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盛放前的准备
“让我们出去啊！你们在这里拦着不让人走是什么意思？我们的人权呢？” 在烟花街这篇园区的出口处，奔逃而出的人流在这里不停堆积，一个晚上的等待让他们的意识在恐惧和焦躁中达到极限，即便是执法者手中噼啪作响的电击枪也已经无法阻止这股集体意志的决堤。 “啧，开始闹起来了吗。”下属返回的报告让治安官皱了皱眉头，他来到枢纽站的景观平台上，透过防风罩俯视着地面上黑压压的人群，而在他们的后面是一道令人不安的冲天光芒，“这动静有点大啊，上面也应该要坐不住了吧。”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而很快，一架小型的飞行器出现在他的视野内，流线型的躯壳上印有白色的雄狮图案，带着尖啸声滑过治安官的头顶飞向远方，一道身影从中弹射而出，在接近防风罩的时候猛然减弱了速度，穿过那道阻止强风的力场降落到治安官身边。 “哼，招摇过市。”治安官不曾收回视线去看身边的人，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希望你们可以跟我解释清楚，这个晚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们是合作关系，请注意你的语气。”那道落下的身影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其下女性的面容，齐肩短发是天然的白色，而她的瞳孔则是鲜亮的红色，“让你静观其变的决定是上层讨论后共同做出的，在这里跟我置气是没有什么用的。” 不等治安官回应，她接着说道：“至于说今夜的事件，其核心是‘黄金’的一个实验。他们想要论证一种能让rou身前往虚境的新方法，远处的那道光就是到目前为止他们搞出来的一道门。” “数千人的伤亡，后续可能的千万级别的经济损失。你们把这种东西叫实验，真是一如既往的...呵呵。”治安官冷笑两声，转身审视起这个客人，“但是我们政府合作的对象是你们‘白狮’，为什么上级传达给我的命令是默许这场‘黄金’的实验在这里发生？” 白发红瞳的女人面不改色，目光穿过治安官投向远方的光芒：“理由显而易见，白狮也有想从这次实验中验证的东西，那就是...在物质界进一步控制虚境生物的可能性。” “我相信你也应该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毕竟这事关棘人，对整个联邦来说都是一件迫切的议题。而今夜发生的事情...虽然一开始不在计划内，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不妨顺水推舟利用一下，这就是白狮和政府共同的看法。” “棘人...”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治安官的神经，他骤然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了手，“如果是这个理由，那确实可以接受。那么，你到这里来，是带来了新的指示吗？” “没有错，黄金的实验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了，这正是我们的人入场的时机。而另一方面，在这次事件结束以后，他们也会留下来协助你们对涉事人员做相应的记忆处理。” “还有，出于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沟通障碍，请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埃利安娜·比肖普，白狮的‘主教’。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赶在军方注意到这里之前解决掉这里的事情。” 埃利安娜微微欠身，在她的身后的地平线上，已经隐隐能看到初升的曙光。 ... “所以，这里就是全部的人了。” 在烟花街的最中心处，寿命远超这颗行星上人类历史的古老树木已经变成了夺目的光柱，其下聚集着所有的始作俑者，而他们中的大多数将要从这里启程，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 没有补给，没有护卫，没有导航，或许是因为别无选择，或许是想以此作为筹码，又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冲动的选择，总而言之，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出发的时刻也已经来临。 希律并不在出发的队伍中，现在的他终于脱离了荧的控制，跟服务机器人并排在远处站立，凝望着整备完毕的人群。 “谢谢...”他紧绷的神经暂时性的放松了下来，向着这位幕后的主导者表达谢意。 “不用客气。我想即使我不出现，你也有自己解围的办法。”机器人里传来的声音话锋一转，“根据莫的说法，你是第一个使用了这个仪式的人？说实话我对你的所见非常的感兴趣。” “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叫欲之扉的东西吗？”希律定了定神，现在这种作岸上观，讨论着法术的情形似乎将他拉回了学生时代，在隐秘结社中身为学徒的自己执行着导师的指令，观察着素材的反应。 “我只是浅尝辄止，没有真的尝试穿过门扉，应该只是在物质界和虚境的边界逗留了一段时间...”希律开始回溯自己前段时间的记忆，“但是通过这种法术给我带来的视野，我似乎跟门扉那边的某种东西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交流？说实话我不是很确定...” “交流？有趣的想法，但以往得到的这种信息，都只能归于一段杂乱而没有意义的信号不是吗？比起这个，我还是对人能否变化成某种能适应虚境的新生命更感兴趣。”女人的声调陡然变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很遗憾你们银钥的兴趣点不在这方面。算了，我们来聊聊另一件事吧。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闯入我们黄金的试验场，这应该是你的个人行为吧。” “呃，准确来说三年前我就已经退出结社了，这次误入这里，原因...比较复杂。”希律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退出结社，三年前...原来是那件事啊。那看起来你也是足够倒霉的。啊，有另一批客人要来了，那么我就失陪了。你自己注意，不要干扰我们的实验就行。” 圆头圆脑的服务机器人突然动了起来，马力全开的履带带着它窜了出去，奔向从外围出现的一群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员。 三年前的那件事... 跟鳞饲的谈话像一颗石子般投入了希律记忆的深潭，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浪花。 我也是这样，看着一群人...死去。 灰蒙蒙的絮状物在空气中凝结，紧张的情绪在随着心脏上下跳动。几何体在学者手中灵活地翻飞，机器中的数字冷漠地随着波形闪动。 一具又一具躯体整齐地码放在地板上，它们姿势整齐划一，双臂环抱在胸前，握紧的匕首抵住自己的下颚。 我安抚着他们的情绪，用丝质的锦帕拂去每个人额上的汗水。可是浓烈的气味无孔不入，被注视着的我们早已被吞没。 我逐一推动匕首，鲜红的流体加速了絮状物的凝结。欢呼声响起，那是学者们在弹冠相庆。 从灰色中诞生之物，以阿尔法为名。 ...好想回家。 希律甩了甩头，不想去理会那些回忆中的光影。长叹一口气，他迈开步子准备离开现场，对这里所谓的实验不再关心。 比起荧的命运，希律还是更关心自己将来要何去何从。钉在手臂里的芯片不知道有什么效用，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治安官迟早会再一次找到自己。而从自己的得到的信息来看，他所谓的毒草，只怕是树木的根须。 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迎来回归普通市民的那一天，在这之前只能希望治安官所说的奖赏货真价实，那样的话至少...这也能算是一份临工了。 ... “怎么了？艾丽丝？”雀比发现这位小姐又一次走了神，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在眺望远方。 她那雪白而引人遐想的脖颈就这样呈现在自己眼前，乌黑的发丝下若隐若现的耳廓宛如俏皮的精灵，而那暗含秋水的眼眸好似天上的繁星，每一次的闪烁都足以让人回味千年。 “啊？嗯？没什么。”被唤作艾丽丝的女子疑惑地侧过头来，手指紧张的搅在一起而无处安放。 “雀比，注意一点。”人群中明显像是领队的角色出声打破尴尬道，“现在是出勤期间，请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任务上，艾丽丝小姐有专人照看，不需要你的这些...额外的关心。” “是，队长！”雀比如梦初醒，身体瞬间挺立，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横在自己胸前，虎口朝上贴在心口。他白色的制服在胸前纹有一个白色狮头，正好在虎口上方。 “好。”这位队长点了点头，“那么艾丽丝小姐，请你保持情绪稳定。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需要你保持配合。”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另有几人拖动着巨大的黑箱出现，打开其中一个后发现里面是一套穿戴式设备。 “好的...克莱因先生。”艾丽丝有些畏缩，双目微微朝上望向这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先生。在她的身后，两位女士一言不发地站立着，她们头上戴着造型奇怪的帽子，高耸的帽身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样的仪器，而宽大的帽檐往她们的身后延伸出去，似乎是散热片。 而在这个时候，马力全开的小机器人也到了。 “晚上好，几位，事出仓促，抱歉以这种形式和你们见面，没想到我们之间会有合作的机会。我是黄金的鳞饲，我想这位就是你们的...艾丽丝小姐？” “你好。”队长克莱因打过招呼，“我们是联邦政府的特派小队，我是此行的队长克莱因。这次前来，一方面是借助你们的实验环境完成我们的尝试，另一方面则是在这里完成收尾打扫的工作。” “行，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没有多余的话，克莱因从同行的人群中点出了一部份，带着仪器准备前往光柱中心，同时对着剩下的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帮助艾丽丝小姐穿戴好设备后，护送她来到欲之扉。我们先行一步，在那里搭建场地。” 移动的过程中，两边都默契地没有言语，直到光柱下，荧出现在了他们眼里。 临行前的人说着道别的话语。 “首领，为什么你要...” 缇尔，还有一群和她年纪相近，处于青少年年龄段的人被莫剔除出了临行的队伍，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我在路上想了一下，这种有风险的事情...不能让你们来做。如果出现了糟糕的结果，那承受这些的也该是我们成年人。”莫深吸了一口气，从麦克身背的巨大机器中取出了一管小小的胶状物质，交到了缇尔手中。 “我们所有的炼金术，关键都在于这个‘触媒’，只要你能把这东西带回去，那么留在聚居地的人就还有希望继续前进。” “这种事情...我不能，我不能接受啊。是我让大家下定了决心，那我怎么能不亲自参与这个仪式...”缇尔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颤抖，从小就在聚居地长大的她从中读出了托付遗物的味道。虽然已经在卫星区见惯了死亡，但是莫这样的“大家长”的离去是她不曾设想过的。 “缇尔。”莫弯下腰，捧住缇尔的脑袋让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做决定的人是我，不要因此带有什么负罪感，好么？无论今晚的结局是好是坏，我们都需要有人回去，所以，你也在执行同样重要的任务，我希望你能明白。” 这一幕正映在特派小队众人的眼中。 “这些人是？”克莱因皱了皱眉头，还没走近就开始询问起鳞饲。 “他们可以算是我们的外围组织。你知道的，我们黄金自从跟商人公会开始合作，在很多事情上都有所收敛，比如这种事情，我们就不会亲手来做。这样一来，在不少人眼里就眼不见为净了不是么。” 克莱因不予置评，只是示意组员保持距离站定。 “他们带着枪械，虽然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但是我们必须保持警惕。所有人，解锁武器。” 滴答声响起，钢笔大小的光束枪分解成更加细小的结构，浮游在每个人周围。 “你们可以放轻松一点，我们跟他们有协议在，他们可是自愿的。”鳞饲看着他们的反应评论道。 “我需要对每一个队员的性命负责。”克莱因回应道。他的光束枪形制也和队员一样，环绕在周围。“那么这群人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我们的项目需要等到他们结束以后才可以启动，以防止彼此之间出现干扰。” “现在。我们出现的时间刚刚好。” 缇尔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下来，她接过莫递给她的触媒，沉默地随着被分离出的年轻人们退到一边。 莫点了点头，带着剩下的人执行起最后的仪式。 一步、两步。额头上覆着从树木上采摘而下的叶片，脑海中冥想着那个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符号。 硕大的光柱在今夜已经吞没了不少人的命运。最早被用作祭品的那些寻欢作乐的人群已经失去性命，后来自愿出发的绝症人群生死未卜，而现在这批健康而富有活力的组织者或将是主材，真正做到满足黄金的胃口。 克莱因也开始指挥队员搭建场地。光柱所在的核心区原本是一片环绕古木的生态公园，他们在这里打开了一路携带的黑箱，经过组装后出现了一个可以容一人站立的圆形基台，金属色的修长枝干从其上延伸而出，在顶上汇聚成鸟笼的形状。 “黄金的这位负责人，我想请你对于你们的实验做一些基本的说明。因为收尾工作的需要，我将把你说明的内容留作记录，在档案局内保存。”在队员组装仪器的过程中，克莱因对着在一旁观望的鳞饲说到。 “作为合作对象，这些倒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克莱因队长，你知道烟花街的历史吗？”小小的机器人中继续传出女人的声音。 “殖民初期建立的娱乐区划之一。这跟你们这次的实验存在关联？”克莱因使用的政府制式终端是一个银白色的单片镜，此刻记录着鳞饲的话语。 “当然。”鳞饲自顾自地往下说到：“这里曾经有一株树木，它存在的时间超越了我们人类在这颗行星上的历史。最早的殖民者发现它的树脂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却不致命。于是很快，围绕着这棵树他们建立了一片用来寻欢作乐的区域。” 说到这里，鳞饲停顿了一下。 “对于不曾接触过相关事务的人来说，这种想当然的做法很正常。但以我们的常识而论，群体性幻觉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此处虚境与物质界的界限更为薄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棵树木果实的成熟，或者说卵的孵化，证明了我们想法的正确。” “我们使用了一些自己的方法，一方面保障了卵中孵化的幼龙的茁壮成长，一方面开发了用以欺骗幼龙以及母树的法术，为的就是在它们成年后回归虚境的时候借用一下它们使用的通道，看看人穿过去会有什么后果。而你们的兴趣点，集中在这些幼龙身上，是这样吗？” 克莱因点了下头，“感谢配合。你的猜测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此行的目的正是在此。” 此刻整个场地都已经被搭建完毕，“鸟笼”之外被接上了一丛一丛的线组，与一系列调控终端连接，一个大型蓄电池组为场中所有的设备提供了电能。 同一时刻，最后一人也被光柱吞没，只有一小队青少年还留在现场，仿佛是失去了庇护的雏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观察着现场的庞然大物。 “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反应啊，欲之扉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波动。果然...这种通道也无法通行吗？还是说...是人类的问题？”鳞饲通过远程控制的机器人一直观察着现场，此刻喃喃自语，似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这样间接观测的结果解读出来的可信度还是太低了，但是一直都没有直接观测的手段。我是不是该像银钥的那小子一样去边缘...” “结束了吗？”克莱因不为所动，但是“盛装”的艾丽丝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这意味着自己身上的任务可以开始了。 两位头戴高帽的女士缀在艾丽丝身后，手中提着她沉重的头纱，其中镶嵌的电路泛着七彩的色泽，一路延伸到艾丽丝的头冠之上，那里镶嵌着一块漆黑的棱晶，顶上的尖角直指天空。而在艾丽丝的正面，她的脸被不透光的面罩覆盖住，只露出了下巴的曲线；双手被固定成合十祈祷的姿势贴在胸前，整个上身为一圈圈布满了接口的圆环箍住，下半身则相对自由，同样的圆环撑起了类似鲸骨群的结构。 她看不见路，也保持不了平衡，只能在另外两名队员的搀扶下前进。 “根据门扉的波长对预置参数做最后的调整，打开运放笼，等待艾丽丝小姐进入后完成所有线缆接驳！” 命令传达到队员后，克莱因又把目光对准了荧剩下的人，这群正在离开的人。 “他们需要留下。”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鳞饲说的，也传到了缇尔他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