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泰渊先生
“吾皇陛下特赐食盒,卞州太守左青跪接。” 宅子里的一众人员,听到次第传入后院的尖细嗓音,已在东方无乂与左青的带领下迎了出来。 东方无乂与左青在最前跪下,映竹、菊香、贼眉鼠眼的柴小虎在之后跪倒在地,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四人则在最后跪伏下来。庆莲等人并未出来接旨。 宫中来的传旨官看诸人跪定,高声道:“吾皇赐福,狮子头一盘、佛跳墙一份,卞州太守左青接食盒咯。”左青膝盖着地,挪移着身子,到了传旨官近前,传旨官已躬了身子,双手握住食盒把手,交到左青手上。左青接过食盒,点了点头以为叩谢皇恩之意。接着东方无乂、左青等人站起身来。 东方无乂率先开口说道:“高公公,真是你亲自出宫来了。”来的传旨官正是太监副总管高德。也是左青年幼时在坤宁宫侍候的。皇帝赐食盒,太监总管许光自然是要侍奉在东方俊身边的,这派遣出宫的高德无疑就是最先出宫的一波了,甚至左青这里便是东方俊赐下的第一道食盒也有可能。 高德自然没有多话说明左青这里的食盒是皇帝放在第几位上赐下的,只是向着东方无乂躬下身子说道:“咱家见过殿下,陛下赐到殿下府中的食盒同咱家一起出宫来着。” 东方无乂讪讪一笑,没有说话,左青却已说道:“高爷爷,陛下可是还有旨意?”左青猜到高德将食盒送达了,却并没有就此离去,定然是东方俊还有事情要交代。 高德听左青开口已惊了起来,急声道:“公子万万不可如此称呼老奴,老奴怎可担当。确实陛下还有口谕,方才是寻思三殿下在此,如今想来三殿下也在陛下旨意之中。殿下,公子,陛下有旨还请跪下接旨。” 众人如此这般又跪了下去,高德站直身子说道:“吾皇天威,特此诏曰:天狼公子,卞州左青,明日卯时,进宫朝拜。”接着高德弓着身子说道:“殿下、公子起身吧,老奴离宫下,陛下已传了旨意。母皇太后新丧,陛下今夜要在慈宁宫住下,丑时的朝拜推迟到辰时。” 高德的话没有说完全,东方无乂与左青却也听明白了。今年朝拜推迟两个时辰,怕是不单单是龙子皇孙宫中朝拜了。东方俊又搞了赐下食盒这事,怕是今次朝拜就是一个小小的朝会了。东方无乂与左青送别了高德,带着众人又回到酒席间。 东方无乂笑道:“撤掉清酒,换上扶头酒。今日除夕佳节,理当不醉不归。”左青更是笑眯眯的主动起身给东方无乂倒满了酒杯。东方俊赐下的食盒左青直接着意映竹放到了正堂主位后的几案上,并没有去动。 诸人***愉,自不细说。东方无乂更是醉酒睡去,到的最后全桌除去映竹,就连庆莲都有了六分醉意。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四人已在重楼门禁前离开宅子回宫去了。 映竹与左青亲自将醉倒的几人安顿妥当,庆莲自回了小院也没有与左青多说什么。贼眉鼠眼的柴小虎与菊香不知怎么就紧紧搂在一起了,实在分不开二人,映竹只好将二人留在酒桌上,没有去管。 左青回到正堂坐下,有站起身来在正堂走来走去。少顷,左青在主位站定,伸手拿过了几案上的食盒打开。果真是一盘狮子头,一份佛跳墙,连双筷子都看不到。左青意识到是自己多想了,食盒就是单纯的皇家御赐,只是彰显皇恩浩荡,东方俊并没有在其中夹杂什么手谕之类的东西,如此左青更对马上到来的朝拜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左青饮过一杯热茶,便回后院睡下了。搞不懂东方俊的心意,不去胡思乱想就是了。只是东方无乂提醒的皇帝陛下有意给太子树立一个对手的话语,一直萦绕在左青心头。 冬日的初晨,总是黯淡无光的。年节来临之前,大家都是满怀期待的,年节过后才会发觉,不过如此,难免有些不够尽兴。只是今日的欢愉已经足够,点缀到日后的回忆中,也是最好不过的了。 刚过寅时,天色漆黑一片。映竹已到了左青卧房前。左青犹自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熟。映竹才到门前,左青声音已从房中传出:“进来吧。” 映竹应声进入房内,看着床上穿戴整齐的左青,才知左青昨夜合衣睡下的。映竹说道:“大人,是否要将三皇子喊醒,昨日他说要从郡王府出门,去往宫中的。”左青却笑了起来,说道:“三叔丑时醒酒就离开了,只是没有告诉你我。” 映竹悻悻然站在一侧,他一宿未睡,只是在前院偏殿静坐,竟不知东方无乂何时离开的。左青却能探知,这二人功力实在高过他许多,映竹想到他要保护左青的职责,不免更是羞愧起来。 左青似乎明白映竹所想,笑着说道:“竹子你不要多想,三叔昨夜离去前到我房中说了一句,之后从后院翻墙走的,并没有走前院。毕竟前门临近主道,夜半总有值勤的兵士,给人看到当朝皇子半夜流连大街之上自是不好。” 听左青如此说,映竹才缓了缓脸色。左青继续说道:“我也要准备下入宫的事了,竹子去为我打一盆水来,我要换身正装去宫内朝拜。” 皇帝陛下传旨来说的是卞州太守左青,左青自然不好在以天狼公子身份入宫,说起来这太守官服左青还真的极少穿。在卞州就那次飓风来袭,左青带领一众官员去东海沿岸时穿过一次。便一直压在箱底了。今日又找出来,竟然格外的整齐干净。左青苦笑着自行穿着打扮起来。 带的左青梳洗打扮一番,穿着前襟绣有白鹤的官府,带上酒红色的三品纱帽,踏着一双小牛皮的暗黑色靴子。左青顺手拿起映竹手上的青色大髦,就如此出了宅子大门,沿着东城干道,向天街方向走去。 街上犹有一对对的炎彦军兵士站岗、巡逻。大年初一,京都治安更是重中之重。除了三三两两早早离开暖和被窝出了家门到大街上经营货摊以此谋生的百姓,路上基本没有行人。穿了一身官服的左青漫步走在东城干道上,却也没有兵士上前问话。 不多时,左青到了天街。仿佛从黑暗走入光明一般,兀自黑漆漆的一片天地,竟然在天街上已被驱赶一空。天街两旁本多酒楼茶坊,大多更是昼夜不休。大年初一竟然还都亮着灯笼,各式各样各种彩色的灯笼,映照的天街更显富丽堂皇。
左青抬头看着天街两侧的繁华景象,并没有停下脚步,犹自向前缓步走着,却突兀的有一个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 “小青。”左青听到有人喊他,回过身来。却不想发出声音的竟是大学士泰渊先生。 泰渊先生出身北缺国泰家,泰家家世渊源。泰渊先生的祖父便是北缺国主凌欲时候的首辅大人。只是泰渊先生少时游醉江湖,无心庙堂,却也没有在北缺国中任职。游历到元洲的泰渊偶遇私服外出的东方弋,泰渊先生对庙堂的独秒看法,被东方弋引为忘年之交。更是在东方弋敷一登基便被任命为了东陵帝国的首位吏部侍郎。 泰渊先生更是大力改革,“废除宗室、科举取材”,二十余年的时间,为东凌广大寒士大开了龙门。如此少年得意郎,却在四十岁那年,辞官离京,做学问去了。一头扎入“学理经纬”中便是二十年。竟还真的就做成了,甚至泰渊先生的理学被朝廷作为科举取士的依据。 一直到高祖皇帝驾崩前夕,泰渊先生才重返京都。更是被弥留之际的高祖皇帝强许了大学士之职留在庙堂。 无庭帝时期,东方无庭听信书生之言,欲要强行削藩,泰渊先生上朝觐见,苦谏无果。退朝后更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抢过禁卫手中短剑,把二书生怒打一顿,就此离朝去了。 东方俊登基之后,才求回了老先生,只是老先生已不肯再参与政事。挂着大学士的虚名,空闲了便上上朝,没事了便教导下东方子嗣,确也是京都里少有的逍遥老人。 左青上前对泰渊先生见礼后,泰渊先生并没有直接回话,只是示意左青跟在他身后,前往的方向分明就是天街尽头的重楼门。 泰渊先生缓步在前行进,左青落后一个身位,直着身子慢慢走着。泰渊先生突然开口说道:“小青,你在卞州做的不错,尤其是飓风来袭的时候,你对无官职在身的兵士,处理的很好。” 左青听到泰渊先生如此夸赞,已开口回道:“老师,学生一直以为家国天下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去做的,家若无法护卫得当,又如何保全这个国家呢。” 泰渊先生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道:“小青,你如此说辞,很好,比很多当权者看的更清楚啊。”泰渊先生虽没有回过身来,左青却从泰渊先生的话语中分明感受到了温和的笑意。左青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只是说道:“老师,离了京都,学生看到的才更多。以前只觉得老师教给学生的都是大道理,去了卞州这一年时间,学生才明白,老师教给学生的是做人的道理,是立世的根本。” 泰渊听左青说道这里,微微停住了身形,却也没有说话,加快步子向着重楼门走去。左青自然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