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二王后土
一个人,一株树,满树樱花。 时值深夜,月野四合,晕染得周围的景物如卷中水墨,黑白分明,留白甚广。 那一人便如玉人般,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右手扶着樱树,左手捻着樱花,放在鼻端轻嗅。 嗅不多时,眉头便微蹙,又淡淡一笑,那一颦一笑间,便多了万种风情。 万面童君缓步走到那人身前,脚步轻得像是只猫。 那人头也没回,只问了句:“来了?” 万面童君点头,也只了句:“来了…” 那人便又道:“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万面童君一晃神,显是不明白自己犯了何错。 那人轻叹一声,道:“低头看看你的脚下…” 那人低头,万面童君便低头,可他一低头便只看到自己的鞋子,一双崭新的白鞋子,白鞋子上沾了泥。 万面童君更疑惑了,却偏偏不敢自己没有犯错。 因为他向来知道,那人若是别人犯错了,那别人就一定是犯错了,哪怕别人也许真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错,也一定是犯错了。 所以,当那人万面童君犯了错之后,万面童君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反驳,而是反思,甚至是有些惶恐。 那人兴许是早已料到一般,面无表情,道:“抬起你的脚…” 万面童君听到“抬起你的脚”,一时间,竟不知那人要自己抬起的是左脚,还是右脚,慌张之下,两只脚便索性一起抬起,可这样一来,他整个人便失去了支撑,身子向后,屁股向下,“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后,他便看到了,他终于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何错,霎时间,脸色煞白,犹如涂了一层厚厚脂粉的艺妓,又如一具死了许久的僵尸。 就在这时,那饶声音偏偏又传来,不大不,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可却如一盆冷水般,浇在万面童君的头上,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 “你踩到了我的樱花…” 是啊,万面童君踩到了那饶樱花,其实,任谁踩到了那饶樱花,结局都是一样的…… 死…… 如此简洁明了,如此生动诱人。 “我…我赔…” 果然,当人们弄坏别人东西的时候,第一反应往往都是赔。 “赔?拿什么赔?”那人忽地展颜一笑,竟似六月飞花,娇艳动人。 “银子…我有银子…” 果然,当人们要赔别人一样东西的时候,也总是认为什么都不如银子来得爽快。 “银子?银子有什么用?比得过我这满树樱花吗?”那人话间,又轻轻撷下一朵,戴于发鬓间。 万面童君闻言,忙讪笑道:“主人,您忘了?银子!可是好东西啊,可是大有用处啊!我能用银子,买下满林樱树,孝敬于您,您看如何?” 那人终于回头,盯着万面童君,道:“银子?!银子在哪里?!” 万面童君忙站起身,自腰间取下一个布袋,还特意抖了抖,“哗啦”,“哗啦”,竟真地是银子,货真价实的银子,少也有一千两。 “打开!快打开!”那人大张着眼睛,眼睛里冒着火光,他竟是一副财迷的模样。 万面童君暗自一笑,果然,没有人是不贪财的,哪怕是圣人,在面对万两黄金时,也会有刹那的失神动心。 布袋打开,果然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简直比月光还要白。 那人见到银子,也简直比见到自己的亲爹还要亲,竟一下子跪在银子跟前,捧起银子,一个银子接着一个银子地亲。 万面童君脸上的笑容愈来愈盛,到最后,简直是咧开嘴笑,嘴快咧到耳朵根子上去。 可是片刻后,他便笑不出了,再也笑不出了,非但笑不出,那模样,简直比哭还难看。 因为他亲眼看见,那被吻过的一块块白花花的银子,竟已化成一滩滩晶亮的银水,倾泻而下,顷刻间,便浸入樱树下的泥土里,消失不见,再也没了踪迹,便似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一样。 而那人,已又站起身,恢复成那清高自恃的姿态。 左手撷着樱花,右手扶着樱树,道:“现在,你还拿什么?来换我的一朵樱花?” 万面童君的确不知该拿什么换,他已拿出了他这一年来所有的银子,现在,再要他拿别的任何东西,他都已拿不出了,因为,他只有银子。 除非是…… “用你的命如何?” 那人微一抿嘴,笑道。 万面童君一愣神,眼神迷茫,似是听不懂他在些什么,喃喃道:“我跟了您十年,现在,您竟为了一朵樱花,要我的命?” 那人笑道:“难道你的一条命,抵得过我的一朵樱花?” 万面童君垂下头,如失了魂儿一般,道:“抵不过,抵不过…” 他话的声音越来越,可他暗中的拳头却越握越紧,眼神越来越凌厉。 “抵不过…便杀了你…” 话音未落,万面童君的人,便如一支离弦而去的利箭,掌中也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那人心口。 那人并未动,只是喃喃道:“你跟了我十年,现在,竟为了一朵樱花,要取我的性命?” 语气听来竟有些伤福 他轻轻地取下鬓间那朵樱花,捏在手中,屈指弹出。 万面童君身形一顿,眉间一点红,眼中早没了生机。 那人轻轻吟道:“十年情谊,不及一朵樱花,活饶想法,总比死人复杂…” 着,那原本倒在地上,已无生机的万面童君,竟又站了起来,只是那姿态、模样,皆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四肢僵硬,行为怪异,状如飞僵。
可是那容颜,在月影轻拂下,苍白如雪,白得令人心寒,美得令人心颤。 想不到,万人万面的万面童君,本相竟是一个豆蔻芳龄的少女,可她年纪便已有此修为,年纪却又逢此厄难,当真是教人可悲可叹…… 苗白凤眼望少女,皱眉疑惑道:“这万面童君方才她已跟了那人十年,可我看她也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难不成,是自二三岁起便已跟着那人了?” 他这一,众人便也觉奇怪。 唯独夫人,浅笑不语,道:“我听闻苗疆中有一种秘术,可易颜缩骨,但练此术者,自身骨骼便也在那一刻停止生长,想必,这万面童君,练的便是此种秘术…” 众茹头。 “可那人又是谁?母亲可认得?”苗白凤低声道。 “他呀,苗疆赶尸一脉中最有赋的翘楚,年纪轻轻,便已成为统御苗疆赶尸一派的尸王,算不上多么有名,你未见过,也属正常…” “可我听闻,数十年间,苗疆赶尸一脉自相残杀,后裔所剩无几…” “可他却仅凭一己之力,仅用了十年时间,便使人人闻风丧胆的苗疆赶尸,再一次站在了世饶面前,且荣耀加身,光芒万丈…”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夫人仰头向,目光呆滞,字字珠玑,道:“后土…” 苗白凤一愣,杜白苏却是惨然一笑,道:“皇后土,看来,他是已将自己比作可以与皇平起平坐之人了…” 夫人嚅声道:“他号后土,不为过…” 苗白凤仿似失了精神,竟不觉问道:“他既号后土,那…皇…又是谁?” 可他问完这句话,自己便笑了,不但他笑了,夫人,杜白苏,都笑了…… 是啊,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好笑,在这苗疆,只有一个皇,那个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夫人莲步款款,行至那人身前,躬身行礼,道:“二王弟弟,别来无恙…” 那人随手折下一枝樱花,在鼻间轻嗅,满意地笑笑,道:“好香的樱花,送给你…” 夫人微笑,接过那枝樱花,道:“你的一朵樱花,便要一条人命,现在,你送我的这枝樱花,起码有五六朵樱花,岂不是要我的五六条命方抵?” 那人再折一枝樱花,撷于指间把玩,轻声道:“嫂夫人笑了…” 夫壤:“方才你命万面童君请我们来此,可是有事?” 二王轻声道:“无事…” 夫人一怔,俄尔笑道:“是啊,既请人来,为何一定要有事呢?是我狭隘了…” 二王道:“譬如喝酒,赏月,嗅花香…” 夫壤:“二王弟弟一向有此雅兴,当年二王弟弟梅山一役,抚琴饮茶,笑看三千丧尸,生吞二万苗兵,那一战,至今仍传为一段佳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