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楚行歌将弓与箭壶砸在地上,沉闷的撞击让薇薇安内心一颤,他因某种情绪压抑,难以排解,现在的司令官处于爆发边缘,或者说即将失控。 值得庆幸的是,楚行歌并没有迁怒的习惯。 压抑着整个训练场的浓雾渐渐消退,但这并未让薇薇安好受很多—— 方才是冰冷的雾浸透肺腑令人艰于呼吸。 现在,则是极寒的太阳,十万分吝惜自己的温暖不肯将它投入世间。 比起终会消散的薄雾,冰冷的太阳更让人感到无所适从的、漫长的绝望。 如果有人能读懂的话—— 楚行歌俯身抱起薇薇安,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她在发抖。 嘴唇打颤。 翠青色的瞳孔放大,楚行歌从中看见了恐惧。 就像看见了怪物一样。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炫耀么? “看,我是如此的富于侵略性,哪怕是旁观者都能一目了然。” 但楚行歌并不认为自己具有那么强的攻击性,相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相当内敛的人,从不倾向于表现出自己的意图和计划,虽然这种内敛是有区别。 就像他与莉莉和乔安娜之间的关系。 乔安娜一定会遵守他的命令,而莉莉则必定会聆听他的诉求。 立场上,她们属于楚行歌,心灵上,楚行歌拥抱她们。 她们在楚行歌心里的地位无比崇高,无可取代。 说这话真蠢,无意义的辩解反而会使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难堪与尴尬。 安慰? 楚行歌不认为可以和维多利亚还有乔安娜共进退实战训练的薇薇安需要自己这个坐镇在后方的家伙安慰,徒有长刀而未能亮剑,腰配短炮而不鸣响,自己真的有安慰她的资格么? 薇薇安是从航战院调来的实验性部队,而检验实战的最好方式就是炮火连天的战场,她在战场上的实际作战时间比起乔安娜来说都是只多不少的,尽管战绩可能没有乔安娜卓著,但是,乔安娜最多也就是一次护卫经验,而薇薇安,已经有了丰富的积累。 她为什么害怕。 楚行歌感到疑惑。 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害怕。 毕竟是直面死亡的舰娘啊。 尽管不明白她的恐惧来源于何处,但是他觉得,有必要去排解掉。 但是,直接询问令一位淑女感到恐惧的事物是什么,这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 ——假如她不愿意说的话,不管以任何方式询问,那都是不礼貌的行为。 楚行歌将薇薇安安置在墙角,那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然后就起身离开了,总得找办法来抚平她内心的恐惧。 薇薇安注视着楚行歌的背影看着他远去,在那样严酷的环境下,问出一个问题就已经是她的极限,曾面对危难与死亡并不能改变她的性格:一个有些内向的女孩。 尽管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这样的内向表现的不甚明显,可是在特殊的场合,显然可以看出,她还是那样。 她不会告诉他自己的恐惧来源于他的,不知位于何处的必须被击杀的敌人,那样严酷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即使是之前的长官,也只是将得失权衡再三而下达命令。 她从未见过像之前司令官那样冰冷而严酷的眼神,不惜一切。 他是不会迁怒的人。 换句话说,他的不惜一切,是不顾惜自己本身的行为。 这样的极端会毁掉他的。 她看着楚行歌离开,又等到了他再来。 去时手中空无一物,来时却推着餐车—— 浅绿色的茶水自银壶流出,倾入绘有牡鹿的瓷器,温热的茶水在这时逸出丝丝暗香,沁人肺腑,这让薇薇安略微轻松了一些。 那是她最爱的一套茶具。 在她凝视茶具发呆的时候,楚行歌将她扶起。 现在薇薇安靠在楚行歌胸前。 这让她面颊发烫。 她曾在闲暇时幻想和年轻而善于谋略的司令官发生浪漫的故事,无数次揣度着会如何发生如何发展又会有怎样的结局,但是,这样的展开确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至少,在她的幻想中,这样的行为,至少不该是开始。 所以她挣扎着想要脱出楚行歌的怀抱,她明白自己司令的性格,如果自己想要离开,只要表现出意向,他就会放手。 可她并不能站稳——现在她的腿依旧发软,所以她靠在了楚行歌怀里,这让她之前的举动都像撒娇——
薇薇安捏紧裙角,抿着唇,面庞埋在楚行歌胸膛,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楚行歌,她感到羞愧,虽然这些事情,她和楚行歌都不必担负任何责任,但是她依旧会害羞。 可楚行歌并没有注意到啊。 他的心神专注于茶水,很快薇薇安也注意到了楚行歌这边的情况,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司令官,他的手就像张开弓弦一般稳定,但是他的气场完全不同了,刚才的他是一支狂躁的,迫不及待想要离弦夺人命的箭矢,现在,他是清澈的水流,波澜不起。 她为司令官的转变感到高兴,这意味着他可能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坚决,所谓箭矢,只要射出,就会向着目标前进,不论成功与失败,都回不来了,这不是她所能接受的结果。 “谢谢,”楚行歌放下了银壶,让她更好的靠在自己怀里,扫视校场,“在这里我得到了宁静,作为感谢,我想我该为你做点什么,”他举起茶杯,将它凑到薇薇安唇边,“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如果不满意的话,我会改进。” “如果你对于这样的行为不满意的话,可以提出你的要求,我会做到,”楚行歌的声音平淡,就像是在述说和他无关的事情,这样的态度让薇薇安有些不安,就像是在委托后事一样,“但是如果麻烦,我只能在这次演习之后做到,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比起一路走过来陪着楚行歌的乔安娜和一直照顾着他的莉莉来说,她,作为楚行歌的箭术老师,其实是不太了解楚行歌会什么做什么,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提出怎样的要求。 “你可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楚行歌看着她小口小口的抿着自己的作品,“我可以陪着你……你可以提前告诉我,在正式到来之前我会试着磨砺相关的技艺,不会令你感到难堪。” 薇薇安仰起头看着楚行歌的眼睛,尽管被墨镜遮挡,可她依旧看见了耀眼的金色,金色的眼睛只闪过一瞬间就消失了,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依旧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喜欢狩猎,我能在演习结束之后邀请您一起,回我的故乡,只用长弓和猎刀进行一场狩猎吗?” 在她的眼中,楚行歌已经看不到恐惧,只有对于未来的向往,而这恰好就是他说希望的,“当然,如果你愿意教我如何使用长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