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妄想家（一）
我住在一个长满蜘蛛网的房间里，里面很脏乱，东西摆放的乱七八糟——随处可见的烟头，几乎扔满地面的卫生纸，电磁炉上的锅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渍，丢在盆里快发霉的衣服。 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是正常睡的床，另一张也是床，只不过是铺在地面上。 我躺在地铺上抽着烟，看着泛黄的天花板发呆。旁边床上睡的是我的朋友——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 他突然哈哈大笑一声，然后在床上翻了个身，那张床有点不太结实，所以弄得床板嘎吱作响。 我转过头去看他，刚好看见他盯着手机屏幕傻笑。 “你在笑什么？”我吐了口烟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刷视频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他头也没抬的回道。 “哦，现在十二点了，要不要出去吃快餐？”我又问。 “要去你去吧，我这会不饿……给我带一份也行，大荤要鸡排，其他随便，”他仍盯着手机回道。 “要去一起去，我一个人不想去。” “那就等等吧，等我看完这个视频，”他终于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然后也没在打扰他，翻开手机看起了小说。 “要是我有这么多钱就好了……”过了约一小时，他突然感慨道。 “如果有钱你打算干什么？”我好奇的问。 “先把钱铺满整张床，然后躺在上面好好的睡一觉，”他一脸向往的回道。 “睡醒了以后呢？” “出去吃顿大餐。” “吃完以后呢？” “回来再抱着钱睡觉。” 我有些失笑的看着他，觉得他也就这点梦想了，这样的话还是别做梦了，就当个普通人也好。 “那你有钱打算干什么？”他反过来问道。 我想了一下，回道，“先全国到处转转吧，见见世面，其实很多地方我都想去，比如大理的洱海，西塘的古镇，天津的摩天轮……” “那转完以后呢？” “你说的有钱是多有钱？” 他点上一根烟，又想了想，回道，“三十万吧。” “三十万的话……转完以后回来重新租个房子，换个手机，买台好一点的电脑，然后继续过这种生活，”我微笑着说道。 他挠挠不算多的头发，似乎觉得也有道理，“这样也还行，不过要是能在找个爱我的女朋友就更好了。” “三十万找女朋友的话还是算了，除去刚才那些，剩下的也没多下，找女朋友根本不够，就更别说是真心爱你的，”我叹了口气。 “咋不够了，说不定找一个还不需要花钱呢，”他有些不服气。 “那你这么多年找到了没？”我笑眯眯的问道。 他立马不说话了。 “我觉得我现在并不是物质上的缺乏，而是精神上的。” 我躺在床上，情绪忽然变得低落起来，“说句实话，其实我早就想把手机扔了，什么视频，小说，游戏……我真的已经玩够了，就算有钱了又能怎么样，你说的三十万出去旅个游，回来还能剩多少，最后钱花完了还是跟现在一样，空虚寂寞孤独。” “总比你现在好，起码有钱享受过。” 他语气略带讽刺，伸手想弹烟灰，才发现烟灰缸已经塞满了，于是他把烟头按在了地上。 我也不说话了，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层，他今年都三十五了，我才二十五。 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挺像的，一样没工作，一样躺在家里，一样喜欢幻想，唯一不一样的是——我比他长的帅点。 好不夸张的说，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堪比小说男主角，那时一张干净比较帅气的脸，在学校里算得上万众瞩目，被表白，被塞情书……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些麻木。 现在再照照镜子，我真的不知道这张憔悴干瘪的脸，到底还是不是我。 “别照了，那么帅还照镜子，也不怕帅瞎自己的眼。” 我知道他是在嘲讽我，但我竟无法反驳，因为我找不出自己任何一处地方此他强。 我瘫坐在床上，表情有些绝望的点上一根烟，这样的动作我每天都在重复，一天大概二十次。 他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我知道他准备出去吃快餐了，我也跟着爬了起来，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外套，只能从盆里挑出一件还算干净的。 “等等，我先刷个牙，”他说着，端着脸盆出了门。 我在房间里抽烟等他，不是我不想刷牙，而是我们共用一个杯子，只有等他刷完才能轮到我。 一根烟的时间他回来了，我像是接力一般从他手中接过脸盆，然后走出房间来到洗漱的水龙头前。 我狠狠地洗了两把脸，想着能不能洗掉脸上的憔悴，让自己变得和以前一样干净，因为我总觉得水是一张过滤网，能过滤掉脸上的一切污秽，又或者像小说中那样来一颗洗筋伐髓丹，让自己重获新生走上人生巅峰。 我自嘲的笑了，在喜欢幻想这件事情上，我自认不输于他，甚至是比他更像是着了魔。 我们出了门，骑着摇摇晃晃的电瓶车行驶在马路上，我很自觉得戴上口罩，将头蒙在外套的帽子里。 “干嘛戴帽子，现在又不是太冷，”他没回头，应该是透过后视镜看到了。 “我都这吊样了，不好意思见人了，”我开玩笑的说。 “我觉得挺帅的啊，起码比我帅多了，我都有脸见人，你咋还腼腆了？”他诧异的问道。 这次我知道他没嘲讽我，可越是这样我心中越难受，我很想大声跟他说，对，没错，老子是比你帅，但那是以前。 “咱俩还不是一个样，活在世界的最底层，懒惰的找借口不上班，天天白日做梦，吃了上顿没下顿，咸菜馒头吃半月……你觉得有意思吗？”我冷笑的问道。 “起码比上班有意思，你看现在多自由啊，想干嘛干嘛，也不用看别人脸色，除了日子过得差点，其他倒是还行。” 前面是红绿灯，他停了下来，虽然没回头，但我却从镜子里看到了他心安理得的表情。 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