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大明帝国的丧钟(下)
第九十六章、大明帝国丧钟下 不过,虽然已经攻入了山海关,但皇太极的战术指挥还是十分保守,并没有一口气直扑北京城。 这一方面是因为刚刚打完了历时近一年的大凌河之战,明军固然大败亏输,女真兵也被拖得筋疲力尽,连战马都掉了膘。如今还没怎么准备,就突然要再次入关伐明,顿时就有些措手不及,兵力、军械、辎重都不凑手,尤其是那些蒙古同盟军,在大凌河战役之后早已回家了,如今还得赶紧派使者到草原上调兵皇太极最初带进山海关内的八旗兵马,不过是两黄旗的数千人而已,后续部队还在慢慢赶过来。 另一方面,皇太极同样也对刚刚归顺的关宁军不太放心,在某种程度上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此次倒戈投降的关宁军,加上之前大凌河战役的关宁军战俘和被裹挟着投降的杂牌明军之后,总数已经多达四五万人。而后金即使尽发倾国之兵,再加上科尔沁部等蒙古同盟部族,也不过能凑出七八万兵马而已。 很显然,这样一个庞大的不可控军事集团,若是放在身边或背后,任凭哪个君王都是不会放心的。 于是,皇太极就借口等待后续部队和新铸造的重炮,进关不久便在昌黎县扎下大营,作为本次伐明大战的前线指挥部。然后自己抓着八旗精兵安坐不动,只派遣祖大寿和吴襄两员降将,率领四万关宁降军分兵两路,扑向京师和天津按照皇太极的如意算盘,如果祖大寿和吴襄能够旗开得胜,那固然很好;如果这票关宁降军被绝地反击的明廷给打垮了,那么也等于是帮助后金国解除了一个潜在的隐患。 反正不管那边得胜,死的都是汉人,都是在损耗明国的元气,皇太极是一点都不心疼。 对此,以祖大寿和吴襄为首的辽西将门也无话可说这基本上就算是投名状了。 至于这一次入关能不能攻下京师,皇太极倒是没有抱着什么志在必得的想法按照他对八旗旗主的说法,本次入关的指导思想就是“得寸则寸,得尺则尺”,万事不可强求。能够一鼓作气打进紫禁城坐龙庭,固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法置明廷于死地,那么也没必要把自家老本都拼上。 所以,他最初才在昌黎屯兵不动、坐观战局,心中就是打着万一局势不利,便退回山海关的主意。 不想在此番突变之后,哪怕是面对亡国之祸,明军的抵抗依然只能用“软弱无力”来形容,完全没有半分垂死抵抗的疯狂劲头在女真八旗按兵不动的情况下,仅仅依靠刚刚倒戈的关宁军,祖大寿就直捣京畿,将明廷在北直隶仅有的两支野战军之一,卢象升的天雄军给打得溃不成军。而另一路的吴襄也是连奏凯歌,从山海关一路杀到天津城下,如果不是洪承畴的秦军赶到,或许已经拿下这座北京门户了。 看着关宁军这些自己的手下败将,居然在关内打得如此顺风顺水、摧枯拉朽。如今屯兵昌黎的女真八旗上下也很是眼热,一时间全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再也按捺不住,急吼吼地要一显身手。 而原本还打算继续观望一阵子的皇太极,也架不住底下众人的群情汹汹,看看八旗兵马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科尔沁部的蒙古骑兵也到了,便从昌黎拔营出征,继续向着明国的京师挺进。 或许这一次当真是福星高照的缘故,女真大军刚刚走到乐亭县,就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大喜啊大汗天津的明军哗变啦真是上天保佑我大金啊” 一片卷起的尘土之中,胖嘟嘟的莽古尔泰眯着一对豆豆眼,兴高采烈地骑着一匹枣红马从前面赶来,还没凑近皇太极的御驾,就隔着老远高喊起来,“只要打垮了洪承畴,那崇祯小儿就死定啦” 看着莽古尔泰这般完全不知尊卑的粗豪举止,皇太极一时间不由得眉头微皱,但听了他的话语之后,顿时也是大喜过望,“天津的明军真的哗变了不会是什么谣言吧” “千真万确据探马来报,天津城里都烧起来了那烟火在四五里外都看得见” 莽古尔泰一脸乐呵呵地说道,“吴襄也派了使者来说这事,再过一会儿就到” “甚好甚好真是上天保佑我大金”皇太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头朗声高吼道,“速速传令,八旗诸军立即选拔精骑,一人双马,携带三日干粮,随我奔袭天津” 北直隶,顺天府,天津卫城 一场纵兵大掠、烧杀jian♂yin的残酷戏码,正在这座号称“天子门户”的城市里上演。 斑驳残破的天津城墙内外,陕西腔调的喊杀之声惊天动地,一团团的黑烟在城池上空飘动,街巷之中充斥着城内军民的哭喊声,而成群结队的乱兵仍在从各处营垒赶来,源源不断地往城中涌去。 这些日子一直在忍饥挨饿、满腔怨愤的山陕乱兵们,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砸开了天津城内各家各户的家门,抢夺他们的财物,yin辱他们的妻女,甚至剥夺他们的生命,纵火焚烧他们的房屋 不久前刚刚解了天津之围的陕西救兵,此刻却成了蹂躏这座城市的强盗和屠夫。 一切的纪律和道德都在这个时刻灰飞烟灭,只剩下最原始的残酷和暴力。 当正在大沽口筹办军粮的洪承畴,得知后方有变的噩耗,赶快带上中军督标营急匆匆赶回天津的时候,天津城内已是烈焰飞腾,浓烟四起,哀鸿遍野每一条大街小巷的两边,都倒满了残缺的尸体,流出的血水顺着青石路面的缝隙在街道上延伸,不断有人从家门里扛着包裹慌乱地奔出,却又被后面追赶的乱军追上,一刀砍死,然后抢夺走他身上的财物。而女子的哭泣声和惨叫声,更是从每一座宅院里传来 当看到天津巡抚的尸体,也被挂在了衙门的房梁上的时候,洪承畴终于忍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就在洪承畴离开军营的半天之后,北京朝廷的内阁次辅钱士升过来巡视。这位仁兄一到天津,就大摇大摆地闯进军营,召集以秦军为主的勤王军诸将,呵斥他们贪生怕死,居然在天津顿兵不前,不肯进京赴难,又勒令勤王军务必于五日之内抵达京师,否则必有严罚云云但对于最关键的粮草供应问题,钱士升却是一字未提,显然是认为这些卑贱武夫都是餐风饮露的神仙,哪怕只喝西北风也应该能打仗才对。 明末的北京朝廷一向都有这个毛病,一旦遇到危机就拼命把外地兵马往京师调集,以为兵力越多越安心,却根本不准备后勤供给,好像完全没考虑这些兵马也是要吃饭的,结果就是援军哗变,忠臣胆寒。 而更让勤王军上下义愤填膺的是,在训斥完他们这些拿着白条流血流汗的军士之后,钱士升接下来还要再去天津卫城,嘉奖天津巡抚“守城有功”据说是巡抚大人在朝中大肆撒钱,给几位阁老都行了重贿的缘故。于是,城外诸军顿时一起大怒:如果没有我们赶来救援解围,你这破城早就已经陷落了 而且,你这个狗官分明有钱贿赂朝中重臣,为何却坐视我们这些救命恩人在城外饿死呢丧尽天良啊 结果,在又饿又怒,一肚子怨气难平之下,秦军的几位千户、百户等中低级军官,居然趁着天津官府打开城门,迎接侍郎大人车驾的机会,带着亲信家丁一拥而上,杀散守军,夺了一座城门。紧接着,同样怨气冲天的各路勤王军,一起鼓噪哗然,乱哄哄地争相涌入天津,纵兵大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由于威望卓著的洪承畴总督有事不在,各部将领根本约束不住群情激奋的官兵,很快就把哗乱闹得更大了。 诸位兵头们心中都很清楚,由于之前一系列狗屁倒灶的苛刻待遇,士兵的怒气如今已是跟火药桶一样炸了开来,再也没法压制。即使是他们这些司,也只能顺着士兵的心思,索性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否则第一个被炸死的就是自己。反正如今已是动荡乱世,虽说按照体制还是文贵武贱,可掌握兵马的将官们只要不是造反,在惹出了兵变之类的乱事之后,就连朝廷也只能尽量安抚,而不敢严厉追究。 他们这些老兵油子,如今对于这个套路都玩得贼溜早在万历、天启年间,北方九边的边军因为常年拖欠军饷,就时不时玩上一出这样的把戏,不是殴打文官出气,就是劫掠民居商家,好歹捞点儿实惠。反正法不责众,只要最后推出去几个替死鬼交差,什么哗变劫掠的罪状都能完事。 因此,当洪承畴总督赶回来的时候,天津这边的形势已经糜烂不可收拾,发了狂的乱兵在城内肆意妄为,不但抢了天津的商家和大户,还放火烧了衙门,打杀了官员来巡视和催促进兵的内阁次辅钱士升,在城门口被乱兵掀翻了轿子,不晓得逃到了哪里;吃了大亏的天津文武官员抬着同僚和亲属的尸首,跪在洪承畴的马前哭诉,要求总督大人给个公道;紧接着,天津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士绅商户,也集体找了上来,要求洪总督务必严厉惩治那些胆敢在天津肆意杀戮劫掠的乱军官兵 但勤王军的将校们也一齐过来,向总督大人申诉情愿,哭诉朝廷处事不公、亏待他们这些有功之臣,这才激起了兵变云云于是逼得洪承畴一时间焦头烂额,左右为难,几乎老了十岁乱兵冲撞了内阁次辅的车驾,确实是罪该万死;可是接下来马上还要靠这些人去跟辽东建奴厮杀,又实在不敢下狠手惩治:万一人家气不过,索性临阵脱逃甚至倒戈投敌该怎么办辽西将门这阵子正在满天下地到处发劝降信呢 于是,洪承畴总督只得想办法和稀泥,试图调节矛盾,一切以维持稳定为上。但饶是他再怎么和稀泥,两边也都是不依不饶争锋相对,一边要报复一边要伸冤,来回折腾了好久,也没能把事情平息下来。 然后,洪承畴总督很快就发现,他再也不用为天津兵变之后的这副烂摊子而烦恼了。 因为,就在天津城内依然余烟袅袅、尸骸遍地,官吏们还在互相喷口水,乱兵们还在忙于杀人越货的时候,远方地平线的尽头上,已经赫然腾起了一片弥漫飞扬的尘土,还有无数面迎风猎猎招展的旌旗 “不得了啦是鞑子是女真鞑子杀过来啦” 崇祯五年十月初一,内阁次辅钱士升出巡天津,催促各部勤王兵马火速入京救驾。时值三边总督洪承畴筹粮出外,钱士升遂召集诸将训话,言辞颇轻慢,多有侮辱之语,且无一钱一帛犒赏。众将愤然,以为朝廷苛待功臣,旋即鼓噪作乱,引发诸军哗变,举兵攻入天津城内,肆意纵火劫掠,天津巡抚杜三策被害。 十月初三,洪承畴闻讯赶回天津,企图弹压兵变,然而为时已晚。天津各路官军之乱事未定,奴酋黄台吉亲率女真精骑并关宁叛军,合计两万余人,已于初四日午后,长途奔袭至天津城下。 因事发仓促,数万勤王官军全然无备,遂不战而溃,天津卫旋即陷落。三边总督洪承畴率标营亲卫从乱军中杀出,先逃至静海县,被县令拒之门外,又逃奔沧州,战马力竭,于途中为关宁叛将吴襄俘获。 至此,畿辅两路官军皆溃散,残兵十不存一,建奴前锋已入河间府,京师遂成孤城,军民尽皆震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