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番外篇 之 小米的爱情（九）
陶小米离经叛道的“逆天”行为在小小的双河县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可爱的国人身上有很多矛盾的特征，相悖的做派。 当别人需要关爱的时候，他们奉行的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人生信条，对他人的死活不管不问；可一旦发现那人身上有故事，上述人生信条接着不算数了，立即就会“热心”聚拢来打听事儿，打听明白了，开始看热闹，管闲事，笑话人。 也有伸出援手，热心帮助的，可惜，陶小米没遇上。 谁叫她这样大胆，闹出了这么大的热闹。 真是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这几天小米和二胖合租的房子前，三三两两，三五成群，总有附近的邻居前来”望风”，自发聚拢来说长道短。 望风，字典上解释为“指为进行秘密活动的人守望、观察动静”。 小米和二胖的行为，可不就是在“进行秘密活动”吗？不过这些邻居可不是出于好心来帮忙的。 “哎，他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老耿婆子都打听明白了，这两个小年轻不是亲姐弟，也不是两口子——都还那么年轻唻，哪够到结婚年龄了。也不是谈恋爱搞对象，听说他两个就是图省钱，合伙租了两间房……” “不能吧，就是再年轻，也不能这么没数儿啊。” “可不是嘛，就是在谈恋爱搞对象吧，也不能明睁大眼住在一起啊。” “尤其那个女的，真是不知道好歹。出了事谁倒霉，还不是她？！就是不出什么事儿，以后再想找个好婆家，可就难了。” “你算说到根儿上了，错就错在那个女的身上。要不是她不要脸不自重，还能和一个什么关系没有，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的住在一屋？说出来谁相信？保不齐两个早睡在一起了！嗨吆这男的不要脸还好办，这女的要是不要脸了，那就难治了，谁都治不了！” “就是！自己说是清清白白，什么关系没有，谁相信？晚上把门儿一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正当好年纪，干柴烈火的，到底发生什么谁知道？” 国人的想象力是非凡的，尤其在把人往坏处想的时候。不少围观者丰富的想象里，这俩人早上演了好几部色情艳片了，说不准连孩子都有了好几个了。 “哎，你们谁出头去说说他们，可不能叫他俩住在咱这里了，再把眼前这些小青年带瞎了，带坏咱这块儿的风气了都！” “谁出那个头？房东不吭声，只要有钱赚就行，咱县经济不景气，他多少日子租不出房子去了，好不容易来了俩租的，谁还管他着不着调……” “真是为了赚钱不要命……” 正说着，小米出来了，看见众人挤在自己门前好奇地观望，小米善意地，也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看热闹的人们一愣，不知道是该回她一个笑脸呢，还是继续大义凛然地冷脸相对？这当口，后面一些人受不了了：哎吆，放个屁都还有个回响唻，咱大家伙儿说了这么多，她连睬都不睬，这是摆明了咱说的那一通连放屁都不如了吗？！ 有那么几个义愤填膺啐了几口！ 义愤填膺的邻居里边，据说还有几个是婚内出轨的，其他的，很少有精神不出轨的。 二胖脾性憨厚温和，有些傻呆呆，别人说什么，他也不回嘴，只是呵呵笑。 小米更不管了，她才不理睬别人怎么说唻，爱说啥说啥，不怕累就使劲说；爱在我背后指指戳戳就指指戳戳，不怕把个指头戳下来就使劲戳。我才懒得理你们唻，权当听不着。听蛤蟆叫还不用吃饭睡觉了唻。我陶小米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我怕什么？ 小米心想：就二胖那样呆头木脑的老实疙瘩相，就是白送给我成千上万，我也不要。即便他家在县城，我也不见得看中他唻。他也就是配在外面给我站岗放哨唻。 用许惠莲的话：“小米脸皮就是厚！不管人家说她什么，她笑哈哈连理也不理，厚皮厚rou的，八枪戳不透！可是这样也还有点儿好处唻，起码心里不受屈。大米就不行了，脸皮子太薄，老是爱瞅看人家的脸色行事，人家说她一声她就受不了了，心里老遭罪了……” 看陶小米始终不为指责嘲骂声所动，周围人心里有些打鼓：一般人被这么多人指指戳戳，唾沫星子乱喷，早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眼前这小闺女神色坦然，出出进进嘻哈带笑，好像什么事儿没有一样！这这这，也太反常了！搞得咱也不好意思济着说她了…… 可是不说哪行啊，平头百姓，平时也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事可做，全是零碎杂乱的小琐事儿在跟前儿戳着，叫人烦不胜烦，难得解脱，如今可有了这么大的热闹可看了，那谁不看？可有了这么大的笑话可讲究了，那谁不讲究？ 有两家平时矛盾挺深，见了都不说话的，现在讲究陶小米讲究的，竟老远都打开招呼了。 “哎，耿嫂，这都多晚了，那俩小年轻还没开门嗨……” “就是嘛，这俩人真是不够个人讲究的！也不知道害羞要脸，也不怕人笑话。兴许啊，是咱老姊妹俩都上年纪了，赶不上新形势了……” “哎，这闺女到底是哪里人，她家里人知道不知道她做出了这样的事？眼前有没有她什么亲戚朋友？好给她家里传个话呀！哎呀，小闺女年轻糊涂不懂事，做出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她家里人一定不知道，总得快些把话儿传过去，好有个明白人管管她啊……” 一传十十传百，坏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越飞越远，七拐八扭、曲曲弯弯，一直飞进了相距县城二十多里地的隽升高中，大米小米的舅舅，许子凯耳朵里。 首先知道这个信儿的，是许子凯的老婆施菲。邮局小职员施菲乍听到这个消息，连说不可能！她心想可千万别是真的，自己平时就好说嘴笑话别人，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自己身上竟也摊上这样的破事儿了？自己竟也轮到了叫别人看笑话的时候了？ 等到再三打听明白了，心下恼怒，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她一向吃得住劲，强打着哈哈把这事儿想圆过去。想不到传消息的这位耿丽也不是善茬儿，她一向看不惯施菲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惯会看人笑话的做派，今天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她难堪，也看她的笑话取乐。 “哎，施菲，这个女孩子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就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孩子合租一屋，真是双河县头一例！我家就在他们俩租住那地儿附近，我可是替你打听明白了，陶小米，女，芳年二十岁，打小在双河镇许家塘村长大，舅舅许子凯，在隽升高中教学……哎，施菲，这可是你们家许老师的亲外甥吆——” 施菲冷笑了一声：“那不就是个外甥吗，又不是亲兄妹，远了好几层了！该着我们什么事了？！” 耿丽也跟着笑一声：“嗨哟，外甥随舅自来有啊，看许老师文质彬彬的，不会也是外表沉默内里狂热，说一套做一套吧？要真是那样，那你们两口子可叫一个般配啊！”说着咯咯咯一串笑。 把施菲恨得直咬牙，办公室里，一旦女人之间你刚我强，勾心斗角起来，那真是叫人牙疼。她强笑着问耿丽：“我怎么听你说话这么不是味儿，真是西北风吹荆棘，连讽带刺的你？什么叫我们两口子说一套做一套？你把话说清楚嘛，咱有事说事有理说理，还说长话道短话的……” 耿丽笑了：“论起说长话道短话，我可比不上你！以前我大姑姐的小姑子就是退了个亲，你人前人后这一个笑话，真是说长道短整半年！连我家老祖宗的旧事你都能胡乱编扯上……现在好了，笑话人笑话的，笑话到自己身上去了吧？不过你家许老师一看就是个老实厚道人，你叫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怕是他也学不会！……哎呀，许老师真该好好教教他这个不争气的外甥女，什么是礼义廉耻喽－——别再教晚了，回头再给你们抱来个重外甥……咯咯咯……” 吃了一肚子气的施菲回到家就摔打开东西了，把听来的小道消息添枝加叶诉说给许子凯听。一贯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许子凯闻听大惊，继而大怒，他立马动身去了双河县城。 在许子凯一番义正词严外加循循善诱再加谆谆劝导下，死活也不愿放弃心中迷梦的陶小米，千般不舍、万般无奈地做出了让步：先回许家塘村住一段时间，等县城的经济好转了，毛巾厂、纺织厂重新开工招人了，她再回来。 许子凯心想，先把你哄回去收收心，再赶快找个好人家定下一门亲，踏踏实实留在农村务农才是正理。再想回来，可是万万不能…… 又回到了自己万般厌弃的农村，还得做那下苦力土里刨食、叫人瞧不起的农民，陶小米几乎心灰意冷。 老天给她画了一个圈，叫她循着画好的轨道苦熬苦拼多年后，追梦的脚步最终还是无情地落回了原点。确实无情，无情到不动声色。 可是，在追梦的征程中屡受重创的陶小米才不气馁唻。她还算年轻，也还配得上做梦的资格。甚至，现实越残酷，她的梦想竟越狂热，越执着。哪怕，她知道，美梦成真的可能性，几乎就是个零。 想一想，活过的这二十年，她几乎就是为了梦而活着的。 其实，谁不是为了心中的梦，在坚强活着的呢？ 几年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陶小米，经人介绍，嫁给了邻村的愣头青胡耀威。 她终于，还是做回了不想做的农民身份，唯一的不同，是由农家女升级为农妇的转变。 可是小米，你还会有梦吗？ 小米嘻嘻地笑了笑：为啥没有了呢，该做还是得做啊，我现在一心想着，和耀威恩恩爱爱地过下去，除了种地，再做点儿小买卖，叫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呢！ 这就是陶小米，看似柔弱，实则比陶大米还要坚强执着。 不管荒唐还是糊涂，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没什么大不了！要紧的，是走好眼前的路，把日子过好啊。 在乡村崎岖蜿蜒的小路上，陶小米和胡耀威相携相伴，一起奔向未知的旅程…… 好在有一个人心甘情愿与她风雨同舟，即便前途未卜，小米的心里，也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