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说不得带师
对于高中生们来说，真正的小社会不是学校班级，而是网吧。 这里有美女，有乌烟瘴气的环境，有老实巴交的同学，也有眼神不善的小混混。 有的人来网吧就是消遣，有的人把网吧当成家，永远昏昏欲睡的网管和仿佛永不关机的电脑组成了网吧，当然还有不一定很好看的收银小妹和乱七八糟的网络口水歌。 苏亦凡来的这家网吧是最近新开的，叫天堂鸟，和许多年前一个专门出各种奇怪美少女游戏的公司同名。四百多平面积，分为公众区，禁烟区，情侣包厢区三个部分。 按照级别来分，公众区肯定最便宜，价格不过区区两块钱一小时，最适合大家切竞技游戏廉价娱乐。 张超已经先到了有一会，正跟人在跟人磨一局长战线的局。苏亦凡开了张超身边的机器开始围观，张超在LOL上的造诣相当了得，一个猥琐的机械师用得出神入化，杀人数排在第二名上。 LOL到了后期纯粹是拼角色的成长性和装备，这点与DOTA不同，一些后期发力的英雄占了很大优势。这一局打到这个份上，无非也就是双方哪边多失误一次就能分出胜负的情况。 果然不到十分钟，这一局算是结束了。张超的猥琐打法换来了不少人在游戏里的“称赞”，当然这种称赞如果不翻译的话，在普通人听来就是一堆脏话。 退出游戏的张超扭头看见一身清爽，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香味的苏亦凡，不由得大惊：“你去做了个大宝剑？” “如果有思想最龌龊奖，你肯定能年年蝉联。”苏亦凡在对着爱好相同的朋友时口齿就不那么笨拙，笑骂道，“去锻炼了一下。” 张超对比苏亦凡是个rou·弹体型，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嗯，你是应该锻炼一下了。” 两个宅男之间的废话永远不会太多，苏亦凡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撸胳膊挽袖子熟练地输入自己的帐号，开始跟张超一同混入战团。 LOL的战斗节奏快归快，一局下来没半个小时也是很难解决的。两人打了两盘，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 苏亦凡不无遗憾地想，如果欧拉训练自己的时间也能这么快熬过去就好了。 两局下来都没输掉，张超有点惊讶问苏亦凡：“哎，我怎么感觉你手速比以前更快了？” “有吗？”苏亦凡不敢确定，他自己也有点微妙的感觉。 “有。”张超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一向说话硬气，“咱们俩打了快一年游戏了，你什么水平我能不知道？” 苏亦凡苦笑：“不用这么直接吧？” “不光是手速快了，意识也比以前好。”张超不知道是夸苏亦凡还是贬他，说得倒是挺诚恳，“你说你，是不是最近意识变敏感了？” “我说我哪都敏感你信么？”苏亦凡笑着打哈哈，心里却在暗暗吃惊，他不相信自己锻炼了几天就能有这么明显的提高。 可张超的话又不能不信，苏亦凡决定干脆不去想：“再来两局？”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张超点点头说：“再打两场回家。” 于是战斗继续。 苏亦凡越来越神勇，张超表现也不错，这两局都在三十分钟内被解决掉。外面的天色也暗下来。 两人正要起身结账，隔着公众区一侧的一个VIP包房门被推开了，走出来一个瘦瘦的长长的女孩，弱声弱气地对着吧台那边喊了一声。 “我……钱包……不见了。” 姑娘的喊声太小，除了在旁边的苏亦凡听得清楚之外，在人声嘈杂的网吧里连个回音多没有。 吧台里坐着个李宇春发型的收银小妹，正欢快地拍键盘不知是在玩游戏还是跟人聊天。这一层的网管都在包房里睡觉，剩下的都是来上网的年轻人，多数都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女孩喊了一声之后，除了少数几个瞥过来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 苏亦凡顿住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那个从单人苏VIP包间里走出来的女孩，愣了一下。 这女孩苏亦凡认识，也是他一个学校的，一年级的小师妹叫张瑶。 苏亦凡之所以能认识张瑶，一方面是因为张瑶在一高中也是数得着的美女。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害羞的姑娘有件事给很多人都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去年九月新生入学的军训最后几天里，教官为了活跃气氛，让同学们挨个上去表演节目。新生里不少男生女生都擅长唱歌跳舞，让场面很是热闹了一番。这个张瑶当时也被点名上去，唱一首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 当时正下楼要去厕所的苏亦凡记得很清楚，张瑶走上台去，对自己班级同学瞪了半天眼睛，一声没吭。 然后……然后张瑶同学满连通红地哭了！ 教官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青年，看见把女孩给弄哭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就让张瑶下去别唱了。张瑶满脸不安地对教官鞠躬，又对同学鞠躬，就是不肯说话，一溜烟跑下去，还一个人脸红着掉眼泪。 苏亦凡当时大为感慨，这社会上还能有这么害羞的姑娘？这个世界真是太深邃了，太宽广了。 按说张瑶长得很漂亮，在学校的美女排行榜上愣是没有她。原因无非是两条，一是太瘦，瘦得让人担心风大点就能把她吹起来。快一米六八的小姑娘，八十斤出头的体重让老师看了都唉声叹气。 另一点就是张瑶太害羞了，在学校里几乎不说话，说也声音很轻很小。这对于普通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是一种罪大恶极的另类，渐渐的就算长得好看也没有男生愿意去招惹这个说两句话就脸红的小姑娘了。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男生们心照不宣——张瑶的胸，实在是太平了。现在小姑娘的身材，你不说波涛汹涌吧，至少得有点规模是不是？张瑶的罩杯估计得是A-，那身材好多男生瞄过几眼之后就把兴趣转移到其他女生身上了。 久而久之，张瑶在学校里成了一个很多人都认识，但几乎没什么人提起的存在。 苏亦凡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张瑶。 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张瑶看说完这句话没人理，又想往前走去吧台，又是犹豫。那纠结的样让苏亦凡看着都替她难过。 这样一个跟人交流有障碍的姑娘，得是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有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超也看见张瑶了：“我靠，这不是那谁吗？” 苏亦凡看看张瑶，又看看那边正在噼里啪啦打字的收银小妹，把自己的上机卡递给张超。 “你先去结账。” 张超对游戏的热爱远超过美女，况且张瑶这样的姑娘……就算热爱美女的也未必真有什么兴趣，拿着两张上机卡对苏亦凡扬了扬：“得，我去就我去。你小子悠着点……” 苏亦凡没管张超，走过去跟张瑶打招呼：“你好。” 对于苏亦凡来说，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一步，他居然很自然地做到了。连苏亦凡自己都惊讶，不过是下了几次决心而已，就能有这么大改变？ 张瑶不认识苏亦凡，瞪着眼睛一脸疑惑。 苏亦凡看得出张瑶眼神里的戒备，对于这种有点稍微自闭的女孩苏亦凡倒是比正常人了解得更多一些。经常上网的苏亦凡以前在网上遇到过很多抑郁年轻女孩，她们在文字形态下的发泄让苏亦凡多少知道了一部分人的心态。 不管张瑶属于哪一种，苏亦凡决定帮帮这个尴尬的女孩，他真诚地看着张瑶，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张瑶你好。我是苏亦凡，二年级三班的，算是你学长。以前在新生军训的时候见过。你这是……遇到麻烦了？” 苏亦凡一句话把自己的身份和为什么认识张瑶都解释了，这让张瑶脸上的紧张放松了一些，只是那股不安还是浓得没法散开。 “钱包不见了吗？” 苏亦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主动地跟一个女孩说话，大概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觉得张瑶跟自己是同类。 张瑶红着脸点头，眼神很无辜，也带着一点愤怒。 苏亦凡抬头看了一眼吧台，张瑶进网吧的时候肯定还掏钱包登记身份证来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的钱包在从这个狭长过道走进来的时候被人偷走了。 张瑶来的应该比苏亦凡还早，这都两个多小时了，想抓贼也不太可能。苏亦凡看着眼圈泛红的张瑶，伸出手。 “上机卡给我。” 张瑶瞪着一双大眼睛，像个伤心又害怕的小动物，看了苏亦凡半晌，犹豫着把自己手里的上机卡递给他。 接过张瑶手中的上机卡，苏亦凡拿着去吧台结账。 “一共六十。” “多少？”苏亦凡凌乱了一下。 留着李宇春头的小妹鄙视地看苏亦凡一眼，指着自己身边的牌子，一脸不爽地懒得重复说一遍。 苏亦凡顺着那花里胡哨的指甲方向看过去，一张丑不拉几的纸片上写着“价目表”。 普通区，每小时2元，会员八折。 禁烟区，每小时2元，会员八折。 情侣包房，每小时15元，会员八折。 VIP包房，每小时20元，会员无折扣。 “……” 苏亦凡从上到下看一遍，自觉地没有再说一句废话，掏钱付款。 从网吧出来，苏亦凡看着满脸悲愤又不安的张瑶，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张瑶立刻飞快地摇头。 苏亦凡无奈地掏出两张二十块钱：“那这个先借你，打车回家吧。” 张瑶抿着小嘴，像是在咬牙决定什么重要的事一样，下了好大决心才接过钱。 “谢谢……” 这是苏亦凡今天第二次，也是认识张瑶以来的第二次听到她说话。 张瑶的声音很轻软，带着一丝羞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若不是苏亦凡专心倾听，恐怕都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苏亦凡对张瑶很自然一笑，他骨子里还是觉得这小姑娘跟自己是一路人，就是那种不愿意引起别人注意的类型。 “都是同学，不用客气。” 张瑶好像用尽全力才能说出话一样，张了张嘴才说道：“我……会还你……” 苏亦凡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张瑶打车走了，张超这才从旁边装作买可乐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对苏亦凡伸出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亦凡不明白。 张超摇头晃脑地自我解读道：“以前你进文学社我就看出来了，你小子不简单。你说这跟女孩借书，或者借书给女孩，一借一还就是两次见面机会。这次你借钱给张瑶，她回头能不还你吗？不就又能见面了？” 苏亦凡哭笑不得：“你这心思比我敏感多了，你才应该去文学社。” 自始自终苏亦凡都没问过张瑶为什么要去网吧，为什么要去VIP包房上网这种问题。说不好奇是假的，苏亦凡不过是觉得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秘密都应该被尊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