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嘴遁
苏亦凡这般笑对的模样,倒让陈新感慨起来。也就是几天前,自己一脸从容地坐在文学社会议上翻泰戈尔,他当时感觉到文学社那几个女生都直直地看着自己。文艺青年在这个时代一点都不值钱,有钱的文艺青年才受欢迎。那时候陈新特别希望程诗雨能把目光也多放在自己身上,心里却也知道,若是这么肤浅就能吸引过来的程诗雨,也不是他想要追求的那个程诗雨了。 看着程诗雨走向下一幅画作,陈新站在原地没动,任凭周围的人流往前涌。 “说一千道一万,层次不一样始终是不一样。”陈新对苏亦凡说,“你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 苏亦凡心中一动,想起昨天苏小轻提点自己的一些话,很痛快地承认道:“我知道你有,你还有不少和你一样的被称为少爷的朋友,你可以卖人情给他们,用他们来整我。” 顿了顿,苏亦凡盯着陈新,目光里有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光,无所畏惧地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倒是想知道,你一个一个人这么喊过来了,最后都没什么效果,到那时候你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我今天不在这里跟你动手没别的原因,这些画确实太贵了,出了事我赔不起。”苏亦凡冷冷地看着陈新,他背后那两个校队帮闲此时在他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如果你觉得这也是我不如你的地方,那你真是太可怜了。” 说完,苏亦凡没理陈新,径直追上队伍,去看下一幅画了。 陈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苏亦凡也说中了他心中担忧的部分。要是真的找朋友也没效果了呢?陈新还真有些害怕,他怕自己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程诗雨已经成了今天下午最出风头的讲解员,苏亦凡索性后退两步,不再跟着人群凑热闹。正如苏小轻所说的那样,程诗雨的心里更向往鲜花和掌声,关注与追随。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在程诗雨看来还是太轻太小了,不值得当成最重要的事来对待。 参观持续了很久,文学社其实未必是人人对这个画展有兴趣,程诗雨的临场表现足以让他们坚持下去。苏亦凡来之前也做了一些功课,查了这位大师的作品介绍什么的,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后看得也是有滋有味。 参观到了一多半的时候,来看画展的人更多了。加上法国方面派了一些人来协助画展,这些人轮班留在展厅里跟保安沟通,还有中方翻译什么的,让这个蜘蛛网状的展厅显得尤为拥挤。 苏亦凡跟在后面开始觉得无聊,同一个画家的作品内容题材不同都各有看点,偏偏这位冉.阿让大师的作品表达意图都很相近,看多了又不去凑热闹免不了腻味。正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法国人忽然走到苏亦凡面前,用很流利的中文低头问道:“您是苏亦凡先生吗?” 苏亦凡愣了一下,没接受过外籍人士质询的他觉得情况诡异,前面是正在围着程诗雨继续向前的大部队,自己落单的时候有个高眉深目的法国佬过来用中文喊自己名字,这什么情况? 犹豫和惊讶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苏亦凡立刻意识到这个画廊展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更何况自己还是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普通学生,这法国人应该不是动机不良。 “我是,怎么了?” 那个高大的法国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一样亲切而恰到好处,立刻让人把心中的警戒降至最低。 “您好,我是冉.阿让大师的中文助手。”那个高个法国男人腼腆地又笑了笑,跟苏亦凡握手,“我们很荣幸地想要邀请您参加后天晚上举行的冉.阿让大师举行的答谢告别晚宴。这里是请柬,您可以带一名同伴前来参加。” 非常官方的措辞,又很有节制。苏亦凡觉得就算是谁跟自己开玩笑的恶作剧,请这么个有风度的法国人成本也太高了一些。 随后一个名字在苏亦凡脑海中闪过,他觉得自己很轻松就知道答案了。 这个答案让苏亦凡更加平静,他接过那个法国男人递给自己的请柬,揣进怀中。 “谢谢,我也很荣幸能够来参加。” 高大的法国人微笑:“我们期待您的到来。那么祝您愉快,不打搅您了。” 苏亦凡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他知道从刚才法国人找他说话开始,陈新就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现在拿到了请柬,苏亦凡径直走到陈新面前叹了口气。 “不是一个层次的上等人啊,我现在也有了请柬,这可怎么办?” 苏亦凡用的是吟泰戈尔诗的腔调说出来的,讽刺意味十足,效果也很好。若不是在公共场合影响不好,陈新现在都想跳起来打人了。 “一定是假的!”陈新恨恨地瞪了苏亦凡一眼。 “到时候就知道了。”苏亦凡学着陈新刚才的说话模样,“你说如果咱们同时去邀请程诗雨,她会愿意跟谁一起去呢?” 这个假设太有威力了,都不用现场求证陈新也知道自己必败。 陈新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苏亦凡了,那个外国人礼貌而恭敬的笑容瞅着怎么那么不真实? 经过昨天的事之后,苏亦凡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如果按照一般少年的脾气性格,他应该直接对陈新挥起拳头。苏亦凡现在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有理由有借口比什么都重要。陈新从未承认过是自己找的人,就算刚才他跟自己说了类似承认的话也不算什么证据,想要让让陈新感到挫败和难过就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击他,就像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 苏亦凡干脆收敛起心情继续看画展,这种机会对陈新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他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是觉得极难得。 那边程诗雨正说到“形式上的突破对于艺术领域的开拓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种略枯燥的话题。 枯燥的话题在美女口中也是吸引人的,大家还是听得很入神。苏亦凡看着那些色彩斑驳但对比强烈的作品,也免不了思索一下。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苏亦凡觉看着那些作品,免不了要想象这样的东西从创作到被人认同中间经历了怎样痛苦艰难的过程。 尤其是艺术品收藏市场,一万个艺术家可能活得好的就一两个。毕加索达利这种又名留青史又活得特别滋润的,纵观整美术史也没几个,更多的是饿死在追求艺术的路上。梵高活着的时候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的《向日葵》被击鼓传花一样不断换手炒到1.2亿美元,他那时候卖一幅画得写信跟弟弟和朋友报喜。 陈新看苏亦凡又开始怡然自得地自己找乐子,心里那股不舒服更严重了。 跟苏亦凡不一样,陈新真的很难喜欢这些玩意。挂着个莱卡跟美女去海边拍点小清新照片这种事对陈新来说还不错,真要静下心来体会什么就太没劲了。陈新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那种强势娱乐——震耳欲聋的音乐,各种声色犬马的生活什么的。让陈新用心去感受什么,他没那么闲功夫,他的家庭环境和教育也决定了他可以忽略很多无所谓的细节,那样太浪费精力了。 越是这样,陈新越觉得程诗雨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孩,有才华而漂亮的女孩其实也不少,可没有哪一个能够像程诗雨这样难以捉摸。
难以捉摸意味着难以征服,这是自以为是的优秀男性们最大一个死xue,无数人为此前仆后继,死而复生再死不足惜。 苏亦凡越是怡然自得,陈新心里想的就是越多,脸上的烦躁也越集中。 “陈少,要不我们收拾这小子一顿?” 看苏亦凡走开一些了,两个跟在陈新身后很没存在感的跟班之一终于开口了。陈新跟苏亦凡说话,他们不是不想插嘴,又怕说错什么让陈新恼火,其实挺尴尬的。 苏亦凡被几个小青年围起来打的那天中午,这俩人也跟在陈新旁边欣赏了全过程。做为经常参与一些校内斗殴的有经验人士,这俩人看得出苏亦凡这老实孩子被逼急了后有股狠劲儿,若不是平时有吃有喝跟着陈新,他们也不想主动揽这件事。 “不用了,这件事不能在学校里找人闹。”陈新想得还是比较多,他一直很想学习自己父亲那种什么事都不喜形于色的派头,可惜只学了皮毛,“我有的是办法对付这小子,让他先得意两天。” 在程诗雨的不断努力之下,别扭的画展终于看完了,全程也不过三个小时左右,比平时放学还早得多。苏亦凡依旧默不作声跟在队伍最后走出展厅,取了寄存区的自己书包和电话,看到上面有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 能打这个电话的人只有苏小轻,能发来短信的人也只有她。 苏亦凡拿起电话还没等细看短信,肩膀已经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程诗雨正对着他微笑呢。 这会走出会展中心的人流不小,多半都是刚才听了程诗雨精彩讲解的那一批人,还有大胆的小青年想要过来搭讪。看见程诗雨拍苏亦凡肩膀的动作,好几个人的脚步都停在原地了。 “怎么一言不发的这么沉默,不喜欢这个画展?” 程诗雨的笑容一直都是轻松的,她只有在面对苏小轻那种无形气场时才会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小姑娘。这时候满脸自信笑容的程诗雨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成年人一样,眼眸中没有一丝羞涩和不安。 苏亦凡见程诗雨主动跟自己说话,用眼角瞄了一眼走在前方频频回头的陈新才说道:“没有,我是在想那幅《荒原》的创作动机。” 《荒原》源于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在国内一般被简称为T.S.艾略特。冉.阿让有一幅画直接用这个标题,但从不谈及自己创作意图的他从未解释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诗雨脸上还有着刚从受关注的热闹中走出来的兴奋,白皙的脸上浮着一丝浅红,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通透。她看着苏亦凡,笑着邀请道:“反正没事,解散了之后去喝个咖啡?” 这样的程诗雨无疑是诱人的,两人靠近的距离也足以让苏亦凡闻到一股淡淡香气。正要答应程诗雨,苏亦凡手中的电话又一次响了。 接过电话的苏亦凡为难地看着程诗雨:“轻姐让咱们去找她。” 程诗雨一点犹豫都没有的点头:“好啊,我去重新整了一下队伍,解散了就出发!” 苏亦凡耸耸肩,以前他从来不会做这种动作。这个动作在陈新看来可恶极了,简直该拉出去枪毙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