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解谜开始
有的人天生方向感不好，感觉每条路大概都是铺一片水泥然后在上面画些标识或者修条绿化带，于是在搬到一个新的小区或者去到一个新的城市都要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有的人不太能分辨得出每一个人眼间距的宽度有所差别，鼻梁的高度或者是眉骨的突起程度的不同，所以这些人每次认识新朋友的时候总会把人名和人脸张冠李戴。 可是再怎么路痴，再怎么脸盲的人，最终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对着不同的脸喊出正确的名字。这是因为经过不断的重复和熟悉，人类对特定对象的辨认能力将都能够在一瞬间就做出正确的反应。就好像上学的时候考试虽然要用密封线把名字遮住防止改卷舞弊，但是语文老师一看到卷子上的字，就知道这是谁的试卷了。 你觉得这三行字越看越透露着熟悉的感觉，你翻到笔记本第二页把第一页的内容再默写了一遍，撕下来一对比：写出这三行字的人不会是那个黑衣少年也不会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这三行字乍一看上去不算什么谜题，第一行是地址，第二行是车牌，第三行是电话号码，你觉得到时候一个一个查应该没什么问题。笔记本里的内容就这么多，你合上本子准备看看身份证——宋修明。照片上是一个长发男子，嘴唇比较薄，单眼皮细眉毛，面部骨骼比较凌厉。你右手边就是巷口包子铺的窗户，照了照后可以确认这就是你的身份证，只不过你现在把头发剃成了短寸。 看来那个所谓的使命不是找回自己的名字了，因为已经找到了，你这样想道。 果然不是本地人啊——你看到了身份证上的户籍所在地是萍州市洋地区。你发现之前那个黄六子在店里用来认出你的东西不是普通的卡片，而是名片，因为名片上你的发型正是短寸。但是比短寸证件照更吸引你注意力的，是名片上打印的抬头——修明侦探事务所：宋修明。 2003年10月13日圆州县 宋修明在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他去小卖部里换了些零钱投币，然后对着笔记本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 地址、车牌和电话号码，最容易进行调查的就是电话号码了，所以宋修明准备先打完这个电话再去查另外两个线索。 “嘟……” 宋修明虽然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但是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本能，生理本能，职业本能。 “嘟……” 从醒来开始他自觉冥冥中能搞清楚所谓使命的真相，而得知自己是个侦探后，他内心更加坚定了能够破除疑惑的信念。 “嘟……” 外地的侦探来圆州县，肯定是来办案子。笔记本上是自己留下的字迹，说明查案查到一半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自己的昏迷和失忆。 “嘟……” 是下了药吗还是把我打昏？宋修明醒来的时候确实痛苦，但是只有痛感，并没有外伤。如果故意下药让他失忆，为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嘟……” 既然是侦探，那使命就是破案。只要把握住已经得到的线索，水落石出只是时间问题。 “嘟……” 地址、车牌、电话正好对应一个人的家庭住址、使用车辆、联系方式。宋修明认为自己很大概率是来圆州县调查某一个人的。 “嘟……” 调查一个人受到这么大的阻挠，是政府高官还是什么有权势的大人物？ “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 竟然没有人接。宋修明决定先去看看笔记本上的那个地址。至于这个电话号码，他买了个手机准备晚些时候再打过去看看。可是没有电话卡，又找去营业厅办了张卡。换上卡后他再试着拨了一次号码，依旧没有人接。这一趟下来时间已到晌午，秋天中午的太阳依旧明亮，但并不燥热。他在街边的饭馆要了碗炒饭，打算快速吃个午饭再去，饭点到了那户家里应该正好也是有人的，不至于跑个空。 宋修明坐在街上摆出来的桌子上吃炒饭，一个人一张桌子的他正用筷子把最后几口饭扒进嘴里。外地人来到新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做什么都比较犹豫迷茫，很多人都会希望可以有个伴或者熟人作帮手，但是宋修明没有这样想过。他孤身一人奔走在小城之中，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是个独行侦探，单独一人行动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找出线索破解谜题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最常见的景象，他在这份孤独的包裹下也培养出了孤冷镇定的个性，不因为线索一时没有头绪就急躁，没有人可以说话他就自己跟线索对话，他甚至可能觉得如果自己的案子要和别人一起查，会打破他的办案节奏，他更愿意独来独往。宋修明也开始好奇自己之前破过多少案子呢，能开一家侦探事务所，他是一个优秀的侦探吗？ 吃完饭他招呼过来一辆摩的，“师傅，全隆花园你知道在哪吗？”宋修明问道。“知道，载你过去六块钱，走不走？”宋修明坐上了车，摩的师傅在一个拱形门廊前停了下来，门廊是两根大理石柱子支撑着拱形的铁架，铁架上写着全隆花园四个字，很典型的小区大门的样式。到了。 宋修明下了车，这个小区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居民小区，甚至算比较旧的那一种，不过地段很好就是了：马路对面是小学，街道尽头就有一家大超市，基础设施也都算齐备，街道两旁都是树，晚上没事下来散步也很舒服。我要调查的人住在这里吗？宋修明原本猜想的调查对象可能是哪位达官显赫，这个小区给老百姓住是挺舒适的，但有钱人可能不会选择买这里的房子，不过也不缺乏这种可能性。 小区每栋楼的侧面都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标识牌，在蓝底的墙面上很显眼，标识牌上面的数字又用了亮黄色写着A1、B2等楼栋编码，颜色的鲜明对比让人一眼就能看清这栋楼的楼号是多少，宋修明很快就找到了D4栋。 站在D4楼底，宋修明仰起头数了数层高，一共6层，外观上和其他楼栋也没有多大区别，这应该是统一规划建起来的小区，然后再作为商品房销售。宋修明走上楼梯，顺着楼梯直走一段直接就来到了202的门口。原来门牌号虽然是202，但是楼栋最底下用了一层楼的高度建了杂物间，所以如果只算用来居住的空间的话，这里应该算是第一层才对。 宋修明敲了敲门，这门是木门，敲击起来发出笃笃的声音。 没有回应。 没人？难道这家主人不在家里吃午饭的吗。宋修明用力用手掌拍了几下，木门发出砰砰的响声。 “有人吗——” 宋修明反复喊了几遍，还是没有人回应。难道第二个尝试也要落空吗？地垫底下会有备用钥匙吗。他蹲下身去翻开门口的红色地垫，只有几坨灰尘和头发搓在一起的尘团而已。果然不会这么轻易拿到钥匙啊。他把地垫提起来轻轻甩了甩，一阵阵灰尘掉了出来，还掉出来一根沾满灰尘的细铁丝，与地面碰撞发出叮当的声音。宋修明看着地上的细铁丝，脑海中不禁联想出拿细铁丝钻进锁孔把门打开的情节。他没试过用铁丝开锁，要试试看吗？ 捡起了这根铁丝，宋修明用了几口气把灰尘吹开。他刚捏着铁丝要插进锁孔的时候，楼梯底下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走上来的是一个穿浅蓝色衬衫的妇女一手提着装满菜的红塑料袋，一手牵着一个七八岁扎了个马尾的小女孩缓慢走上楼。“mama，我明天不想去外婆家里住，我们到了傍晚就回自己家里来好不好。”小女孩带着撒娇的语气跟妇女乞求道。“不行，这一个月又去不到几次，才住一个晚上有什么关系，要多跟外公外婆亲近亲近，你不知道他们有多想你。”mama的语气不重，但是分明带着不许反驳的意味。宋修明赶忙把铁丝一收捏在手里，又把手插进裤子口袋。他假装自己是刚出门准备下楼的样子，脸上大概没有什么表情，演出气定神闲的样子。 宋修明跟那对母女擦肩而过走下了楼，出了楼梯后他靠在楼梯里面向外看不到的楼梯口外墙上，心想刚刚会不会被察觉出来自己是个陌生人。不知道这栋楼邻里关系如何，希望不会到一眼认出外来的陌生人的程度。 “mama，刚刚那个叔叔昨天来过我们家。”小女孩到了302门口后向牵着她的妇女说道。“嗯？”正在拿钥匙开锁的mama略带不耐烦的说：“别以为你转移话题就可以得逞哈，我们还是要去外婆家住一晚上。”“好吧……”女儿只好乖巧地应下来。 宋修明靠着墙壁，用手背顶着下巴在想要不要再回去试试，可是自己也不一定拿铁丝随便戳戳就能把门打开，万一门没打开却被邻居误以为是小偷就有口说不清了。 “嘀嘀嘀…”正在犹豫的当时，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沉寂。打开一看是记事本上的号码，连忙接通把手机举到耳边。 “喂？是有我儿子的消息了吗？”宋修明刚把手机放到耳边，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女人语气急切的声音。 儿子？不管是什么了，既然这个电话打回来了，先去看看情况总不会错。 “是的”宋修明回答道，“我怕说不清楚要不我们见面说吧，你现在在哪？” 笔记本上的三行线索像是摆在宋修明面前的三个虫茧，都被一层层的丝线包的严丝合缝。他不知道茧里孵化的是蝴蝶还是飞蛾，也不确定应该先观察哪一个，但现在其中一个茧先出现了裂隙，他认为就是对他的指引。 “好，好，那我在十字街这里的三海文体超市门口等你，你能赶快过来吗？”电话里的女人非常着急，生怕时间多浪费一秒，强烈地渴望宋修明赶紧把他知道的消息带过来。 “好，我马上过来。”说完，宋修明挂掉了电话。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母亲为何那么着急，心中隐隐产生了些愧疚感，因为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他怕自己的电话给她带去期待，等她发现期待扑空后一定会非常失落吧。但是宋修明没有别的选择，他赶紧打摩的去文体超市会合。 宋修明到文体超市门口的时候，一位面容憔悴的女士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了。她穿着黄色的polo衫，头发散着披在肩上，手上拿着一叠传单。一看到宋修明在往她的方向走过来就立马迎了上去。 “你好，是刚刚跟我打电话的人吗？”这位女士稍仰着头看着宋修明问道，眼神中满是恳切和期许。 “是我”，宋修明从皮夹中拿出名片递给面前的女士，“我是一名侦探。”宋修明自我介绍道。 “侦探？”这位女士接过名片后稍皱了一下眉头，“你怎…” “你先跟我说一下目前大概的情况来，我才知道怎么样更好的帮到你。”宋修明打断了她想问出口的问题，他所掌握的信息像一张白纸，回答别人的问题一下子就会让自己被戳穿，于是先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对面的女士稍微愣了一下，片刻后缓过神来回复道：“哦哦，现在就是警察扩大了贴寻人启事的范围，很多好心人也在帮忙找我家晓舟，嗯…有好些人看到寻人启事上的电话打给我，但是都没有什么消息，只是问我找到儿子了没有。你说你有消息是什么？是有看见过我儿子吗？” 宋修明才注意到她手里捧着的那一叠不是传单，而是寻人启事。 “我能再看一下寻人启事吗？”宋修明伸手向她索要。 “可以可以。”对方赶紧抽出一张递给了宋修明，宋修明把它铺直，仔细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寻人启事：许晓舟，男，9岁，身高一米四，2003年10月12日下午放学后一直未归，身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背了一个天蓝色书包。若有知情人士在路上发现特征类似的小孩请帮忙多加留意，有任何相关信息也恳请告知，定有重谢！！！联系电话：黄丽15705981028。这个号码就是笔记本上记着的号码。 随之附上了一张幼年男孩的照片，上面的小孩脸圆圆的，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两颗门牙空空的还在换牙，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很是可爱。 宋修明一看到这张照片，瞬间好像掉进冰窟般，一阵令人打颤的凉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底，脑海中出现了令他发怵的画面，直叫他呼吸间只记得吸气却忘记了吐气，胸腔内的空气不断增多，胸腹慢慢鼓起，好像肺里的空气快要窜到肚子里去。 他看见了一个门牙缺了两颗的小男孩，蜷缩在一个箱子里张大了嘴巴却没喊出声音，汗把他额头上的头发都浸湿了，惊恐的双眼瞪得巨大，整张脸剧烈地左右摇晃着，手掌也失控似的不停地摆动，好像在拼尽全身的力气拒绝着什么。 “宋先生？宋先生？”黄丽看到宋修明龇着眼，僵直着身体丝毫没有任何动静，好像突然发起呆来了。黄丽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想把他从发呆状态里拉回来。 可能是听见了黄丽的呼唤，宋修明把肺里的空气一次性呼出后，空气跟嗓子摩擦太久导致喉咙发痒，他咳嗽了起来。黄丽看他反应不太寻常，连忙问道：“宋先生，怎么样？你是不是看见我儿子了？”话语急切又着急，宋修明一直咳嗽没有回答更让黄丽的心揪得更紧。 宋修明一边借着咳嗽给自己拖延反应的时间，一边回忆着刚才的画面。 那是？我之前的记忆吗！ 宋修明感觉到不妙。他记忆里许晓舟的画面让他隐隐觉得自己会不会跟许晓舟的失踪有关系。绝对不能告诉黄丽自己看见过什么，在没看清楚事情的全貌之前不能轻易地下定论。原来他赶来这里对黄丽来说并不是没有价值，自己或许真的知道点什么，只不过知道的还不够，他要找到更多的信息来搞清楚原来的自己扮演的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我好像是见过，不过是在大概两三天前了。”宋修明撒了个谎，他要先用谎言换得参与事件的门票，才有窥清整个事件的资格。“你先跟我仔细说说你儿子是怎么不见的吧，我也查过一些案子，应该可以帮到你，”宋修明向黄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