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何欢(三)
后来,两人渐渐熟识。相识、相知、相爱,若那夙世钦定的缘分,一切都那么自然,或许月老指尖的红线,早已在七巧节便为二人相牵。 他说,这世上不只有离何花最美,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花; 他说,这夙世帝朝的如画江山,绵延千万里,而这离何村只是图中小小的一角; 他说,若是能在此次县试中考取举人,必会去帝都一览那绝世风华;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未听过,是那样新奇美好。 直到他说,纵使这世上名花万千,他却只怜取眼前这朵离何欢; 他说,若是能殿中三甲,必备良田千顷,红妆十里媒聘娶她; 他说,纵使这世界繁华万千,却一切都不及你,何欢,只要有你就好; 甜言蜜语便似那蜜糖编织的网,谁能逃得开。情窦初开的何欢无可自拔的爱上他的才气,爱上他的相貌,爱上他的每句言语,每个表情,愈发的泥足深陷,情不自禁。 私相授受如那包着火的油纸,顷刻间便会自理由外化为飞灰。 “那个书生哪里配的上你,父母双亡,还欠的一身债,这才躲进我们离何村逃债来。而且听说那书生之前是大户人家,什么样姿色的女子没见过。何欢啊,你听爹爹一句劝,莫要再被那小兔崽子骗了。反正若是那小兔崽子来提亲,我便打断他的双腿,将他赶去离何村。” “砰”何欢看着父亲气急摔门而去的身影,心中不由想到,要是李相公遇到这种事情,就是再气急,脸上也是风清云淡,不会喜怒于色的。李相公绝非池中之物,只是债务压身,不能施展宏图之志而已。想到这里,何欢一时兴奋起来,若是李相公还了债,并考取了功名,爹爹一定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不理会身后父亲的叫嚷和母亲的哭泣,何欢提起裙角里便往李相公家中跑去。“何欢,你怎么来了?”李钰诧异的看向扑向自己怀中的少女,一时不知该如何。“李相公,父亲说你身负债务,不愿将我嫁你。还说若是你前去提亲,便会打断你的双腿,将你赶出离何村。李相公你欠了多少债务,要不我给你银子你先去还掉,再来娶我可好!”少女兀自在怀中喃昵着,却没看见那男子面上一阵红一阵青的羞怒表情。 李钰听完此言,胸中如有烈火焚烧。这村长真是气人太甚,如今我虎落平阳,竟被这小小的花农所看不起。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一时恶意心头起,他柔着嗓音道:“一千两,若是你能拿出一千两,今夜三更,月老庙内我便带你走。” “啊,走,私奔,这不成,我不能…”少女有些惊恐,无媒苟合是为娼,她怎能做这种事情。 “何欢,若是不走,你爹知道你拿了一千两会打死你的。而且待我金榜题名时再带你回来,岳父大人肯定不会生气的。”李钰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丝丝甜蜜的诱惑。 “那好,今晚三更,月老庙我等你,李相公,你一定要来。”和欢蹙着秀眉,想了很久,可是她真的舍不得李相公。 “我一定会来的,何欢。”李钰认真的保证道。 是夜,少女卷走大半家中金银,又带了些换洗衣物。少女虽觉得愧对父母,却以爱为名走的坚决。 夜半,月老庙中无半丝人影,只有烛火在摇曳。十月的夜晚,已令这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寒冷和胆却,虽然她距离良人的宅落只有几十步,可那几十步的距离却是她一生没有等到的距离。等来的只是生命的终结。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村中,那令人厌恶之极的泼猴对自己上下其手。那沾满酒气的大嘴吻上了自己的唇、脸蛋。最后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毫无气息。 古庙凄凉,残破的衣角零散的披在少女身上,她面色惨白,泪痕点点,如花似玉芳华,却已然经历了世间最丑陋的一面。 再当何欢从黑暗中清醒来时,惊恐的发现自己漂浮在空中。地上躺着自己凌乱不堪的身体,脚步轻踏,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她迷茫的在月老庙中游荡,却不知为何,不能漂浮出月老庙的围墙。 第二日,村中便有人发现她的尸体,唤来了悲彻痛哭的父母,那鬓角点点白发,原来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后来。她只能从进来的香客中听到只字片语。有他父亲杀了那泼猴为自己报仇却蹲了牢狱。也有母亲因幽思过重生了大病,却无钱买药治病也逝世了。后来父亲也在牢狱中走了,再之后这离何村的人死的死。搬走的搬走。可她却从未见过李相公,有好多话想问他,可这一等,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可以改变什么,他会让少年变作沧桑,少女会变作妇人,青铜会染上铜锈,清浅的小溪或许也会搁浅。而这里,一片沉寂,唯有少女一颗等待的心,一成不变。 “他既不来,你也可以去找他。”听完故事,安陵有些幽幽的道。这个少女,不管爱恨,眼中的装的便只有那一个人,一个被全心全意放在心尖上的人。或许爱情的魅力便在这里。你若不离,我亦不弃;你若相离、我怎舍弃。 何欢抬起双眸,目光凄婉,水波盈盈的看着安陵:“公子可有办法将我带出这月老庙,我知道他一定在洛阳城,我想去找他,求求你了公子。” “当然可以,只要你答应在你完成心愿后,将灵魂奉献与我,我便可将你带出月老庙,带至洛阳城。”他的嗓音中不辨温度,他的双眸不知深浅。 何欢惊恐的望着安陵,她已做鬼二十年,自不是无知少女。也知鬼魂可以吞噬灵魂壮大自己。只是这安陵公子明明像是个仙家公子,要自己灵魂何用,难道是奴鬼术。 经历一番思索后,何欢瞪大双眸看着安陵,认真的说道:“何欢此生唯有此执念,若能完成心愿,何欢不求来世,愿将灵魂献与公子。”石像的香火已经消散,自己的魂体也渐渐虚弱。若是白白消亡,还不如趁最后的时间了断执念。 不知何时,安陵手中又出现那盏青铜古灯,上面白色的火焰明快的跳动着。看那体积,似是比之前壮大了两分。“很好,那么宣誓吧,跟着我念。” 何欢惊讶的看着安陵执起自己左手,然后交叠握住青铜古灯,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握住实质感的东西。“以灵魂起誓,吾何欢愿以灵魂作为交易,换取脱离月老庙之力,待何欢斩断执念之时,契约成立。人仙佛妖,魔神鬼道,共守此誓,若有相违,魄散魂消”在男女交错的宣誓声音中,一点烛火自青铜古灯内分离,转瞬射入何欢眉心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