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晓前的光

    我很少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番话说完，居然有点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他就是这么呆呆地看着我，一直呆呆地看着我，就像一个平静无波的湖面。

    被他这么直直地盯着，我不停地反思着自己说的话，越想就越觉得难为情。

    过了许久——真的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才终于捧起杯子，把杯中的红糖姜茶一喝而尽，然后说道：“我会的！我一定能熬过去的！”

    之前见过他几次，每一次他都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温和的人；在网络的照片里，我也见过他冷酷的造型，可眼里的温柔是骗不了人的；现在，他的眼里依然溢满温暖，却多了一道光——像破晓前的光，虽然微弱，却注定光芒万丈。

    我的不自在被他眼里的光所感染，不禁展颜。

    “那你今晚还回酒店吗？”我问。

    迢远叹了口气，说：“我的团队现在还在善后……我现在……无处可去……”

    他说“无处可去”的时候头微微地侧了一下，那委屈的样子像极了我弟家里的那两只小猫，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啊，我在想什么！我怎么可以想对他做出这样的动作！他明明比我高了二十多厘米，我怎么可以觉得他可爱！

    我为了捂住嘴角忍不住的笑意，假装咳了几声，才说道：“我弟他去旅游了，后天回来。要不你先去他家休息一下吧，他家就在对面马路。”说着，我指向店门外的马路。

    “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他一个人住。他是学室内设计的，赶起作业来没日没夜的，他嫌我们吵着他，就自己搬了出来住……”我不知为何，解释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会不会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是很帅啊……”话说了出口我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但收回去肯定会不可能的了。

    我强忍着找洞钻的冲动，强作镇静地装作若无其事，但是，脸上的热度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幸亏，他似乎没听清我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禁又说道：“我弟他……我们，一直是你这边的。所以，他知道你去了他家，他会很高兴的。”

    迢远看向我，终于笑了出来，真心的那种。

    关灯、关门，比我高大得多的他轻轻松松就拉下了卷闸。

    比我高大得多的他打着伞，伞面却往我这边斜着。

    有车灯闪过，他自然而然地侧身把我挡在道路内侧。

    我对他的好感愈加强烈，我更加坚信，他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从店面到我弟家不过十分钟路程，这条路实在太短了。

    甫一进门，我弟家的那两只小猫就喵喵地走过来蹭我的脚，即使看见陌生人，它们也毫不紧张。

    迢远愣愣地看着那两只猫，一动不动。

    “这是我弟养的猫，黑色的那只是男孩，叫美式；白色的那只是女孩，叫牛奶。”我说。

    迢远依然盯着美式和牛奶，一动不动。

    “你怕猫？”我疑惑道。

    我好像没听说过迢远怕猫的传闻。

    迢远摇了摇头，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两只猫。

    忽然，牛奶朝迢远低低地叫了一声，绕过迢远的脚边，用尾巴轻轻地勾住迢远的小腿，然后把头在迢远的小腿上蹭了蹭。

    迢远终于按捺不住，蹲下身，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把牛奶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脸不停地蹭牛奶。

    不知是不是“异性相吸”，牛奶居然完全不反抗。如果我把这一幕告诉我弟，我弟一定会骂牛奶“重色轻主”。

    牛奶终于挣开了迢远的怀抱，迢远看着胸前的一身猫毛居然一脸满足——好吧，我知道了，迢远也是猫派的，而且是重症那种。

    翻出我弟库存的面条和味增汤，加了个鸡蛋；又翻出我弟为了旅行而准备最后又不知为什么没带走的一次性内裤和剃须刀，还有毛巾、牙刷……再翻出我弟的睡衣、内衣、毛衣、大衣……一切准备妥当后，夜已深，我才开始感受到尴尬的气氛。

    于是，我跟迢远说了明天早上会带早餐给他，并且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后，就急急忙忙准备离开我弟家。

    临出门，迢远抱着牛奶叫住了我，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离开娱乐圈好不好？”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眼眶瞬间就酸了——这是我和他的粉丝最害怕的结果，他居然真有了这样的打算！

    我不敢与他对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尽可能平静地说：“如果……你是因为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而选择离开娱乐圈，我会支持你的。但是，如果你是因为被打败而落荒而逃……我会很失望……”

    我不敢看迢远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带着几分委屈道：“你真狠心……”

    这语气让我无比心疼，想着也许是我的话伤害了他，想跟他解释，却见他正抱着牛奶，把脸使劲往牛奶肚子蹭，哪有半点委屈的样子……

    迢远，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能不能，告诉我？

    也许是太累，我那晚睡得出乎意料地好，梦中似乎看见牛奶和美式跳上了迢远的床，躺在了他的枕边，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柔柔的春雷，唤醒着沉睡的春天。

    第二天果然雨过天晴了，晨光照射在叶片的水珠上，闪闪发光。

    一早，我就带上一堆早点去我弟家。

    我不知道迢远喜欢吃什么，一开始买了虾饺、干蒸、肠粉这些名扬在外的早点；后来又怕他吃不惯这里的早点，就又买了面包、蛋糕、豆浆这些常见的早点；却又想起迢远要时刻注意保持身形，于是又买了沙拉、水煮蛋和低脂牛奶……最后看见水果店新到货的苹果，又买了两个。

    就这样，我提着几大袋东西打开了我弟家的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美式和牛奶看见我后发出的撒娇声。

    我轻轻地打开房门，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散发着温柔的暖意。迢远裹紧被子，只看见他露在被窝外的半截后脑勺，被子有规律地微微地一起一伏，想必他还睡得很沉。

    一个早上，我在我弟家里无无聊聊地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不敢发出半点儿响声，就怕吵醒他……又期待着他起床。可是，一直到了我和弯弯约定的时间，迢远都还没起来。

    弯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自从她当了医生后总是忙得不得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有时间让我陪她逛街，我总不能“放她飞机”吧。

    临出门前我又偷偷看了眼迢远，依旧是那个姿势，似乎动也没动过。

    看来，迢远真的很累了。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自从昨晚我把电话号码给了迢远后，我总是频频地看手机，即使和弯弯试衣服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数着，等它响了五下才接通了电话：

    “喂？”我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小姐您好，我们XX公司在地铁上盖XOOOXXOOX……”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投资，谢谢！”我挂断了电话，深深地松了口气，却又无比失望。

    “怎么了？”弯弯问。

    “没什么，又是那些房产中介……”

    “那你干嘛一副失望的样子？在等电话？”弯弯说。

    “没有啊！”我立即否定。

    “别骗我了，你人在跟我逛街，心却在手机上。你以前不是连手机都懒得带的吗，现在怎么一刻不看都不安心啊？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似乎被人偷窥到了秘密一样，慌忙地连连摆手说道：“没有没有！真没有！我只是……”手机又响了，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虽然知道肯定又是什么推销的电话，但也不能不接。

    “我是迢远。”电话那边的声音既熟悉又带着陌生的慵懒感，把我吓了一跳。

    “有……有事吗？”我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住自己的声音，原来是不行的。

    “我……很不舒服……”迢远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的脑海里“嗡”的一声，什么矜持什么高冷都瞬间消失了，只留下无比慌张的声音：“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弯弯，我……”挂了电话后，我还没跟弯弯解释，她就已经说道：

    “走吧走吧——你这个‘大冰块’，难得开春了就要紧紧抓住机会啊，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说什么呢！”我真要羞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他只是我弟的朋友，最近遇到了点麻烦，我想帮帮他而已！”

    弯弯一脸不信地盯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道：“快走吧，你可是跟人家说你马上回去的。”说着，她抬起手就帮我截了辆出租车。

    虽然我觉得很对不起弯弯，但是迢远在电话里的声音实在让我担心，我只好抱了抱弯弯来表达我的歉意，就跳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