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章节

    村头的情报站开始热闹起来，燕子在外面打工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外省仔男朋友。燕子是家里五兄妹中唯一的女孩，即便这样也不会受到任何格外的恩宠，她和村里很多姐妹一样，早早的便辍学了。在家里做了几年家务，终于长大到可以出去打工的年龄了。福建泉州有很多制衣厂，制鞋厂，村里这几年已经有年轻点的夫妻，陆陆续续的外出打工，毕竟一年到头在村里劳作，还不如在工厂一个月的收入。燕子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厂里，至于做什么？辛不辛苦？没有人会关心，无非也就像那些没啥文化又没技术的工人一样，在流水线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这贫瘠的小山村里，人们更关心的是哪家孩子这个月又寄了多少钱回来，哪家孩子工资又提了几百。厂里面鱼龙混杂，全国各个地方的人都有，年轻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很容易就能走到一起。没有电视剧里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就是班一起玩玩，一起放松放松，一起发发牢sao，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男女朋友。

    岁末，燕子满心欢喜的带着男友回家了，小山村顿时热闹起来了。那时候，村里女孩长大结婚，大多是嫁到隔壁村，最多算嫁的好的嫁到了乡里去，即便男方家里穷的一穷二白，也是有很多人羡慕的，毕竟以后你和你的孩子是乡里人了。燕子带回来的是一个外省人，不要说那些平时家长里短的妇女，就连村里很多自认为见过大世面的大老爷们也知道的不多。燕子的爸妈很不高兴，这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他们本想着让燕子打几年工，然后就近找户人家把女儿卖了。我们那嫁女儿叫卖女儿的，因为会索要礼金，然后像商品一样把女儿卖了。儿时，我亲眼见瞧见隔壁家大姐，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媒婆站在她们家门口，大声地问你女儿卖吗？jiejie的mama回她说我女儿很贵哩，你买不买？媒婆也没说什么，就开始下一家的行程，毕竟很贵，别人也是不会要的。言归正传，这个外省人的出现，彻底的把她们家掀翻了，燕子执意要跟人家走，她的父母死活不同意，每天都在争吵谩骂。当然，这个外省人是听不懂的，但大概率也能从态度里猜出一二的，他在家里卖力地干活，想凭着印象分翻盘，但他远远低估了那时候的人根深蒂固的不会让女儿远嫁的想法。我经常想，如果万一，那个外省人家里有很多钱，他底气十足的拿钱来买，或许故事就会是另一个版本，但不幸的是，想必他也没啥钱，所以没过几天就灰溜溜的走了。燕子哭闹抗议着都没有用，毕竟对于贫穷的人来说，眼泪和感情都不值得一提。

    经此一役，燕子的父母觉得你大不中留，得赶紧把女儿卖了。工也打不成了，只能在家等待父母的待价而沽。农村的婚嫁，即便在那个交通通信都闭塞的年代，依然消息灵通，每天都煤婆上门，燕子的父母评价的标准我不得而知，过没多久，他们就定下来了，是隔了几个村的一个老实木讷又很显老的小伙子，听说他们家出的钱比较高。我不知道燕子有没有反抗，反正我觉得有或没有好像结局都差不多，我一直在想，假如燕子多读几年书，她会不会更强烈的自我意识，会不会有更强的反抗能力？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没有人知道，反正没过多久她出嫁了。

    出嫁那天，她从我家旁边经过，我瞧见了她，看不出她的脸上是喜是悲，应该是另一种木然。像我这种从小看琼瑶的人，甚至有点希望她能像电视里的人一样勇敢的反抗，甚至落跑。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她是不可能那么做的，她的认知不允许，她背负父母的脸面也不允许。

    之后，也不知道燕子的生活过得如何？只知道她相继生了一男一女，在别人的眼里，儿女双全也算圆满。我们的生活是两条平行线，谁也不知道谁过的怎样。直到有一天，我在乡卫生院上班的朋友告诉我，燕子带着孩子在她的医院住院，五岁的女儿听说是白血病，没有钱，只能在医院里打打针，吊吊水，维持一下单薄的生命。她的儿子才两三岁的样子，老公估计得出去赚钱，没有人帮她带，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呆在医院，朋友说如果不是她先叫的我，我已经认不出来是燕子了。她一下子老了很多，成天穿着一套睡衣在医院里走来走去。我的心一下揪得很紧很紧，生活终究没有放过他，狠狠地朝她下手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燕子，是我回家办回门酒，她刚好也回娘家，她走过来说，真羡慕你！爸妈没有反对你远嫁，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像我……她没有说下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四目相对无语，她落寞的背影，我记得很久很久。是啊，如果当初她也能如愿嫁给那个外省人，现在的燕子，也会是一个幸福的燕子，即便生活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未知，但是两个相爱的人彼此取暖，彼此依靠，终究更有力量跨过沟沟坎坎。

    不知道燕子是怎样度过那个艰难的冬天，我们失去了联系。村头情报站应该多多少少知道她的情况，但我没有去打听，我不忍心，希望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之后，她也可以和平常的人一样平凡幸福的度过余生。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像海燕一样，经过暴风雨的洗礼，更加勇敢和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