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光明与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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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豕接到RCM的录取通知时,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周六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教完了四个小时的钢琴课,骑着自行车回附中来,欧阳阿公拦住了他,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问他:“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不是你的名字?” 郎豕接过信封只看了一眼,那上面一个大大的英式校徽图案便刺激他释放了过量的肾上腺素: “RoyalCollegeofMusic,RoyalCollegeofMusic!!” 期待已久的幸运星突然降临,把他彻底砸得晕头转向。待他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在做梦,郎豕的双手颤抖得太厉害,他几乎是用牙咬开了信封的封口,抽出了那封令他“死亦无憾”的信: 「DearMr.LangShi, WearegladtoinformyouthatyouhavebeenacceptedtotheRoyalCollegeofMusicinLondon……」 欧阳阿公的脸上被郎豕狠狠地亲了一口,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郎豕已经跃上了山地车,绝尘而去。 郎豕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首先分享给了戴教授。起初,老顽童还不相信,以为这又是郎豕为了请假不排练而耍的什么花样。他撇着嘴角,不慌不忙地戴上花镜,把信展开在自己眼前。 郎豕站在戴教授面前激动地点着脚尖,两只手的食指像敲电报一样高频度地对在一起,他在等待着老顽童也像自己一样激动地说点什么。 直到老顽童看完了信上的最后一个标点,他把信放在桌上,不痛不痒地说道:“哼哼!雅思成绩偏低,要求先读半年预科……” 郎豕一把抢过信:“哎呀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真的申请上了!还有奖学金!!……” 老顽童一边擦着眼镜,一边嗤笑他一副傻模样。 学英语!学英语!郎豕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他已经在心中制定好了一个计划: 他要用高三的上半年苦练英语,争取在高三下学期去RCM读预科之前就把语言障碍先扫除掉!还要抓紧时间练琴,多练些大师的神作,毕竟能留学RCM的都是高手,他可不希望自己输在专业上! 唔,还要多看看英国留学的攻略,衣食住行,到那边可就只能全靠自己了,不提前学习一下怎么行? 唔,还要看看英国的风土人情,到时候可不要被蓝眼睛高鼻梁的老外笑话自己没见过世面!…… · 艺大志愿者协会的一行人下了夜航班机,他们还要立即赶往火车站,去与运送物资的人汇合。 载着艺大捐献的乐器、音响和教学设备等物资的货运列车已经到达萦江火车站,一个小时后,前往受灾最严重的扎灵县的绿皮火车将与货运车厢混编发车------这是目前进入震中地区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了。 由于进出灾区运送各类物资的车辆较多,消防、防疫、医疗、市政等各个部门也都在抓紧时间开展工作,又是夜晚,使得萦江的交通负担雪上加霜。为了赶时间,志协决定以来的时候的乘车分组为单位,大家自行寻找交通工具,以最短的时间到火车站集合。 查小逸和大头还有另外一个大二的师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汽油三轮车。三人挤在一个不大的车斗里,三轮车声嘶力竭的引擎吐出一团团浓烈的汽油味道,奄奄一息的车灯几乎无法照出前路上的坑洼,车里的人被颠得像要散架一般。 查小逸一手抓紧了栏杆,一手攥紧了领口,虽然现在已经是6月底,但萦江刚刚下过一场雨,三轮车开得快了,湿漉漉的夜风还是有些凉。 没有在现场亲眼见过废墟的人很难想象出大自然邪恶的一面,当它决定夺走什么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尽管现在许多土石已经转运走,许多建筑也打好了地基开始重建,但趴在路边的那些仍未清理的倒塌建筑物依然震慑着查小逸的内心。 一栋原本四层的简易楼被拦腰斩掉了二层和三层,留下来的那些扭曲的窗口,一个个就像被挖掉了眼珠的深邃眼眶,黑洞洞的。它们曾经也都为谁亮起过温暖的灯光,为谁遮挡过狂风和暴雨。 查小逸感到有点压抑得喘不过气,那感觉与梦境中如出一辙。她不敢想象这里某栋建筑的某扇窗口是否真的承载过父亲的喜怒哀乐。 午夜的萦江火车站就像个野战医院。人们捂着受伤的心灵聚集于此,男人拖着一家老小由此逃离,女人带着襁褓中的婴儿投奔外地的丈夫。能走的幸运儿都在这里了,走不了的,散落于大山之间,经历着命运中躲不过去的坎坷。 凌晨两点多,他们终于上了火车。查小逸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旁边是大头,对面和前后几排也都是艺大的志愿者们。没有人说话,大家此时都表情凝重,心事重重。 这趟绿皮车上没有推着小车贩卖零食饮料的乘务员,没有舒缓的广播音乐,甚至都没有人查票,只有铁道边偶尔闪过的灯光扫掠过老旧车厢的每一个窗口。这并不是一趟轻松的旅行,火车上到处都是无处安放的心。 查小逸的面容映在了污渍斑斑的车窗玻璃上。窗外是无尽的黑暗,让人产生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的错觉。有时候,火车拉着悠远的笛声钻进了像是时光隧道一样的山洞,出口通往未知的山坳,那里有几个依然亮着灯的村落,依稀能听到几声犬吠。 爸爸,你到底在哪啊…… 查小逸渐渐支撑不住疲惫的眼睑,她睡熟了…… · 郎豕推开琴房门,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他的心情好极了,因为就在刚刚,他不仅第一次完整地、一点没错地弹奏完了《第二钢琴协奏曲》,他刚刚更是像被拉赫玛尼诺夫附体了一般,情绪饱满得连他自己都为之震惊,每一处细节的处理都令他自己满意。 拿下这首作品的意义在于,郎豕的曲库里从此又多了一部令人羡慕的“大块头”,他觉得这让他向着成为一个真正的国际钢琴演奏家的终极目标又迈出了一小步。 郎豕信心大增,看来,自己的水平还不错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RCM的公共休息室里,同学们围观驻足、为他鼓掌的景象。 休息的空闲,郎豕沿着二层的环廊漫步到了A217琴房门外。从茶色的隔音窗看进去,屋内的小熊、小兔子装饰依旧可爱,墙上的照片和海报依然色泽艳丽。 一切都清新如故,仿若昨天,他才刚刚用自行车驮着她的行李,送她到了女生17幢宿舍。可是转眼间,他就还剩下一个学期可以看她练琴、看她自习、看她唱歌,一个学期后他就要离开了,去追逐他的梦想。 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将自己面对一切。也许未来会有一个人能够替代他的位置,像他一样在乎她。只是,他没有想好如何才能让自己接受这样一个人的出现;更没有想好,如何问心无愧地让她苦等一个不知是否还会回来的自己…… 有的时候,悲伤来得毫无征兆,令人猝不及防。他如何告诉查小逸,他要离开了,去到她的偶像------詹姆斯·高威的母校学习音乐,然后留在欧洲,成为一名职业钢琴演奏家。 郎豕背靠着A217的房门,坐在了地上。他幻想着她现在就在那扇隔音门之后,他不顾一切地推门进去,不容抗拒地紧紧抱住她,告诉她都是因为她在校门口的那一次回眸、那一句“师兄”,让他决定不再离开…… 他的悲伤,不是因为不爱。就像歌里唱的,「所有的伤心全都不算伤心,伤心是眼睁睁地看着没了你」…… “今天谁都不许去食堂啊,听到没有!林仔,给二爷打电话,叫他们都回来!” 老大下课回来,见到郎豕竟然在宿舍发呆,他气冲冲地把书包扔到了上铺,咬牙说道:“这个臭屎壳郎被英皇录取了竟然不汇报,看我今晚不把他喝死!”
林仔和冬子听了这个消息也都震惊地看着郎豕,旋即表示支持:“北烂(欠揍)……干翻他!” 晚饭时间,204宿舍的男生们把郎豕“押”到了新埔码头。老大已经在林家海鲜订了一大桌烧烤,只等郎豕落座,店家便在老大的授意下将一大桶扎啤端上了桌。按照老大的说法,喝不完,今晚谁也不能回去! 起初,他们很感兴趣郎豕是如何申请的英皇,又是经过哪些层层的考核才成为了那个幸运儿。后来,他们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怎么转眼间就要各奔东西,仿佛昨天还惹恼了哪个老师,一起在教室门外扎着马步。 说到毕业以后的打算,胖子说起他知道自己也许永远成不了郎豕,八成是要回去上个普通大学。他并不觉得遗憾,来附中的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只有很少的人能够真正走上殿堂,艺术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这一席话惹得大家情绪低落。 当西边的天空中最后一抹晚霞也彻底落入了大海,夜风摇曳着篷布上的彩灯,撞在一起的啤酒杯中倒映着霓虹的色彩。 同窗真是一种奇特的经历,它在人漫长的一生中只有区区几年,却让人笑起来酣畅淋漓,怒起来不共戴天,到最后说起来一辈子都是兄弟! 这样浓烈的情绪持续了一整晚,直到林家海鲜的客人换了一桌又一桌,直到渐渐不再上客,直到店家开始收拾狼藉的杯盘。 起风的时候,胡乱扔在桌子上的烧烤早已经凉透,杯中的酒却越发炙热。老大红着脸,向郎豕高举着酒杯:“狼粪,是男人你就给我站起来!204宿舍六个人许愿,上天就他妈听见了你一个人的声音,老大我祝你今后一切顺利、一直顺利!” 郎豕被胖子搀着,踹翻了两把椅子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攥着酒杯:“老大,胖子!……还有二爷,林仔,冬子……今天我实现了愿望,你们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五年前我和耿旭昊打过赌,我说我一定要上英皇,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你们猜我现在有多高兴?……” 郎豕用手捂着额头,笑得让人匪夷所思,他突然大声吼道:“我告诉你们,我现在一点也不高兴!我他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他妈不想去了!!……” 此话令众人惊愕,冬子努力睁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去留学啦----!老子他妈不想去啦,还不行吗----!!” 郎豕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冬子心中的怒火彻底被酒精引燃:得了便宜还卖乖么,装什么洋蒜! 要不是林仔和二爷及时拉拽着,他早就挥舞着拳头从桌子对面冲了过来:“你没听见胖子的话吗?我们哪点比你差,可是无论我们多么努力都得不到你这样的机会,现在你说不想去,你有什么资格浪费我们大家的幸运?!你他妈把老大敬的酒喝了!差一滴看我不打出你的狼粪!……” “哎,冬子!算了算了……” 这边是老大摇晃着冬子的肩膀让他消气,那边胖子把郎豕按回了椅子上。 老大说,大家的情绪太激动了,这样不好…… 郎豕抱着头,突然哭了起来,“我是真的有点不想去了……干!为什么老天让一个人多么得意,就一定要让他多么痛苦……” 郎豕哭得稀里哗啦,他们还没见过郎豕如此可怜,胖子以为郎豕醉得糊涂了,他轻拍着郎豕的后背:“郎豕,你喝多了。你能力出众,又那么幸运,哪有什么痛苦,不会的!不要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