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德感鱼暮恩
此后三年,江心不离皇帝左右,皇帝也早已将他视为心腹,无论朝中大事情,皆要寻求他的意见。皇帝亲近江心,甚至胜于身边最大的宦官鱼暮恩,为此,鱼暮恩对江心颇有微词,私下里曾多次同其他宦官抱怨。 鱼暮恩在皇帝面前日益失宠,因此更是对江心恨之入骨,总想借机除掉江心,重获皇帝信任,奈何皇帝根本不听信其他jian邪人诋毁诽谤江心的奏折。有一次,皇帝甚至将朝中所有弹劾江心的奏折叫一个侍卫搬到江心的面前,然后当着江心的面儿一把火全部烧掉,并下旨,此后但凡再有弹劾江心的奏折,不必呈上来,直接扔掉即可,若再有诽谤江心的官员,直接革职查办。 这是皇帝给予江心的无边信任,同时也是对于江心功绩的无声表彰。 但是皇帝越是信任看重谁,身为朝第一大宦官的鱼暮恩便越是看谁不顺眼,眼见着江心在皇帝面前日益受宠,鱼暮恩自然是没少在皇帝耳边吹风,种种诬告弹劾。可是皇帝向来是充耳不闻,再或者便是微笑着一声“爱卿多虑了”,鱼暮恩由是更加忌恨江心,简直视他为自己的眼中钉rou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正所谓急则生变,鱼暮恩想要赶快收拾掉江心,便一日数次在皇帝面前坏话,尤其是江心犯了什么错,鱼暮恩便更要以此大做文章,大加批判,久而久之,皇帝也因此厌烦,有一次,甚至还为此要罢免鱼暮恩…… 事情是这样的,江心因记录皇帝言行之时,漏记了一个字,其实对于皇帝的意思倒是并没有什么曲解影响,只是鱼暮恩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又在皇帝面前开始了他一贯的诋毁策略。 鱼暮恩滔滔不绝,从弊到大害,最后甚至到了江心这是对皇帝不尊敬,到了此乃是欺君之罪上。皇帝因向来感念鱼暮恩年事已高,且是从陪着自己长大的老奴,对他一贯是比较看重,实话,这些年来朝堂上弹劾鱼暮恩专权弄朝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皇帝总是将这些奏折压下,不做理会,可是鱼暮恩恃宠而骄,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自己最亲近的大臣,正所谓龙有逆鳞,触之不得,威难测,皇帝这次发怒了…… 皇帝一改往日嬉笑应之的语气,先是打断了鱼暮恩的话,而后一脸严肃地道:“爱卿今年高寿几许了?” 鱼暮恩本来正到兴头上,见皇帝突然打断他的话,转而问自己的年龄,鱼暮恩也未多想,据实相答道:“老臣今年六十有三矣……”罢,许是想到自己十三岁便入宫净身为宦官,至今已整整五十年矣,又一想到自己真是看着皇帝长大的,皇帝的时候,还曾数次骑在他的脖子上,唤作“骑大马”,那时皇帝最爱骑他,因为他没有胡子,皇帝摸着他的下巴不扎手。鱼暮恩想到这里,不觉自豪涌上心头,又补上一句:“唉,一晃五十载光阴逝去了,老臣也已是皱纹堆垒,形容枯槁,再也不能给陛下当大马骑了,这可正应了那句话,岁月不饶人啊,老了,老了……” 皇帝点点头,语气平淡道:“确实,爱卿真是老了啊,已经六十三岁了,依照我朝律例,年满六十岁倘若还在世,即便是生人也要被活埋了,照这么,爱卿现在已经是被活埋了三年了……” 鱼暮恩闻言猛然抬头,正对上皇帝那张挂着浅浅笑意的脸,鱼暮恩只觉一股寒意从自己的脚后跟升起,一直窜到自己的后脑勺,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慌忙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道:“老臣惶恐……老臣能多活这三载光阴……全赖陛下对老臣宽宏大度……让老臣得以留全残躯侍……侍奉陛下……而没有到地下去侍奉先主……老臣对陛下感激涕零……虽万死难以……” 鱼暮恩的话还没有完,皇帝便大笑着离席来到鱼暮恩身边,伸手将他扶起,笑道:“爱卿这是作何?朕只是与爱卿开个玩笑而已,爱卿何必紧张,哈哈哈哈……” 鱼暮恩在皇帝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汗水已将身上衣衫打湿,站在那里时仍旧战栗不已。 皇帝轻轻地拍了拍鱼暮恩的后背,轻声道:“朕感念爱卿为我大朝所做的贡献,这样吧,明日我命人在西湖岸边为爱卿购置一块田地,爱卿可以去那里颐养年了,就不必继续跟着朕cao劳了,如此这般,也算是对先帝有一个交代……” 皇帝此言,更是惊得鱼暮恩大气不敢喘,只觉双腿一软,又乒在地,痛哭流涕道:“陛下啊!老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臣愿意跟着陛下,为陛下排忧解难,只求陛下莫要嫌弃老臣年老体衰,老臣这一把老骨头永远都是陛下的,只求陛下莫要抛弃老臣啊,就让老臣再继续服侍陛下吧,老臣即便是死也甘愿啊……” 皇帝见鱼暮恩跪在自己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着,不禁隐动恻隐之心,往事种种浮现心头,实话,若真是让鱼暮恩就此告老还乡,他也着实有些不忍,心想着,只要鱼暮恩能够吸取教训,以后少在自己面前诋毁江心便也罢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让他长长记性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皇帝再次亲手将鱼暮恩扶起,语气凝重道:“爱卿为国cao劳,朕心甚慰,如此甚好,以后还望爱卿再接再厉,将我朝重任扛于肩上,为朕排忧解难才是啊……” 鱼暮恩求之不得,忙又跪倒磕头,额头出血方止…… 自那之后,鱼暮恩便果然很少在皇帝面前江心的坏话,准确的,是再也不敢任何饶坏话了,鱼暮恩怕了,望着自己从看到大的皇帝,在那一刻,竟是如此陌生,他也算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皇权的权威,也终于意识到了,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皇帝终于长大了,正所谓高处不胜寒,皇帝便是那个高处,在皇帝的眼中,没有真正的恩与罚,所有的恩罚不过是权衡之术,是御下之术,是高高在上、包容和蔑视世间一切的无上威严……
鱼暮恩自赐调了许多,但也正是因此,他对江心的恨与日俱增,已经浸入了骨髓,淌在了血液之汁… 既然不能再向皇帝进谗言,那么便只能利用自己的势力,好在他在朝中多年,弄权专政多年,身边自然是依附了一大批善于逢迎拍马、阿谀奉承的溜须之辈,这其中,官职有大有,职位涉猎广泛,这些都是鱼暮恩敢于在朝中胡作非为的资本,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对江心处处打压、排挤,意在让他在朝中难以立足。 江心聪慧谨慎,自然是早已察觉出鱼暮恩对自己的恶意,所以对于鱼暮恩及他的党羽向来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也从来不与皇帝告状,而自己行事也更加心,绝对不让鱼暮恩抓住自己的任何一点儿把柄,久而久之,鱼暮恩对他也无可奈何…… 这时,鱼暮恩的幕僚便给他出主意,如此这般,取了江心性命算了,到时即便是皇帝怪罪下来,可人已死,木已成舟,到时再随便找出一个顶罪的杀了便是,鱼暮恩闻言大喜…… 于是在朝三年的正月十五日,鱼暮恩以赏灯为由,邀请江心到昌元寺一同猜灯谜,赏灯景,再趁着元宵佳节行人如织,制造混乱,借机除掉江心…… 下人将这一消息报告给江心,并趁机提醒江心要心鱼暮恩欲行不轨之事,江心闻言微微一笑,道一声“无妨”,而后道:“我是陛下臣子,没有陛下的命令,鱼暮恩怎敢加害于我,若是有陛下的命令,那么结果也一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死便是不忠……”随后便只带一名十二三岁的书童洒然前往。 待江心主仆二人来到昌元寺,鱼暮恩见江心竟然只带了一个书童,登时呆愣在原地三秒,直到江心冲着他拱手作揖,他才反应过来。 “你……你……为何只带了一个人……”鱼暮恩结结巴巴地不出话。 只见江心微笑着走上前,一把拉住鱼暮恩的手臂,寒暄着笑道:“鱼总管,我这不是想着您一会儿动手杀我的时候可以省事一些,若是我带的人多了,待会儿闹出的动静太大,将来您也不好在皇帝面前交代不是,哈哈哈哈……” 鱼暮恩听后大为惊骇,面容一动,感佩之情顿生,激动地道:“若非阁下为忠厚德者,孰能不疑我乎?”自此之后,鱼暮恩对江心大加赞颂,再也没有诋毁伤害过他。 在朝中少了鱼暮恩这个障碍,江心的仕途之路更加顺畅了许多。可是他却总是忘不了那日刺杀皇帝的那个刺客的双眸,每于夜深无人处,他便倚窗独坐,孤影阑珊,想象着边月便是那个刺客的眼,于碧苍旷穹处,冷漠地俯视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