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局势

    当今天下最受世人关注的大事必定就是大梁对燕国发起的北伐，这是南朝近二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对外用兵，其势让平日自诩为宇内第一强国的燕国都应付的小心翼翼。

    梁军主力中军一路攻城克地迅速攻入了燕国河南腹心之地，燕国大将尔朱绣率领的十万燕军动作也异常迅速，为了抢占战事先机，其人直接丢下还在从河北燕代各地逐渐往邺城汇合的大军主力，亲率尔朱氏世代统领的秀川镇军万余铁骑强渡黄河，日夜兼道而行直逼梁军兵锋所向的陈郡，为了掩护行军不泄密，尔朱绣甚至直接下令对沿途村寨进行屠灭，靠着这种在自己国土上屠杀百姓的举措硬是使他的万余铁骑进入豫州境内时都尚未被梁军发觉。

    本来这或许是一次重现项羽彭城奇袭汉高祖三万铁骑大破五十万联军的一次军事奇迹，但一切都被一个在南北两国都不算闻名的人物破坏了。

    燕国最靠近陈郡的南顿郡守将破六韩陵扶暗中投靠梁军，突袭了对此一无所知而准备在南顿郡做最后一次修整的秀川军。

    所幸尔朱绣此人一向以治军严苛到极致著称，即便是靠近城市也决不允许军队在行军中进入城镇休息，才没给破六韩陵扶找到瓮中捉鳖的机会，即便如此燕军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最重要的是奇袭计划宣告破产。

    随着南顿郡的突然易帜，梁军也对包围中的陈郡发动猛攻，本来秋冬季节正是河流枯水时期，梁军以为支柱的水军优势难以发挥，但梁军却在颖水上游偷偷筑起蓄水坝，在尔朱绣受挫南顿的同时绝水攻城。

    梁军大将吕法珍亲率所辖精锐乘舟船借着水势攻城，一日夜间连克陈郡外围两座副城和十余座营垒，就连一向不以军事闻名的梁军主帅鄱阳王刘修范也亲自出现在战场鼓舞士气，士气大振的梁军最终一举攻克了这个燕国在河南南部最重要的水路枢纽，俘获燕国豫州刺史府长史和陈郡郡守以下五千余人。

    虽然俘获的都是汉官，并没有燕国真正掌握大权的东胡官员，但这也是梁国近十几年来对燕国最足可称道的一次大胜，直接便让燕国属下的徐、豫、兖等河南诸州都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一时间聚众响应梁军者有之，弃地逃跑者有之，甚至出现了罕见的“国人”县令弃官逃跑的奇景。

    这一战直接传到建康后同样引起了巨大震动，朝堂上各大世家分成继续北伐和保住现有收获见好就收两派连吵数日不息，最后还是在皇帝陛下罕见的干预下暂时停歇了争论，双方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要对北伐军上下大加封赏，鄱阳王也因此又加赠了许多封户，一跃成为诸王中的第一人。

    尔朱绣突袭不成，便干脆在南顿郡驻扎下来，一面等待从河北南下的后续军力，一面以假节、河南豫、兖、徐、扬四州大使的身份召集河南各州兵力，为了树威，其人先斩后奏直接处置了两名“国人”身份的郡将，又将几名应对响应梁军的起事较为出色的夏人官员大加褒奖，甚至将一名县房官直接提拔到了郡主簿的位置，这可是在邺城之乱前也没有发生过的官场夏人升迁的奇迹，让不知内情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邺城之变前公然喊着要诛尽夏人大族喊的最响亮的人。

    靠着这种不惜以今日之我打昨日之我脸的灵活身段，尔朱绣堪堪稳住了河南一带的燕国局势，而本应趁胜追击的梁国北伐军竟然也一连停了十余日未有动静，那位鄱阳王和建康朝堂上的许多人一样，动起了稳妥的心思。

    只是这一稳妥却迎来了震动天下的第二件大事，自荆襄方向北伐的梁军西路军的目标本是抢占悬瓠城，打通汝水这条黄河重要支流的水道，但当南康郡公刘毅率领的大军抵近汝水的时候却遭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

    大周邓州刺史、大周大司马、尚书左仆射王思齐统帅的两万周军横隔在梁军的面前，让悬瓠城变得无穷遥远。

    尽管刘毅手中握有足足五六万大军，军力足足是王思齐的数倍，但王思齐的出现却让刘毅和他麾下的荆襄诸将立刻停止了进军，在犹疑中小心的开启与周军的对峙。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王思齐这个虚衔做到周国满朝第一，实际掌握的军权地盘却排到七八位开外的奇葩曾经多次用各种方式、姿势教训教育过刘毅和他麾下的梁军什么叫做军事，更因为周军的公开出现意味着大周这个与燕国纠缠最深的死敌在梁燕两国之间最终选择了站在燕国一边。

    这可是宇内仅有的三大强国之一做出的决断，意味着周国那训练有素的数十万大军随时可能出关干预梁燕之间的战事。

    虽然刘毅不认为以周国和燕人之间黄河水都洗不干净的血海深仇，周人会倾国之力跑出来替燕国承受大梁的攻势，但也根本没人能保证周国会做到哪一步，是只有王思齐的两三万邓州军，还是会从长安调出来十几万府兵。

    就如同后世所说的核武器只有摆在发射井里才最有用一样，周人的姿态带给刘毅统帅的梁国西路军太多威胁。

    如果换了一个人来统帅梁国这支大军，那么有可能会干脆凭借兵力优势攻上去再说，只要将王思齐这几万人击败，照样可以完成控制汝水水道的原定计划，但刘毅却绝对不会那么做，因为他是南康郡公，是皇帝陛下最信赖的宗室子弟，是皇帝最忠诚的臣子，他从来不需要什么功劳，特别是奇功大功，因为皇帝陛下早就给了他能得到的一切，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避免失败，避免让皇帝不高兴就行。

    但是刘毅这前半辈子在战场上打过无数次败仗，大多数恰恰是因为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在战场上，越追求稳妥就越不可得。

    但不管怎样，整个天下就被卷进来的这场北伐大战都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静坐状态，除了尔朱绣时不时调动他的河南军攻打一下南顿城外，在东西上千里的三个大国交界竟然一时没有了动静。

    或许天下此刻战事最热闹的反而是梁国境内的雍州地界，在温浩清理竞陵郡的各种善后事宜的同时，徐承志也带着他的残兵败将退入了南阳郡境内。

    虽然南阳郡也是这位护教法王的教区，可徐承志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在南阳如此受欢迎，要知道这可是雍州境内的第一大郡，比州府所在的襄阳郡人口都多，又自古盛产铁矿，经济繁盛几为一州之冠，闻香教的实力再强也不敢说能轻易掌控此地，不说别的，南阳大族可不是竞陵郡那种乡下地方的土包子能比的，即便和所谓江左高门还有云泥之别，可也多有仕宦之人，实力极大。

    可当徐承志带兵进入南阳郡不过十余日间，南阳全境竟然几乎都快变成了闻香教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