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十六：这回是真的其七十六
灾难第二十九天。 暴雨。 超古代精灵战斗造成的灭世景象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其威力影响非但没有降低还逐渐有着上升的趋势。 处在战场前线，三神柱的庇护并不是不起作用。事实上，它们制造的防护罩已经尽大可能的将力量隔绝在琉璃市，可以想象没有它们的存在，这片地区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谐，即使现在外面正风吹雨打。 持续了一个月的灾难，芳缘地区一直处在毁灭与生存的边缘，但即使这样还是苟延残喘的存活，这都得归功于处在前线的冠军大吾和米可利的功劳——然而，也只是这样。 他们做到的，只是这样。 作为维护芳缘的第二股势力，并没有发挥想象的作用……面对这样的灾难，光是防御都显得力不从心。 所以，局势显得相当的被动。 所以，芳缘地区依然处于极端危险的状况。 就像是处在悬崖的边缘，一不留神就会摔落下去，死无葬身之地，芳缘地区现在就随时处在这种状况下。 然而，就这样危机的情况却没有影响到处在水静市某父女俩的心情。 在水静市某已被购买的私人旅馆二楼，西装男子和黑发少女正面对面坐着，任凭外边的闪电划过了长空，两人面不改色，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棋盘。 西洋棋。 正方形的棋盘，横纵各8格、颜色交错的64个小方格。两人轮流走子，以“将死”或“困毙”对方而获得胜利的竞技。 看似简单的游戏却隐藏着无限的杀机…… 当然，就算杀气重重，父女俩都没有表现出来。 “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你会下棋呢，灵。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只对那些电玩游戏感兴趣。” 坂木老人抬起一个士兵，向前走了两步。 士兵最开始可以走两步，斜上吃子的它如今正对着灵的主教。 主教的走法也是斜着走，灵可以趁坂木的士兵走上来之际反将它吃掉。但是灵不能这么做，因为那士兵的斜后方还有个士兵，等着灵的主教送上门来。 吃我就反吃你，不吃我更要吃你，坂木的意图实际是赶走灵的主教。 但灵却不为所动。 “爸爸你教我的……小的时候，看爸爸下过。” 灵叫出皇后向前，斜上方对准了坂木的国王。 皇后可以横竖斜全走，是棋盘上威胁力最大的棋子。 “是吗？你这孩子一直都是那么的聪明。” 坂木又派出了一个士兵，挡住皇后的道路，并有斜上吃皇后的趋势。 和刚才一样的招式。 “爸爸过奖了。” 灵轻轻的回答道，城堡右移，吃掉了坂木最下方守株待兔的士兵。 坂木两边的士兵斜上对准的灵的皇后和主教，但灵现在的城堡却与坂木的国王形成一条直线，呈将军之势。 啪的一声，坂木的骑士挡在了国王面前。 趁此机会，灵的手指一勾，皇后斜向前吃掉了坂木的士兵，坂木的防线开始渐渐的崩溃。 “你大意了，灵。” 将视线放远，皇后落脚的地方，正好是坂木主教的路线，坂木轻轻一动，主教吃掉了她的皇后。 “如果这是你的计谋的话，付出的代价可是很大的哦。” 主教紧靠着灵的城堡，照理说灵可以趁此将其吃掉，但是她却不能这么做。 少女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正因为这样，刚才才把骑士调动到国王的面前吗？” 城堡一抽开，国王立刻恢复自由，骑士便没有再保护的理由，城堡将主教吃掉的一瞬间，骑士便会过来将城堡踩死。 本来想趁爸爸防御土崩瓦解之时一网打尽的……结果反而被弄得损兵折将吗？ 论计谋，果然还是不如爸爸呢。 “要悔棋吗？”坂木好意的道。 “不，继续走。”灵低着头沉声道。 “正所谓从一个人的棋法中，就能看出很多东西呢。” “是呢……”灵轻声答道。 “灵，这盘棋，你有看到什么吗？” 少女微微沉思，拿起棋子，移动。“稍微……有点了解爸爸的处事风格了。” 她并没有移动城堡，而是派遣另一个城堡直线下来从另一方面对准主教。她想静观不动，锁住父亲的行动再逼走他的棋子。 “哦？说说看。”坂木笑意更浓，随即派遣士兵挡住了另一个城堡的道路。 “爸爸的国王，一直没有动过。” 灵观察着全局，出动了自己的骑士，从自己的阵营跳到了父亲刚才那个士兵的斜上边。 “无论我怎么将军，爸爸一直都不移动棋盘上的国王，爸爸可以活用周围的一切作为攻击或是防御，所以爸爸就算足不出户也可以掌握一切。” 她知道，自己用骑士引诱士兵上前吃掉自己，借此开辟道路的小把戏父亲是不会上当的。 “嗯，分析得不错。” 坂木点点头，出动了自己藏在暗处的城堡，毫不犹豫的深入灵的阵地，斩掉了灵的士兵。 “西洋棋这种东西是有‘棋子价值’这种术语存在的，皇后的价值大于城堡，城堡大于主教，主教大于骑士，骑士大于士兵……就是因为走法的局限，所以它们发挥着不相等的作用。但是——” 少女说着，骑士跳到了另一个方向，瞄准了坂木始终不动的国王。 “对于爸爸来说，所有的棋子都有着一样的价值，爸爸可以用士兵斩掉皇后，亦可以把皇后当士兵一样抛弃……爸爸能够做到物尽其用，发挥出最好的力量。” “你稍微有点高看我了呢，灵。”坂木苦笑。 “不，一点也不。”灵摇摇头。“事实上，爸爸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先不论你说的是对是错，你骑士这样走，在踩到我的国王之前可是会被我的士兵先杀掉哦。”坂木提醒道。 “没事，这样就好。” “比起逼我的国王移动，你倒是在引诱我的士兵向前呢……灵，你在学用我的打法。” 少女默不作声，坂木更是笑而不语，他知道少女的注意全在自己的士兵和国王身上，抬手拿出很早之前就侵入少女领地的另一个主教，划过长长的斜线将少女的骑士吃掉。 “！？” “但作为父亲还是忠告一下好了，不要刻意的模仿我，学艺不精的话只能是画虎类犬。” “……我会牢记的。” 灵右移城堡吃掉坂木的士兵。 “是吗？那就好。” 坂木也移动城堡，瞄准了灵的国王。 “那么，透过这盘棋，爸爸是怎么看我的呢？” 灵这么问着，随即她将国王朝右前方移动，逃避城堡的攻击。 “观其棋，看其人……灵，你的国王倒是很轻易的就逃跑了呢，你没有调动一兵一卒前来防守，反而是控制国王自己逃命，对你来说逃跑比防御更有效率。” 坂木右移城堡，紧追灵的国王不放。 “这有什么问题吗？” 灵拿起主教斜着后移，用和坂木刚才差不多的方法，吃掉了坂木的城堡。 “本质问题。” 坂木倒是没有在意灵的这招反击，反而是在自己的领地移动主教，吃掉了灵正当前的城堡。 “灵，你和我不一样，如果说我是待在原地利用周围的一切而达到自己的目的的话，那么你就是独来独往，与所有东西都保持距离的性格。” “有吗？” “当然，这并不是说你不会利用他人。但利用归利用，就算能从周围的东西获得益处，你也没有对此抱以渴望和期待，你甚至可以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处，借此达到你的目的。” “还真是一针见血呢，爸爸。” 灵移动棋子。 “但我自诩没有分析错误哦，灵。” 坂木移动棋子。 “就算是父女也有差别的不是？就算战斗方法和下棋规则是爸爸教我的，但实际运用的是我本人啊。” 隐约间可以听出，两人所说的并不是仅局限于棋盘上的东西……而是处于更深层的，性格特点，精灵战斗，还有为人处世。 少女表情没变，她继续下着。 “爸爸是地系的精灵训练师，但我除了沙沙以外再没有其他地面系的精灵。战斗会先选择逃跑，是个性使然也是先天条件，露露有着瞬间移动，那我无论怎样的危险情况都可以逃跑，我认为这比派遣怪兽战斗更为省力。” “不，你这些分析确实有一定道理，但并不是主要原因。说到底，在某些方面，灵，你其实和我并不相像。” “嗯？” “你其实更像你的母亲。” “诶？”灵不由得一愣。“mama？” 很少听见少女有叫过这个称呼，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根本没有这个给予她母爱的女性存在。 母亲死得很早，早在少女记事之前…… “mama她，是怎样的人呢？” “是呢……” 只见坂木稍微露出回忆的表情。 “她很特别，总是独来独往。她不喜欢说话，总是沉默不语。你永远不会在人群当中找到她，她更喜欢一个人待在森林深处或是山岩高峰，朦胧而迷人。” “听起来似乎很浪漫。” “确实浪漫……但更多的是悲哀吧？” 不知为何，坂木的表情稍显复杂。 “常磐市，她被人们称为‘怪物’。” “怪物？” “常磐市的传说……每过十年，就会有个被森林恩赐的孩子出生，他们天生就能感知精灵们的思想，并且治愈精灵的伤痕。” “……” “但是——” 说到这里，坂木停顿了一下，灵的心中一紧，她隐约已经知道坂木想说的什么。 “但是那只是传说的一部分。事实上，除了有孩子受到森林的恩惠外，也有还有孩子受到森林的诅咒……和恩惠之子相反，根本不被祝福而诞生，诅咒之子！” “！” 灵顿时眼睛睁得很大。 怎么会……难道说，mama也……？ 不！这也就是说…… 灵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 （爸爸、难道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大家都说你mama是怪物，而我却爱上了那个怪物，因为这个怪物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美丽。” 灵感觉自己的世界在震动，心脏加速跳动根本停不下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在这个时候向她说明这件事！ “灵，我是知道的哦。” 突然，坂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表情看着灵。 那表情，虚无缥缈的几乎就像是要消失一般。 “爸、爸爸……？” “我爱上的，是身为怪物的你的母亲……她并不是被人们当成怪物，常磐市的诅咒之子，真真正正的，本来就是怪物。” 灵流出了冷汗，她知道的，她比其他任何人都知道的。 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父亲知道这件事，而且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坦然的接受了它。 诅咒之子……隐藏于常磐市传说的阴暗面，被整个精灵世界厌恶的不受祝福的孩子，其本质是真真正正的“怪物”。 然后，父亲爱上了身为怪物的母亲，在知道母亲的一切之后，依然爱上了母亲……不，或许正是被母亲怪物的特点所吸引也说不定。 真正的人类，和披着人类之皮的真正的怪物…… “所以我明白的，灵，一直以来你所背负的东西。” “！” 光是这一句话，就让少女差点崩溃。 只见坂木伸手抚摸少女的脸颊，露出微弱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你无时不刻不在承受煎熬；没有人理解，你每分每秒都在受累受苦……物质上的财富能让你在表面上享乐，但实际上你却是最不幸的孩子。面对这样的你，我却选择了逃避，沉浸在丧妻和丧子的痛苦当中，逃避了数十年！” 少女的嘴巴在颤抖。 爸爸你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灵……你现在……还是‘灵’吗？” “我、我……” 少女慌了，她一直隐藏的东西原来从未瞒过自己最想藏的人物眼睛。 连达克莱伊都没有来得及探测的真实，拉鲁拉斯摸索却被直接染黑的内心……属于少女最本质的面貌，其实坂木早就知道。 和什么嫉妒还是埋怨那些表面情感都不一样，坂木了解自己女儿最本质的东西。 父母永远都不该认为自己了解孩子，而孩子也永远不要以为自己能瞒过父母。 “所以对不起，这回我不会犯错了。” 坂木收回了手，表情不知为何越来越痛苦。 他微微闭眼，似乎想休息一会儿。 “……我会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拼了这条命让你们两兄妹都获得幸福！” “！？” 坂木一头倒下，顺势掀翻了桌上的棋盘。 棋子乱飞。