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哀歌

    漫长的队伍顺着那条已经修了十多年的马路上缓缓而来。正如他们没有提前通知班师回城一样，焦市有没有人列队恍惚。

    白雪皑皑，冷风飒飒，深蓝色的军服已经被染成了墨红色。队伍很长，但站着回来的人不多。

    包括焦三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回来的，所有的战马都托着烈士的尸体返回焦市。

    男儿忠骨，不埋青山下，要归故里。

    焦三也没想到会在门口看到妘诗，他上前一步，消瘦了许多的身形在宽大的披风下显得空荡荡的。满面风霜，胡子茬拉。

    但是妘诗并没有嫌弃他，反而张开双手以包容的姿态抱住了焦三。

    紧接着山神庙顶端，历经风雨的铁钟响了起来。

    “铛，铛，铛——”三声过后，就是接连的九声，前者是欢迎焦市的男儿回归，后者是祭奠死去的英魂。

    焦市里许许多多的市民都跑了出来，他们自发的井然有序的朝着石门的方向跑去。

    去见一见去迎接焦市的好男儿们。

    这是一场惨胜，他们全歼了十八万庆王军，他们自己也元气大伤。许许多多的战士战死了，更多的伤员还停留在汝城救治。

    而他这个将领，这个罪人要把这些跟着他的兄弟都带回来，哪怕只是带回遗体，他也要带回来。

    焦三很痛苦，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他该不该拿他的将士去给铸城的百姓卖命，他该不该为了他自己，给焦家军定下过于沉重的负担。

    这一次，他有些后悔。

    “先安葬将士们。”罗妘诗去抓焦三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包裹着她的手，但是她并没有松开，反而紧紧的回握住。竭力的给他她力所能及的所有温暖。

    这么多的尸骨，这么多形状惨烈的遗体，很多出来迎接的市民都沉默了。更多的是，缓缓而起压抑的哭声。

    有很多人在那些尸骨之中发现了自己的亲人。他们痛哭，为死者也为他们自己。

    这一次，带回来的尸骨埋葬了整整一座山头。在山脚下，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了烈士的名字，石碑的面前放满了鲜花。

    所有的事情都是罗妘诗一力cao办的，因为焦三在回来的当天就病倒了。他一直没有生过病，因而这次的病来得格外的凶险，浑身冰冷刺骨，而额头却guntangguntang的。

    陈京飞彻夜未眠的陪在他的身边照料他，依旧无法把他唤醒。

    烈士陵园离焦市非常近，近到从中神区可以直接看到那里，看到那座巨大的黑色的石碑。

    罗妘诗明白焦三病情的缘由，她总在照料焦三过后，就带着兜帽，爬上山神庙，去看那面石碑。

    一遍一遍的看，看很久都不肯下去。

    焦市的许多事情，她都不去管了，只把烈士遗孤的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那天她看了很久，昏迷了七天的焦三还没有醒。罗妘诗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子狠劲儿来。

    她匆匆忙忙的小跑着下了山神庙，然后一路直奔学堂。寻了一把铁锤，用力的敲击学堂门口立着的那座雕像。

    一下又一下，所有路过的学生，路过的市民都在看。有人认出来她了，想上前来帮忙，被她拒绝了。

    执着的，坚定地，就要把这座石像给敲碎。

    她敲了一整天，整个中神区甚至大冰湖区那边都能听得到敲击石像的声音。

    直到天色暗了，这座石像才被敲掉了头，接着是手，再是脚。最后轰然倒塌。

    罗妘诗气喘吁吁，抬头就看见焦二目光冷漠的看着她。

    “你大可以杀了我，反正我活着也是个罪人。”罗妘诗一点儿都不怕他。

    焦二握紧拳头，是真的想要上前来杀人。可是沈娴玉拉住了他。一脸哀求的拉着他的手摸着她的肚子。

    焦二就觉得脚下的步子突然的迈不出去了，他站着狠狠的盯了罗妘诗很久。最后才被沈娴玉拉走。

    “你不是罪人，你别这么说自己。”焦五这些年cao劳过度，两鬓已经有了斑白，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俊朗。

    罗妘诗手心摸出了血泡，但是她感觉不到疼。她摇摇头，对着焦五不知道怎么的就流起了眼泪。

    “我早该死了，我的命不值这多人来换。八年前就我就该死了，我怎么就不被那场火烧死呢？”她要是死了，焦市这十万好男儿就不会死。

    她只是一条命啊，怎么抵得过十万英魂？

    焦五伸手去握住罗妘诗的手，和当年一年用最温柔的笑看着她。

    “你要是死了，焦市早就没落了。到时候死的何止是十万将士，还有数十万的百姓。难道你觉得，别人会放过我们？庆王府，陈陵，秦都，谁不想我们死？”

    这世上本就是弱rou强食的，五都十三城连年征战，焦市从不能置身事外。

    罗妘诗把手抽了出来，闭了闭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这不一样，五哥，这真的不一样。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我想就此了结了。”

    砸掉了这座雕像，罗妘诗吩咐人备马。她要连夜赶去繁花谷。

    雪夜寒风凛冽，骑马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她这样大病初愈的人。

    焦五不同意，但也说不过他。见她执意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人备了马车火盆，他陪她走一趟。

    罗妘诗却不肯。

    “这件事起于我也必终于我才行。你不要淌这滩浑水。”她要过去和冉斓君算清楚帐。

    一命抵一命，一笔勾销，万万不可把焦五牵扯进来。

    “你要去的地方，我怎么能不陪你。放心吧，有我陪着你，事情会解决的。”焦五不肯，他总觉得妘诗今天十分的不对劲，话里话来让他有种她即将永别于世的意思。

    罗妘诗还是不肯，她也有办法。让身边的山神勇士把焦五制住，然后快马加鞭直奔繁花谷。

    她这条命被人救了三次，第一次是焦三把她从山洞那儿捡回来。她竭力报答了，连儿子都给焦三生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