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十二)
事急从权,他们寺里的药师和清梵一起帮南栀处理伤口。 腹部的布料被剪开一些,烈酒浇上,昏迷的少女也难以忍受这种疼痛,眉头皱紧,嘴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不知不觉,月已爬上树梢,寮房中烛火也悄无声息点上,清梵手极稳,一针一针开始缝合,汗水不断从面庞滑落,过了半盏茶时间,他终于站直身子舒了口气。 “清梵,你果然大有进益。”旁边也帮忙治疗的知了赞赏着自己这个师侄,不过是有小半月未曾见过面,却能够从之前的不敢随意乱动到现在自如地缝针。 “师叔谬赞,清梵不敢当。”清梵双手合十,朝知了鞠了一躬。 南栀睁开眼就看到这一好光景,清梵面若好女,轻挑起的狐狸眼因为平日冷情严肃的样子看不出诱人,今日不知是为了这场小手术熬太久还是如何,眼底泛着一圈红色,氤氲着点湿气。 仿若是一妖僧。 不过转眼间,见到南栀醒来的他,十分守规矩地退后,双手合十先是道歉,后又细细叮嘱南栀这段日子只能吃流食和一些其他注意事项。 南栀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忍着那些被荆棘划破的伤口的疼痛,反手从头顶拔下出门时仅戴上的一根金簪。 因为要混淆男主的视线,让男主不能依靠猜测来认准她是哪家人,拖延国公府来寻她的时间,因此她出门时故意只戴了一根金簪和一点其他首饰。 她相信,她的“好队友”杜芷柔小姐,肯定愿意帮她掩盖住她失踪的消息。 总归得等这个年关过了才是。 她得加紧时间攻克清梵的心。 香火钱。 她嗓子太干了,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开嘴巴表示出这三个字的嘴型。她伸手将金簪递出来,面上露出几丝讨好的笑,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今早的绝望,只余下几丝天真娇憨。 清梵似乎发觉了什么,先是摇摇头拒绝了少女递过来的簪子,又细心地递了一杯茶过去,等少女缓和过来才出言询问。 “小姐可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怎么,可是出了什么问题?”知了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师侄言语放浪,当下马上觉得肯定是南栀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 南栀有些怪异地开口,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盖在身上青绿色的被褥,神色恍惚:“我的名字……爹娘叫我栀儿,住在……住在……” “我忘了我住在哪儿。” “我忘了我是谁。” “您还记得为何会到这里来吗?”清梵看着她听完他的话后眼泪不自觉掉落的样子,心下软了一瞬。 “为何到这……”南栀泣不成声,“好多个死人……十三个都死了……” 她望着清梵:“整整十三个……他们又是谁的丈夫,谁的兄长,谁的儿子?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害了他们,我不该出门……” 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知了也不忍心再问下去了,那个名叫栀儿的少女又昏了过去。 【失忆梗不会太过于老套么?】 南栀哼哼,对小六道:“梗不在老,有用就行啦。” 守禹寺是真正的佛寺,他们在南栀昏迷期间,将她的行李拿回来,帮忙将那些死去的护卫安葬,还特地做了一场法事来超度他们。 清梵看着这辆车厢无任何世家花纹的车陷入了沉默。他看出这车内的东西都极好,但是车的外表却积极普通,这是不合理的。 但照着目前的情况,他想破头都没办法想到。 所以守禹寺经过一系列的商议,决定将南栀这个大麻烦先留下,之后再做打算。 她只记得自己叫栀儿,所以僧人们都称她栀小姐。 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她脾气好,又非常有规矩。最重要的是,这个栀小姐为下人的生命哭泣叹息,这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美好的品质啊。 而且栀小姐仍旧不顾清梵师兄的拒绝,将自己的首饰都偷偷当掉,撑着病体要将钱投入功德箱中,还是师兄怕她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口裂开,这才冷着脸收下。
在这小半月时间的相处,南栀和清梵除了反映病情,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这种冷情的人,剧情里第二世的杜芷柔死缠烂打各种方法都试过了,最后甚至下了春药,因为有了孩子,皇帝这才绑着清梵回宫。 圣人无情爱,他只爱世人。 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他的道心仍旧稳固,将杜芷柔和她的孩子视为世人那般爱。杜芷柔不甘,闹上了天,他也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望着她,让她欲罢不能。 杜芷柔除掉了南栀后,和清梵就这么怨偶地过了一辈子。 让一个不会动心的圣人爱上她,多么让人战栗啊。 南栀心底甚至已经将清梵扒光,但面上仍旧是一副淡淡温良的模样。 只是今日少女的眉眼总有些惴惴,以为很隐蔽地看着他,殊不知早就被清梵发现。 “小姐有何事?”清梵眉眼低垂下来,很有心,看起来正想要慢慢倾听他的烦恼。 南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他呐呐说道:“我只是在想,守禹寺中对我恩情最大的就是您,但我至今仍不知道您的名字。 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是否是我哪里惹到师父了?” 清梵摇摇头,轻轻启唇,是清灵得如同山间泉水与石头碰撞出的声音,眼神认真地望着南栀:“贫僧法名……清梵。” “我日后……能叫您清梵么?” 清梵看着她的表情,没有一点坏心思,就满带着对他的依赖,像是雏鸟情节,醒来的第一个人,是想要依赖的。 “您请便。” 他终究还是没忍心去刺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