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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取舍

    风起明末山河破碎第一百九十章:取舍

    孙传庭眉头紧蹙,牵引着战马行走在官道的旁侧。

    前段时间,陈望将一封书信由汉中府飞马传递而来,禀报清楚汉中府情况之后,还写出了一项推测。

    这些时日以来,孙传庭一直都在凤翔府主持进剿,洪承畴坐镇巩昌府,两人一东一西,不断的缩进包围网。

    陈望那边的情况,孙传庭很清楚。

    汉中府内陈望和周遇懋两人麾下的正军加起来才五千人。

    而现在闯军有近十万人马分兵两路进攻汉中府,双方兵力悬殊,陈望那边面临的压力巨大,陈望甚至将驻扎在兴安的部曲都调了回来。

    确实是无力再分兵防守阳平和宁羌两地。

    现在驻守着兴安州的,只有兴安守御千户所的数百名正军,还有千余民兵。

    所以对于陈望的来信,孙传庭回信宽慰了一番,让其守好沔县、鸡头两地,以防流寇进入汉中府内,其余的不要太过于担心。

    对于四川,自从崇祯七年之后,流寇便一直是敬而远之。

    崇祯七年的时候,正是张献忠风头盛大之时,一度有超越高迎祥之势。

    张献忠当时领兵西进,一举攻陷川东重镇夔州。

    秦良玉率军驰援,张献忠兵溃败走,而后秦良玉率军追击,与其子马祥麟前后夹击,大败张献忠。

    张献忠仅以千骑得还,十数万步骑一朝丧尽。

    川兵凶狠敢战,犹以白杆兵最为善战,流寇畏川兵更甚于畏辽兵。

    因为辽兵虽然厉害,但是遇到了只要是往深山巨谷里面一钻,辽兵就不会追击,束手无策了。

    但是遇到川兵,往深山巨谷里面一钻,川兵的战力反而还因此更强了数分。

    四川多山,对于川兵来说,深山巨谷就像是回家归乡一般,在蜿蜒曲折的山岭之间,川兵往往如履平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孙传庭确实没有想过李自成会有可能计划往四川方向进军。

    但是看到陈望在信中详细的阐述了如今川北的情况之后,孙传庭也开始思考是否有这一可能性。

    在经过了一番推演之后,孙传庭得出的结论便是,不仅仅是有可能,而且这个可能性还是十分巨大。

    孙传庭知道流寇们有着一套探听情报的方法,也知道一些地方上明军德行到底如何。

    养寇自重,与贼为伍,出卖情报,收钱放路,甚至连盔甲和兵仗都卖。

    为什么孙传庭觉得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不可取,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事情是什么的情况。

    计划是好的,但是架不住执行的人有问题。

    流寇甚至不需要作战,仅仅是拿出劫掠的金银,便可以换取一条活路,突出包围网之中。

    高迎祥当初地处郧襄,却是对于其他的府州内的情况极为了解,就是因为行贿散财,从各地的明军口中得知了情报。

    川北空虚了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兵力调动也没有任何的隐瞒。

    现在李自成恐怕对于川北的兵力、布防的虚实了解恐怕不比他少。

    候良柱麾下只有两千多的兵马可以调动,需要防备的地方太多,根本无暇分身。

    而且就算是设下防御,也挡不住李自成麾下的那么多兵马。

    川地多山,崎区难行,谷地山丘之间多有瘴气,蛇虫鼠蚁众多,如今夏季将至,一旦李自成带着流寇进入川内,此后进剿的难度将会骤然提升。

    最为重要的是,流寇一入四川便是过界,派兵过界进剿他的权限不足,还需要上报神情,等待着朝廷的许可。

    官道之上,一众头戴着笠盔,身穿着青衣,肩扛着长枪的军兵正缓步前行。

    不同一般的军伍,这些军兵身上的军服虽然也布满了风尘,但是却并不陈旧破败。

    他们的眼神之中充斥着的不是漠然,而是朝气。

    他们是陕西各营之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他们,是直属孙传庭麾下的督标营。

    【鉴于大环境如此,

    自建营起,先斩整齐王,后诛赛马超,围杀顺天王、剿灭高迎祥,他们立下了不世的功勋。

    泾阳城外的挫折没有击垮他们,邓忠引发的叛乱反而使得他们变得更为团结。

    塘马的回报从前方传来,孙传庭收回了略微有些发散思绪。

    如今局势危难,他能够做的,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

    ……

    沔县城西,喊杀声震天。

    明军战鼓浑厚的鼓声在原野的上空不断回响着。

    从汉中府西想要进往沔县,进入汉中盆地,在这个时节,只有一条路可走。

    而这条必须要经过沔县的西侧,而沔县的西侧,正是东汉末年阳平关所在。

    刘备和曹cao与汉中大动刀兵便是围绕着此关展开。

    时过境迁,一切都已经改变,古阳平关的遗址虽然尚在,却是早已经失去了防御的作用。

    如今明军所防守的地方,都是新修的防御措施。

    陈望站在望台之上,从这里举目望去,可以遍览整个战场上的局势。

    鸡头关的防务已经是被他交给了胡知义来管辖。

    陈望给胡知义留了两部步兵,又抽调了一千五百名卫军作为补防。

    这一千五百名卫军是右、后两处新修千户所内的正军,他们已经是经过了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虽然一共的训练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天。

    野战或许勉强,但是用于守城却是绰绰有余。

    陈望还给胡知义还留下了二十门虎蹲炮,十五门佛朗机炮,又将军中库存的三眼铳,还有换装下来的三眼铳全部都留在了鸡头关。

    鸡头关易守难攻,小红狼和混十万两人,一个上二十四营的营首,另外一个是中二十四营的营首,两人都不怎么出名,能力平平,麾下的部众也并不精锐。

    他们两部麾下能够有这么多的部众,都是李自成调拨而来,根本没有指挥这么多人的才能。一直以来进攻都是采取最简单的人海战术,蚁附攻城。

    胡知义只要不出关浪战,那么鸡头关就稳如泰山。

    所以陈望给胡知义的命令,就是紧守鸡头关。

    胡知义向来稳重,行事办公皆是一板一眼,在镇守兴安州期间,将整个城池的防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路走来,不仅仅是陈望向前,胡知义、胡知礼、陈功还有唐世平和赵怀良,他们也都跟着一起在向前进。

    众人之中陈功的年纪最小

    ,脾气也是最差,很多时候陈功不拘小节,看起来轻浮,游手好闲。

    但其实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忘记锻炼武艺,磨练技艺,甚至耐下心来,看起了以前不曾看过的兵书。

    陈功尚且如此,其余的众人自然也都在努力的前行。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钱帛动人心,权势使人迷。

    机遇难得,他们都很清楚,若是跟不上陈望的脚步,那么终将会有人取代他们的位置,他们的仕途,他们的发展也将会抵达尽头。

    「杀!

    !」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再度从远处传来,贯入了陈望的耳畔。

    蜂拥而来的流寇饥兵犹如一浪一浪的浪潮一般汹涌而来,他们疯狂的呼喊着,发泄着,怒吼着。

    人潮黑压压逼迫而来,他们大部分的人原先都不过是普通的农夫猎户,遵纪守法,老实本分。

    但是此刻却是个个神情狰狞,疯狂扭曲……

    饥饿早已经将他们逼成了恶鬼……

    大队的流寇饥兵蜂拥而来,他们似乎想要用吼叫声来激起身躯之中那残存不多的体力,驱散他们的心中恐惧。

    「砰!砰!砰砰砰!

    」

    流寇饥民一波波的不断的发起冲击,但是无一例外,都在转瞬之间便被击得粉碎。

    排铳的爆响声在汉水的上空回响,和奔流向东汉水发出的水声汇杂在一起,演奏出了一曲死亡的丧歌。

    硝烟弥漫,铳声震耳,冲锋在前的一众饥兵犹如被强风吹袭的麦田一般倒伏而下,死伤者相籍。

    入目之处,遍地是都是尸体和鲜血,一众饥兵本就是士气不高,此事遭逢大变,哪一个还有战意?

    一众饥兵皆是惊慌失措,想要向后奔逃,但是往往刚一转头,便被迎头一刀砍在面门之上,当场便倒在了地上。

    「不许退!冲上去!

    」

    在经历了无数的战事之后,流寇已经有了他们自己的一套的战法,而闯军之中,对于如何利用饥兵的战法更是娴熟。

    一般的流寇驱使饥兵进攻,一般来说只是后跟着少量押阵步队或马军,或是混杂部分的老匪,驱赶饥兵冲阵,消耗官兵的弹药和体力。

    闯军的战法,则是在饥民后方,聚集大量的弓手,然后再安排着大批的用作冲阵的刀盾兵。

    他们用饥民为人rou盾牌来减弱明军的火力,接阵之后后队的弓手用漫射还击,压制明军的铳兵和弓手。

    他们并不担心是否误伤,因为就算误伤也无所谓,仗打到这个份上,本身就是拿着人命在填。

    刀盾兵则是作为押阵与督促作用,一旦明军的阵列发生了动摇,他们便会立即冲锋而去,寻机打开一个缺口。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角号声,饥兵后方排列紧凑的流寇弓手骤然放开了手中的弓弦。

    数百米长的阵线之上,骤然响起无数弹棉花一样的弓弦振动声响。

    下一瞬间,无数的箭失掠空而起,密密麻麻的箭支几乎在同时升上天空,宛如旱灾之时的飞蝗群一般飞掠而来。

    寨墙之上,明军的将校大声的呼喊着。

    一众军兵皆是低下头,伏下身,拿着盾牌举起了盾牌,而没有盾牌则是尽可能是将身躯尽可能的贴靠在寨墙之上。

    箭雨倾泻而来,虽然早早的便出言警示,但总有人没有来得及反应,或是因为倒霉被透过了狭小的缝隙所射中。

    寨墙之上,中箭的伤者痛苦的哀嚎着。

    但是

    他们的哀嚎声很快便被墙外那几欲穿云裂石的喊杀声所压倒。

    天空之上大量的箭失一波一波的倾泻而来,流寇队列之中饥兵在这个时候被队列之中手持着刀盾的步队驱赶着向前。

    这个时候寨墙之上的明军正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正是最好接近寨墙之上的机会。

    流寇阵中,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独属佛朗机炮的爆响声一瞬间便已经是传到了众人的耳畔。

    大部分佛朗机炮的口径都不大,但是再小的炮也是炮。

    很多修建的不是很坚固的寨墙都被击穿或是被击坏。

    寨墙之后再度爆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少的军兵被飞溅而出的木块所溅伤。

    流寇的阵中,号角声再度响起,这一声号角正是全军进攻的信号。

    不过随着数声的巨响再在关口的上空响起,流寇阵中的号角声也紧接着戛然而止。

    陈望布置在高地之上的八门发熕炮此时已经是发出了它们的怒吼。

    超过四斤的炮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狠狠的砸落在流寇的军阵之中,一瞬间便带起了无数的血雾和无数的残肢断臂。

    千里镜之下,陈望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营地之中,一众军兵也因此受到了鼓舞,鼓声也因此再度响亮了数分。

    本来已经快要涌到了寨墙近侧的一众流寇好不容鼓起来的勇气再度被击溃。

    大批的流寇犹如海水落潮一般向着后方再度退却。

    陈望也将目光从身前的千里镜前移动了开来。

    李自成确实只是虚张声势,这么多日以来的进攻,一共只投入了两次精骑加入进攻。

    李自成真正的目的始终都是四川……

    陈望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身前的栏杆,目光向着北面的更远处看去。

    他麾下的军兵太少了,大半的新兵,战力并没有多强。

    沔县和宁羌,陈望只能守得住一地,他必须要做出取舍。

    但虽然是选择了放弃宁羌,但陈望也没有选择束手以待。

    他已经是将他所知道一切情报,都递交给了孙传庭和洪承畴。

    历史或许会因此改变,也或许会向着未知的终点走去,使得他失去先知的一大优势。

    但是这一切并不可怕,一切终将改变,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早一些改变,晚一些改变,其实影响并不大。

    大明积弊太重,就算没有了李自成来搅动这天下风云,也会有其他的人来引发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