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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章、番外篇 之 堕劫(二十)

    在女儿嫁不嫁外县人的问题上,许惠莲毋庸置疑、毫不犹豫地和弟媳施菲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这一次,她没有太多言语,只是立场坚定地表达了一个观点:能狠下心舍得爹娘你就嫁到外县去,反正爹娘舍不得你远嫁他乡……

    陶大米恍惚了,心里没个大主意的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男女之情算个什么,说变就变了,今天能爱得死去活来,焉知明天不能劳燕分飞?!算了吧,和苏春阳断了吧!

    陶大米这样决绝自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要问陶大米,这世间有一样最靠不住的东西,该是什么?她会自然地凭着直觉和自己的见闻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是别的,非男女间的感情莫属!说瞬息万变有点对不起它,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拈花惹草、朝三暮四、三心二意哪个不是对它善变的最佳形容?

    正当好年华的陶大米,内心深处最为渴盼的,莫过于找到自己一生情感的归属;但矛盾的是,她骨子里最不相信的,也正是男女间这变化无穷极的感情。

    陶大米初中时曾细读《红楼梦》,在别人都对书中倾尽笔墨讴歌描述的宝黛爱情纷纷称羡赞美时,她却深表质疑:这也叫“爱情”?别吓死个人了!你看看那个贾宝玉,说是对林黛玉一往情深,明里暗里也和她你侬我侬忒煞多情,可背着林黛玉干了些什么勾当!一会儿和丫鬟袭人不干不净,一转身看宝jiejie又看得俩眼呆直,一会儿拿言语撩拨**金钏,一回头又对秦钟动了龙阳兴……娘啊,这就是块货真价实地地道道的花心大萝卜啊!亏得《枉凝眉》那词里还好意思赞美贾宝玉是“美玉无瑕”!有这样无暇的美玉吗啊,这是从大粪坑里泡出来的臭玉吧!哎吆这块混在脂粉堆里心猿意马三心二意的污泥浊物啊……

    把陶大米气得心口儿疼,私下里真替那林黛玉感到不值,捎带着,她对男女之情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样一份滥到不能再滥的感情,竟然在几百年来,赚足了不同时代不同阶层观者的眼泪和赞美,这不叫人奇怪吗?这不恰恰从另一个层面反映出了“男子对女子的感情是不能专一的”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吗?

    哪怕有红学家评论说,多情的宝玉在“姹紫嫣红开遍”的脂粉堆里爱了一圈儿后,才越来越发现林meimei才是他的灵魂伴侣,这才情定林黛玉的唻,更见宝黛爱情之难能可贵云云,倔强又一根筋的陶大米都强烈反对质本高洁的林黛玉去爱那个花花公子贾宝玉!在她心里,单纯地认定了男女真爱,只能是一对一的,哪能一个人心里同时装着好几个人呢?!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嘛,一瓢足矣,再多喝点儿不得撑坏喽?

    可以说,一部《红楼梦》几乎摧毁了陶大米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剩下的,就是一丁点虚无的幻想了:我能不能找到这样一种世间稀有的感情——“你眼中只一个我,我眼中只一个你”?……

    当然了,头脑里老是奔突着奇诡狂热幻想的陶大米,偶尔也会无奈又不服气地做一回现实人——自己貌不美、才不高、德不厚、智不慧,指着什么得到这样一份儿真情?也只配在心里想想罢了。

    直到遇上了苏春阳,陶大米多情浪漫的小心灵里才重新燃起了希望:看到他,世间瞬时不冰冷了,全是温暖喜悦,还有光明希望呢。看他一眼就觉得四肢百骸无不舒坦,更别说以后在一起生活了……嘻嘻,想想都能醉死个人呢,再说了,别人也赞我俩是天生的一对唻,说不定这世间可遇不可求的情感……真让我遇上了?

    人间最美是长情,但求永醉不复醒!

    不等她从迷梦中清醒过来,施菲“现实”的分析和娘“寸土不让”的劝阻闷雷般把她轰醒了!是啊,你凭什么认为人家苏春阳就是看中了你?他只是含情脉脉看看你而已,只是陪你下了几盘棋而已,从来没有正式表白过心意,谁知道是不是你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呢?

    冷静点吧陶大米!这点子男女之情不是真的!还是爹娘亲情要紧,其他那些虚幻不实的东西,离得远远的吧!

    陶大米轻率地做出了决定:既然男女之情太不靠谱,更重要的是爹娘亲人都不同意,那就简单了!寒假一结束,回到学校就跟那个苏春阳一刀两断划清界限——都决定了不在一起了,哪能再和人家腻腻歪歪、暧昧不清呢?这样不耽误人家处朋友、找对象?!陶大米才不干这样不地道的事儿唻!

    可是人家苏春阳从来都没有明确表过态,俩人间连个正式恋爱都没建立起来,顶多是眉目传情、情根暗种,咋断呢?

    这可难不倒陶大米,要知道,她可是不谈恋爱的高手呢,小脑袋瓜子里谈情说爱的本事几乎没有一点儿,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手段那可是富富有余啊!

    正当好年华的陶大米绝难想到,她注定要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终生。

    是啊,盛开的花儿再美,也终有枯萎凋落的一天,可你怎能因为它会凋落,就遏制它绽放的天性呢?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

    一切开始。”

    那个杀死了妻子的诗人顾城,曾静静地低语……

    寒假结束,春天也来了。只是属于苏春阳和陶大米情感的春天,却永远不会到来了。

    刚回到学校的苏春阳,忽然惊讶地发现,当他“不经意”间和心上人陶大米偶遇时,曾经对他脉脉含情的那个小女子,如今却满面凝结严霜,两眼直视前方,像是压根儿就不认识他苏春阳!

    他不明就里,才要笑着冲她打招呼,却生生被她的肃杀之气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言语冻在了舌尖上!苏春阳瞬间凌乱了:不会吧,才分别短短一个月而已,我咋就成路人……乙了呢?

    不是苏春阳愿意从甲降到乙,实在是他看陶大米那绝情样儿,自谓连路人乙他也不见得能捞得上……这这这,变化也太大太快了吧!难道年前的心息相通、眉目传情全是假的?是他苏春阳多情会错意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苏帅哥儿仓促收拾起暖心的微笑,在心底落荒而逃……

    这坑死人、不靠谱的所谓“爱情”!

    苏春阳哪里知道,对一直避谈恋爱的陶大米来讲,挥剑断情丝是她最得意的拿手好戏,最拿手的独门绝学,冲那个对她动心的男子“痛下杀手”,对人家陶大米来讲简直是小菜一碟!

    陶大米没有意识到,以往她挥剑斩断的,净是别人对她的单方面情丝,而这一次,她挥剑欲斩的,却是他和她共同缠绕织就的丝线。

    斩不断理还乱,是何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陶大米惯会作她自己情缘的法海,动不动就扬起金钵,把自己不爱的男子收进钵中,然后随意抛到哪个荒郊野外去了。但她想不到的是,拿着感情太当回事儿因而又不当回事儿的她,这一次轻率扬起的金钵,却是把自己生生收了进去,压在自个儿情感的**塔下,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