的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不过，我想知道的是，那个叫八意飞厉的男人也是你朋友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看他1经常出现在你的报纸上，哪天有机会的话把他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吧。」 大天狗满脸笑容的拍了拍射命丸文的肩膀，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脸上那吃了虫子一般阴沉的表情。 不，与其说是没有察觉，倒不如说射命丸文此时的神情才是大天狗说出这番话的真正原因。 她用隐蔽的视线仔细观察了一下射命丸文的表情。 优雅的美貌早已没有平日的轻松和张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快的阴郁。 大天狗很了解面前的少女。 射命丸文的意志相当强悍，就算是被污蔑，被恶语相向，她也能带着笑容无视。大天狗其实相当佩服这样的射命丸文———— 不过，事实上她也并非面对何种情况都面带笑容。现在的情形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你要干什么？」 向着大天狗瞟来的视线很显然带着担忧的色彩……然而她是在担忧什么呢？ 自以为很了解一切的大天狗强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老实说这么做很辛苦，不过一想到可以看到文那苦着脸的表情那么她也觉得这份辛苦具备了应有的价值。 将右手从文的肩膀上挪开，紧接着她像是要表达无奈一般向文张开了双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族里那帮老人总是催着我结婚，留下血脉呢。看来他们是因为现在的凑斗而产生了不必要的危机感。真是麻烦啊。虽然多少有着可以自己选择对象的权力，不过老是这么被人盯着也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这番话并非是谎言。 大天狗本身是出身天狗社会的贵族一系，皆斗家的正统当家。作为一家之长，她的身上的确是背负着诞生下任血脉的希望。然而，她本人却毫无这方面的想法。 虽然女性的身体确实有着孕育生命的机能，但这份机能却必须要由异性来启动……很遗憾，她至今还未遇到过让其动心的男性。 作为家长的她本来有着压下一切异议的威严，可惜凑斗家的情况极大的刺激了族中长者们的内心。 本来作为皆斗一族的分家，担当护卫，后来又作为独立武门分裂出去的凑斗一族。现在业已只剩下一个人。 那一族并不擅长为政、人丁亦不兴旺，可大妖怪的出现率却很高。上一任的天魔也是由凑斗家的次女，凑斗光担任的。 可是，随着千多年前的那一场愚蠢的大战，上任天魔和其兄长全部魂归异地，现在的凑斗家只剩下一个人，可谓早已名存实亡。 昔日留着相同血脉的家族的这幅状况，不用说让皆斗家也深以为戒。所以那方面的提案大天狗早已是在族中人的口中听的不厌其烦了。 虽然不是不明白他们的苦心，但大天狗总有一种被当作生孩子的道具的不快感，再加上本人也没有中意的对象，所以从来就当耳边风听过就完了。 ————当然，她现在旧事重提绝非因为她突然体恤起族中长者的良苦用心，而只是因为想要恶整射命丸文罢了。 「我听不出这和飞厉有什么关系。」 「不，有很大的关系哦。我可以把他列入结婚对象之中。」 说的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可实际上，现在大天狗的结婚对象列表上人数为零……如果现加上某个男人的话则是一。 「你认真的？！我告诉你，他差劲的很啊！」 「差劲？」 大天狗歪头看着大声喊出来的射命丸文。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偶尔也会在她没那么有威严的时候出现，所以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举动。 「我想问你，你讨厌他吗？文。」 「呃————这个问题能不能不回答？」 「有的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哦。而且……就算我能不能接受那个被你说的很差劲的他说到底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阶段而言，八意飞厉不是个挺好的结婚对象嘛。」 「挺好？」 我怎么没看出来————虽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文那不愉的脸上就差把这个几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出来了。 「当然好了。长得很漂亮，而且很强，与幻想乡中的其他大妖怪也有不错的交情。至于有没有资产这方面根本无所谓，我还不至于吝啬到不够夫婿资产的程度。所以他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考虑都是最上等的人选……当然，这是在我还没有接触到他的缺点的情况下。」 抛开感情论，大天狗完全从实际出发的话语正确的让文找不出一点毛病。 但随即，大天狗的下一句话就让文有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冲动。 「但是————我选择他最重要的原因，果然还是因为我想看看文你阴沉着个脸的模样啊。」 她不带愧色的说出了这番话。 ————如果她的嘴角没有洋溢出那孩童一样，只有在恶作剧成功后才会露出的开心笑容的话，那么一定会显得更加庄严吧。 「————深羽。」 射命丸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以温柔的声音呼唤起大天狗的名字。而与此同时，她的双手也轻柔的抚上了大天狗细嫩的脖颈。 但是，如果那双手的力量不是“轻柔”到足以扭曲钢铁的程度的话，那么她一定会更开心一些。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那么笑了！有点吓人啊！」 温柔的笑着的射命丸文，很显然此刻她已经不太正常了。 面对友人的怒火，大天狗————皆斗深羽很干脆的放弃了自己的尊严。 ……在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僵持后，她才终于抚平了射命丸文的情绪。 「哎呀，我其实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那就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好吗？」 面对撅起粉色嘴唇，表露不满的射命丸文。大天狗只能回以抱歉用的笑容。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说实在的……我还真的挺想见见那个男人，见见能让你这么着迷的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 「虽然我也很想说不用了……不过该见着的时候就会见着，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哈哈哈，的确如此。那么————闲话就先说到这里吧。」 话音刚落，虽然笑容未变。但毫无疑问她已经进入了平日里那种极具威严的状态。 「我交给你的任务，别忘了哦。文。」 「放心，忘不了的。我现在就去。」 说着，她从跪坐的姿态起身而立。 「别忘了穿上正装啊。」 大天狗如此说道。 此刻的文还穿着那一身衬衫、短裙的服饰，虽然是很好看。不过既然是代表天狗的使者，那么自然要穿上天狗的正装才可以。 「……」 但文却并没有回应。只是看了一眼大天狗就转身冲屋外走去。 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实说大天狗并不明白，不过———— 「我说认真的呢！文，给我穿上正装！————你还想要今年的工资吗？！」 少女的咆哮足以传到很远的距离，不过能否传达给此时已经翱翔于天际的风神少女……还真是个问题。 P.S:收藏尽管来的在猛烈一些吧！0w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