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十七)
门扇被轻又急促地敲了几下,清梵隐约见着外面的身影像是女子,从草蒲团上慌忙起身,差点被身上过长的僧袍绊倒,身上佛珠撞击发出噼啪声。 他面色有些着急,眉心焕发出喜意。 当然是在他开门前。 门外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南栀,而是一个衣着华美金贵的侍女,眉眼间缀着焦急。 “师父!救救我家小姐罢!”侍女见到开门的清梵的脸,愣了几秒,还算有礼貌,没有直接上手去扯他的衣裳,“我家小姐,今日刚到贵寺,想看看寺院的风光,可被冬眠的蛇咬了脚,师父的房间近些,求师父帮帮我们!” 清梵面色一沉,来不及套上暖和的衣裳,边拿起身边的草药匣子,说道:“快带路!” “哦哦、是!”侍女飞快地跑起来,带着清梵往寺院某处去,还好路程确实如同她说的那样近。 这位小姐没有在露天的场子呆着,反而还端坐在亭子间,面色很稳重,只是微微发白。 要是南栀,肯定是早就掉起眼泪了,清梵面色软和了一瞬,可一想到南栀会被这儿的蛇咬,暗忱着得再撒点药粉,免得伤到旁人。 还好这位小姐脚踝上的伤口并无黑血渗出,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蛇类咬伤。 他松了口气,庆幸这只是一条无毒的蛇,便让女子身边的侍女上完药包扎好就准备回去了,甚至见厅外又落起雪,还将自己的雨伞交给她们使用。 就在杜芷柔打算借机道谢时,只听见清梵带着说着:“施主若无事还是少在后山走动,这里蛇类兽类较多,冲撞了贵人便不好了。” “若是再被蛇咬住,万不能移动行走,这样只能加速毒发。” 杜芷柔看着清梵对他的态度,低头暗暗咬牙,很快抬头温柔地朝着他道谢:“多谢师父了,辛亏有您。我看您是有医术在身上的,若是我这段日子有些什么不舒服,能否麻烦您帮忙看看?” 清梵原本想要答应,不知道为何,但是看见杜芷柔过于热切讨好的行为,却不知道为什么抵触,往常所谓的看病,他无论是老幼妇孺还是家财万贯的财主,门外乞讨的乞丐都不去拒绝,但是对于这位小姐……她也没有招惹自己? 怎么会这么不舒服呢? 他刚要点头答应下来,抬头却见到墙角一闪而过的裙摆,是南栀的裙子! 当下也不管杜芷柔主仆两人的纠缠,只迈开腿追了过去,可人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一把孤零零的雨伞立在墙角。 他弯腰拿起雨伞,见天色昏暗,心下管不得什么晚上敲响女眷的房门不好,只径自往她房间追去。 “寻芳,跟上去。”杜芷柔面色并不好,她沉着脸吩咐着婢女,她已经尽量按照那个贱人第一次见清梵的样子来打扮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看自己一眼? 正巧,清梵冒着风雪赶上时,南栀房间内的烛火刚点亮,清梵敲了敲门。 “谁呀。” 他听见南栀声音中的哽咽,知道这爱娇的姑娘又委屈了,心下焦急,想要过去,却不知道找个什么借口。 在门前抓心挠肝许久,才干巴巴憋出一句:“我来还伞。” 门内的人愣了半晌,幽幽回了一句:“那不是我的伞。” “我看见你的衣服了!”他找证据,讲道理想要让她开门。 “我没有去过后山!”南栀恶狠狠地吼了一句,并不刺耳。 门外的清梵憋不住了,露出一个笑,他很少笑得这么开心,心中长久的郁气一扫而空,佛子慈悲的面目变得张扬,他的五官原本就是偏美艳那一挂的,只是平日表情很少,被他刻意压制住,现在更像是一个势在必得的贵公子。 “你若是没去,又怎么说后山这个词呢?我没说到后山,栀儿。” 南栀猛地打开门,扯住他的领子要将他拽下来。 少女眼眶又是憋得通红,眼泪不停落下,可看着清梵顺从将腰弯下时,又觉得没意思,松开转身。 “你好不公平,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一下子施主,一下子是栀儿,我怎么样,你怎么看我,都是随你的心意。”南栀摇头痛哭,“一下子想要离我远一些,我就学着走开,现在又要朝我靠近,你要我怎么样。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呀,我也会痛的。我猜你不知道。”她笑得扭曲,看起来落魄可怜至极,最后也没说怎么,只摇摇头,又要将门关上,清梵将玉色的手掌放在门那儿,拦住她关门的动作。 “我没办法放过你,我也无法放下佛祖。”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你可愿……等一等我。” 他将自己怀中的帕子递给她,等着她接过。 他知道,她会接过的。 “若我不愿呢?”她死死咬住下唇,小心翼翼望着他,原本想要硬气一点,看他想要回答却急忙将他的手帕收下来,“你不要说了,是我不好,我答应你等你,我……” 她六神无主,卑微极了,生怕他听到她的问题,说出什么放下的话,着急地扯着他的衣袖,又害怕他厌烦,迅速放下,情绪极度不稳定,清梵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疼得不行,终于张开手臂抱住她。
“清梵,我现在,和张娘子真像啊……”她低泣着,张娘子就是那位等着自己僧人丈夫还俗的女人,“你不要怪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莫怕,”他笨拙地抚着她的发丝,低声哄着她:“让我想想,让我……” “清梵,你不必担心,”南栀闷闷出声,“我不逼你,若是你真不要我了,那就让我留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我不打搅你,我……” “好。” 听完这些话,他更加愧疚了,不知道怎么讲,只伸手接过南栀手上的帕子,轻轻为南栀沾着眼泪,生怕帕子磨坏了她的皮肤。 躲在灌木后的寻芳惊恐地捂着嘴瞪大眼睛,那天宴会她没跟着小姐去,但她是看过南栀的画像的,知道这个人就是南国公府的庶出小姐,是小姐的心腹大患。 虽然人找不到,但是那里的环境,暗卫都说活不了,小姐不放心,还叫人跟着画像找。 可现在这个女子跟小姐喜欢的僧人在一起,甚至还抱着,她想仔细看着她是不是本人,却见清梵怀里的南栀抬头朝着她笑。 她诡异地盯着寻芳,不移开视线,嘴唇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寻芳心脏骤然一紧,不敢随意移动,直到南栀张开口对她做着嘴型。 “我回来找你们了。” 寻芳吓了一大跳,一个屁股墩就坐到了雪地里,屁滚尿流地爬开,跑着还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被清梵发现。 “噗嗤。”南栀看着寻芳的样子一个没绷住,笑得在清梵怀里喘不过气来,扯着他的僧服,多了几道褶皱。 清梵好奇前一秒还在流眼泪的南栀怎么情绪转变得这么快,问了一嘴:“怎么了?” 迎面而来的却是少女的唇,软软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 “或许是开心?”南栀又依偎进他的怀中,“我好开心呀清梵,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软软的,像是前几天吃的甜年糕一样,我就想这样和你在一起。” 听完南栀的话,他原本担忧皱起的眉头骤然松开,终于对着南栀扬起一抹极其温柔的笑,说道:“我亦是。” 回应他的是,少女更加深入的吻,两人久久未曾分开,直至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