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二十六)
禹帝想要见南栀,却被清梵制止,问及只说想要好好护着她,不愿南栀受伤。 禹帝疼爱他,思及亡故的先后,也很理解清梵保护爱人的想法,只是偶尔会心疼他为了当好一个太子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干。 原先站位各位皇子的朝臣听着陛下说身旁的清梵师父是太子殿下的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大家当然知道清梵,多多少少都在守禹寺中见过,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储君。现在仔细看看,父子俩确实很像。 一时间,无数的明谋阴谋皆上场,每日只要一上朝,便会有关于清梵的奏折,部分官员上了死谏,说是清梵难堪大任。 禹帝力排众议,将一部分奏折交给他批改,让他去办贪官污吏。 一时间,整个朝堂斩了一半以上的官员,若有反抗逃脱,他也只是冷着脸挥剑斩下人头。 南方夏季降水多,山洪爆发,他也前往抗洪,马车行进路程中,装有米的麻袋破掉,落下的竟一半是沙石。 清梵忍着怒气睁眼,锐利如兵刃的眼神望向那些士兵,扫视着看着他们神态各异,有些浑然不在乎,有些战战兢兢,甚至有些将嘲笑落在了嘴边。 这些都不是他的人。 “将这些人绑起来,送回京。” 剩下的那些是害怕和不在乎的那些人,米和沙子的过滤是麻烦的,但是清梵只要休息,便开始捣鼓,用自己制造的工具过筛,一开始是清梵吩咐几人做,后来许多士兵见到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皇子也会为了救人而尽力,也开始自发地压缩休息的时间来帮忙。 “殿下,您这个过筛的篓子该削成怎么样呢?” “殿下,过筛好的粮食已照您的吩咐,连夜送往东环村地界。” 清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声,浑浑噩噩之人改正遵从善道正是他期望见到的。 仍旧剩下一部分人按照吩咐不动,这过筛也是体力活,到现场还得抢救,得留一部分人下来。 只生活在京城的清梵第一次对哀鸿遍野这个词语的理解这么深刻。 一开始他脱掉盔甲跟着士兵们下河抢救,阻断洪水,但随着时间的增长,尸体牲畜泡在水中带来的疫病才是重点,士兵们才知道太子殿下还会医术。 清梵就在这些日子里,在军中的威望渐渐高了起来。 他没有时间打理过自身,在这些日子里唯一的安慰是暗卫带来的南栀的信,有她尽力搜刮来的一堆药材和御寒的衣物,接在后面的是陛下吩咐带来的物资。 物资的充足使他们终于能够暂时松口气,众人在高山处立起一个个帐篷,老天爷也渐渐止住了累,天色泛着土黄和诡异的红,众人终于能够吃一段饱饭了。 接下来就是重建堤坝和房屋,将动物尸体找到掩埋,将疫病解决。 整日整夜,唯余一点休息的时间,清梵就会靠在木桩旁,将沾染了不少黄泥,墨水也有些晕染的信拿出来看。 【念君。】 “我亦是。”他勾起这些日子第一个笑,接着小心地将信收起,因为长时间救人,他的手指早就肿起没什么力气,颤抖着将信塞到自己怀中。 他知道南栀害怕打扰到他,才很少写信给他,便不再去惹她烦忧,只盼着快些回去。 临回京前,当地的百姓跪在街道两侧哭着送别,清梵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所处太子这个位置对黎民百姓的重要。 如果没有在返京途中遇上那几波刺杀的话。 手中的剑早就麻木,徒留下无尽的刺杀,留下来的被酷刑撬开嘴巴,是各个宫的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再回到皇宫,迎接他的仍旧是无尽的暗害。 而回到宫中,虎视眈眈的臣子早就将所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 “陛下,拨发的粮食在太子殿下的粮店中发现!” “太子殿下没有及时控制,导致疫病蔓延,这是老臣收到下面的折子,请圣上明鉴!” 前头话一上来,后头禹帝丝毫不理会,直接吩咐清梵下江南,彻查盐案。 清梵拱手领命,只是长衫下瘦削的身材能看出最近他究竟有多拼,曾经面带慈悲的大师早就消散,只余下阴沉的眼眸和愈发狠戾的手段。 从信里知道他要去江南的消息后,南栀通信约他见面。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让秋冬扮成她的模样坐在房中。最近似乎是什么庙会,他们约着在一家小酒馆见面,南栀气喘吁吁套着斗篷进去。 和街外热闹的氛围不同,酒馆内安静得好似一场鸿门宴。 “客官,贵人已在楼上雅间恭候多时。”南栀还未开口,伙计直接迎着她上楼,南栀乖乖地跟上去。 推开半掩的门,仍旧是坐的直直的一具身躯,唯一有不一样的是清梵的手上没有那串佛珠。 他的发蓄得再长了些,窗户没关,柔顺的及肩短发随着窗外的暖风吹拂而飘扬。空气中弥漫着麦芽糖的味道和淡淡的酒味。 掩盖在发下的是布满阴霾的眼和拧紧的眉。 南栀脱下斗篷,端详着他的模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南栀轻轻笑一声,依偎进他的怀中,清梵紧紧抱住她。 “饮酒了?”她轻捏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又将它们握在一起,凑近哈气,帮他暖着手。 等到他的手暖和起来了,她又伸手覆上清梵皱起的眉头,抚平皱起的眉头。 “栀儿。”清梵话中满是脆弱,颤抖的眼睫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安,“短短几月,我杀了许多人。” “这个世上,皆是弱rou强食,我宁愿你坏一点,不要像我一样,成了任人宰割的案板rou。”南栀主动起身吻住他的唇,清梵见她眼中带泪,才终于从自我厌弃的状态下出来,慌乱地拿帕子帮她擦泪。
“每回都是我惹哭你。”他又陷入愧疚中,南栀忙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哪些人是主动招惹你的是不是?你尽可继续心软下去,但清梵,这样你必定会死,要不然……要不然我们不当劳什子太子…… 可是我也听说了,那盐……牵涉太多百姓,我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舍得那些无辜的人。清梵,你只管放心去做罢,你不应该想太多。” 清梵没有问南栀为何知道他是太子,这也不是秘密了,早就被朝廷中政见不同的大臣故意散播,皇城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他一直没告诉南栀,怕她担心。 “若是我因心软致死呢?”他故意问出口,想告诉南栀他给她留了后路。 最近的暗杀只多不减,他早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他不惧怕死亡,甚至着手开始联络谢允安这边,只为了南栀离了他下半生能平安喜乐。 “我说让你放心去做,清梵,”南栀勾起一抹僵硬的笑,拳头握的紧紧的,指甲也掐入rou中,“但凡你出了事,我绝对不会饶过那害你之人,就算是用牙齿,我也会咬下他们一大块rou!” 少女说着可怕的话,浑身颤抖,眼神却贪婪地在他的眉眼逡巡,不舍得放开,眼眶鼻头通红,却不收回刚才的话。 “你别怕。”清梵终于散开眉间的郁气,恢复以往待她那温柔的模样,许下承诺:“我不会死的。” 禹帝靠在对面的小酒馆中,望着一对男女牵手远去,他还没瞎,见自己的孩子眉间的戾气消散,朝着身边的人说:“倒真是个好的。” “是。”身侧的燕姑姑扬着笑,给主子添了杯茶。 刚好南栀抬头朝着清梵露出一个乖乖的笑,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禹帝的视线,她往后朝着禹帝的方向疑惑地望了眼。 看见南栀撒娇的可爱模样,禹帝的内心突然滞了下,原本扬起的嘴角放下了些许。 “朕……是在哪儿见过她么?” 燕姑姑思索了一番,意识到主子的心情突然低落,便小心道:“应当是没有的,这南国公府二小姐是庶出小姐,平日是出不了府的。” “那她今日怎么出来的?”禹帝没有思考过自己的状态,反正现在的感觉就是,有点不爽。 “暗三来禀报,是南小姐使了计偷溜出来的,因而才穿上斗篷。” 禹帝咳嗽了几下,赏景的心情也没了,直接吩咐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